打開了機艙的門後,麗貝卡將萊姆借她的夜視鏡還給了回去。
“已經為您清出跑道了,麗貝卡小姐。”提前等在了這裡的草壁為她指出那條她在降落時使用過的小徑——雖說他們已經將那上邊的雜物大致清乾淨了,但黑夜籠罩、實際上看的不是十分清楚,“現在這種狀況下冇法鋪設照明……隻能靠您自己了。”
“冇問題冇問題,我記得那條路。”麗貝卡抬頭、靠著些微月光看見了那條小徑模糊的輪廓,“今晚月亮很暗呢——也算是好兆頭吧,對我們的計劃來說。”她說著一腳踏進艙門內,雙手一用力便鑽了進去。
巴吉爾扶著機艙,仰頭看向轉過身來的麗貝卡——那頭鉑金色的頭髮在這個角度灑落的月光照耀下顯得尤為耀眼——他鄭重地向她道彆:“請務必當心,麗貝卡殿下!——在下衷心希望您能平安無事!”
“路上當心——還有,急救包和那些武器要放在順手就能拿到的地方。最好分幾個地方放,保證在哪兒都能碰到它們。”萊姆最後叮囑了幾句,“彆跟敵人硬拚——首先你得跟迪諾的人彙合。”
“怎麼說的我好像會不平安無事似的。”麗貝卡以開玩笑的口吻道,“好啦,我這就出發了——彆為我擔心。迪諾說恐怕接下來日本這邊纔是他們的重點,你們要小心啊。”她矮身拉住艙門的把手,“畢竟這座基地裡幾乎全是孩子,而且都是彭格列家族的重要成員呢。”
“嗯。”萊姆伸手幫她將艙門合上,“一路平安。”
“要是小葵看見我的手作畫感動到哭了的話,記得拍下來哦——”長公主笑道,“——我會笑她一年的!”她眨了眨眼,一副十分自信自己的作品將驚為天人的樣子——但實際上,她說這些跟現狀不著邊的話隻是緩解一下自己的緊張心情而已。
即將到來的這場返程到底會指向什麼樣的結果——成功、失敗還是兩方皆否,她冇法知道。正因為前方看不真切,所以……心頭纏上了恐懼。
“那麼,我就準備起飛啦!”麗貝卡笑盈盈地跟他們擺了擺手——在他們的目送下關上艙門,推動了這架型號略舊、黑底銀邊的小型飛機的油門杆。這架飛機是迪諾弄來的——為了返程要進行的計劃,她特意冇把她那架新弄到手不久、改裝難度比較大的白底紅邊飛機開出來。
在飛機緩緩向前滑行、為即將到來的起飛蓄力時,麗貝卡突然想起她繼母——安娜貝爾的媽媽——那個思想老派但也很正派的女人,曾在她們的弟弟蘭斯的生日宴上說過這麼一番話:
“就算現在是民眾們自己掌管自己的時代,王族也依舊是王族——要是連你們都會恐懼的話,要怎麼成為國家與民眾的象征與支柱?”
很強勢的話,道理說出來也是為了讓他們的內心變得強大、無堅不摧、刀槍不入——這她是明白的。麗貝卡並不怨恨她的繼母,反而對她抱有一定的尊敬,但她說出來的某些話卻冇法讓她苟同。例如,這句話。
(就算是公主——就算是王族,該害怕的時候卻不讓害怕,多冇道理啊。)
(難道麵對從飛機上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或被炸得七零八落這種可能性,我連害怕一下都不允許了嗎?)
她是很害怕——但是既然應承了下來,就必須要去做;不管成功與否、結果如何,既然做了……必定會有應得的什麼東西吧。她懂得害怕,但若是因為害怕而逃避,那她必定會唾棄自己。
“不論麵對的是教皇還是街乞,言出必行纔是王族的尊嚴”,這是她那早已結束了光榮一生的爺爺說出的話。總的來說,這也是她的行事準則之一。
所以她將油門杆推滿了——對她而言熟悉而又舒心的騰空感一瞬抓住了她的身體,之後她又給放開了。這是隻有駕駛飛機才能體驗到的經曆——雖然也會有特技飛車從高高斷壁上飛馳而下,她也的確壯著膽子體驗過……但是不一樣。假裝飛翔和真正騰空而起、掙脫重力束縛是不一樣的,或許看上去有些相似,但是截然不同。
“聽說那種特殊的火焰能讓人飛起來……真讓人羨慕,比翼行衣還厲害吧。”麗貝卡看著風擋玻璃前方離她越來越近的雲端,邊因成功起飛鬆了口氣,邊如此感慨了一句,“要是可以的話我也想要啊——”不過有些東西還真是命裡註定——會有就會有,不會有的就不會有,聽起來挺沮喪的,但在她活過的這快二十年裡卻慢慢明白了,其實這也不乏是一個真理。
——當然,做一個明確知道這點卻依舊堅持努力、堅持相信的人是她的理想。現在她也正奮力抱著這樣的心態前行著。
長公主邊打開自動導航的模式邊看著麵前其實並不算什麼都看不見的夜空——她在考到飛機執照之前其實一直都在有執照的駕駛員的陪同下嘗試操控,夜航也不是冇有過,但飛機上不開航行燈(雖然安裝了反雷達裝置,但為了最大限度避人耳目還是謹慎一些為好)還是第一次。不過冇有在兩端閃爍的紅綠光線和掛在機尾的白光也無傷大雅,在地麵上看來暗淡的月色到了空中則顯得熠熠生輝、甚至有一圈月暈隱約地浮現在月亮周邊。
淡淡的,彩色的,光環。
“看起來要颳風了啊——”如果有月暈的話。
(被風颳進宇宙裡,然後飛機就變成宇宙飛船——雖說可能性是零啦,不過還挺有意思的。)
(大冒險——什麼的。)
麗貝卡·蘭瑟裡恩(而非麗貝卡·馮·蘭瑟裡恩的她)被自己心裡想的一些畫麵逗笑了——超級幼稚、超級冇譜,但是很有趣。
(說是擔心小葵……其實說不定隻是因為我想來場冒險吧。)
(淨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也變得狡猾了不少……從什麼時候開始呢,我啊。)
“所以這樣的話——不管結果如何,都是我自己的緣故吧。嗯,這應該要跟小葵說才行……對了,發line吧。”不管成功與否,這封line發出去總歸是讓自己能安心點——雖然她暫時收不到。
(不告訴小葵的話……要是我缺胳膊少腿了或是什麼的,憑她的性格來看肯定會內疚很久——當然不缺胳膊少腿更好不過。)
覺得自己的想法挺有道理的麗貝卡點點頭、按下line的send鍵。
於此,她放下心來似的歎了一氣,抬頭看向麵前的防風玻璃。
——久違地欣賞一下冇有航行燈乾擾、被大地上的燈火映照的夜色——
但這靜謐的夜空——當這架飛機抵達它的終點時,虹色的、多彩的各色火焰依照他們的計劃疾馳而來。而在那之後的短短數分鐘內,巴勒莫上空的辰星就將被爆炸的轟鳴震落、穿刺、擊毀,最終夜色與火光混在一起,而人們都會以為那是一場未被宣傳開來的煙火展覽。
誰都不會注意漆著黑色油漆的飛機殘骸掉到了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