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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

上有仁政,天下沐恩。

然而在百姓享受到‘滋生人丁,永不加賦’的具體仁政前,先有一批官員要累吐血。

雍親王哪怕是皇帝的親兒子,堂堂親王,但在皇上跟前,首先也是臣子,是指哪兒就要打哪兒的小兵。

府裡也習慣了主子這幾日每日都是早出晚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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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四日下午,福晉正坐在臨窗的大條案前,眼前攤著一大堆的賬冊名單,堆滿了足有三尺半長的條桌:各院剛把需要調整增減的下人名單報上來,她這裡還在過篩子。再就是還有十日就是中秋節,府裡需備禮,也需擺宴。

她跟四阿哥自然都是要進宮領宴的,但自打太子被圈禁的四年來,皇上對中秋過年這種團圓節的興致大減,一般都是早早就散了宴席,各府裡就習慣了回去再開個小宴,一家子團圓一下。

雍親王府的孩子數目少,若不是有個千頃地一根苗的八爺在底下墊底,雍親王府的孩子數目就更引人注目了。

正因為孩子少,烏拉那拉氏才越發要把家宴辦的團圓熱鬨,顯出雍親王府的和睦天倫來。

千頭萬緒的事情雖然煩累,但福晉一點也不肯放鬆。

她這邊鬆一點手,露出一點疲倦來,那邊李氏能立刻聞風而動,搶著為自己‘分憂’。

簾子一動,赤雀匆匆走進來:“福晉,四爺回來了,已經去了前院書房。前院的小善福說,四爺瞧著心情不好。”

福晉手裡的筆一凝,一滴墨就在紙上暈開。

心情不好?

她與四阿哥是少年夫妻,算是瞭解彼此心性。

自打康熙三十七年,皇上頭回給年長的皇子賜爵時,隻給了四阿哥一個貝勒,並且評價:“四阿哥為人輕率,不可重用1”後,四爺很是消沉了一陣,從那起就把自己當成磐石來磨,儘量洗脫在皇阿瑪心中不穩重的形象。

不光在外頭,四爺在府裡也極少露出鮮明的不快來,多是冷著臉憋著生悶氣。

今日前院的太監都看出不快,難道是外頭有什麼大事?

烏拉那拉氏擱下筆,輕輕一歎。

外人看他們是什麼龍子鳳孫,王爺貝勒的尊貴,可該圈起來該掉腦袋的時候也少不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這提心吊膽的日子過了快十年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赤雀輕聲道:“福晉,眼見就到了要擺膳的時候,要不要請四爺過來一併用膳?”

作為正院服侍的人,自然向著自家主子。

福晉年紀也近四十了,明擺著是不能在男女之事上得寵,子嗣也不想了,那總不能隻有個正妻的空頭架子吧。福晉正該走一走正妻的賢內助解語花路線啊,除了福晉,還有誰能名正言順的問著四阿哥外頭的事?誰能跟四阿哥並頭進宮領宴,替他應付宮裡的娘娘們。

正所謂術業有專攻,福晉正該這這些上頭使勁纔是。

若是日日冷著四爺,難道等著四爺自己跑來跟福晉訴苦?依著四爺的性子,根本是癡人說夢。

連她們這些宮人都看的出來,四爺是需要拍著哄著的性子,偏生福晉不知道是看不出來,還是不願意看,根本不理會。

四爺在努力穩如磐石,福晉比他還厲害,直接就是泰山岩,紋絲不動。

眼瞧著旁的側福晉和格格的阿哥們一個個長大,如今自己受寵,家裡父兄又給力的年側福晉也懷孕了,她們這些服侍的人,急的要上吊。

然而烏拉那拉氏搖搖頭:“爺想進來的時候,自然會來。”

赤雀憋得臉像她的名字一樣紅,然而對上主子古井無波的臉,又像個被人戳破的皮球一樣蔫了下去,隻能屈膝退出去,心裡有些委屈。

她們這些下人用心,對前院的小太監都很客氣,還不是為了多替主子打聽一點四爺的心意。

屋內的福晉,繼續低頭做她的事兒。

她想沉靜下來,然而外頭的訊息卻一個接一個傳進來:四爺叫了三個阿哥過去問近來的功課,四阿哥五阿哥先出來了,又單獨留了三阿哥半個時辰。

來回這件事的是赤雲,有些焦慮的在福晉耳邊唸叨:三阿哥這樣得四爺看重,李側福晉越發要得意了。

然而隻聽福晉淡淡道:“三個阿哥裡,唯有三阿哥是在前院正經唸書的,況且他都十二歲了,再過兩年也該大婚了,爺自然要更看重些。”

赤雲無奈敗退後,赤雀又跑來一次,帶來下一個訊息:四爺從前院出來了,去東大院看年側福晉了。

烏拉那拉氏抬頭看了一眼西洋鐘:下午三點。

府裡跟著宮裡的規矩,都是一日兩膳加三頓點心。一般都是兩點到兩點半傳晚膳2。可為著四爺回來,聽說前院冇傳膳,估計幾個院都冇傳。

這個點四爺去了東大院,肯定是要陪年氏用膳的。

“咱們傳膳吧。”

赤雀隻得應下。這次倒冇怎麼失望,福晉都不從前院請四阿哥,還指望她衝到年側福晉那裡去搶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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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和東西大院不叫膳,是為了等著四爺,宋嘉書這裡則是為了等弘曆。

四爺雖然先考完了兩個小的,但冇有個阿瑪兄長還在裡頭說話,兩個小的先跑路的道理。

於是弘曆弘晝也隻得硬生生等到四爺進後院,他們纔跟著進來。

孩子的肚子不禁餓,宋嘉書看時辰就知道兒子進門得餓,到時候大膳房肯定也先忙著四爺跟福晉等人的膳食,送到他們這兒還不知道要多久。

於是事先跟廚房要了胡椒烤羊肉和芝麻小酥餅。

芝麻餅是雙麵撒芝麻的薄餅,中間是半空心的,正好可以夾滿一整筷子的烤羊肉條。炙羊肉更是打到了凝心院,就一直架在茶房的小爐子上熱著。

弘曆進門的時候,白寧端上來的烤羊肉條還滾燙著,滋滋往外冒著油脂,弘曆果然立馬要吃。

宋嘉書熟練的給兩人做夾餅。她喜歡吃純肉的,然後配著黃瓜條和酸蘿蔔條吃,並不愛夾進餅裡。弘曆這種孩子更是隻愛吃肉不愛吃菜,一雙小手抱著成人巴掌大小的羊肉餅,難得吃的小臉兒上都是油光。

“慢慢吃。”

弘曆吞下第一口就道:“額娘,我跟五弟都餓壞了,五弟還啃壞了一根筆。”

想想弘晝的小胖肚子,宋嘉書就覺得可憐,扭頭對白南道:“耿格格那邊你去送些,咱們要的羊肉和酥餅都足夠。”

白南立馬收拾了跑著去,回來的時候,見四阿哥已經吃完一個餅,開始洗手洗臉換衣裳了。

她上來笑道:“格格送去的正是時候。耿格格提前也備了四碟子點心,但奴婢去的時候,五阿哥還在地上打滾兒呢,說隻要吃紅燒獅子頭,不要吃核桃酥,不要喝冰糖梨水。”

雖說小孩子愛吃甜食,但這宮裡府裡嬌養大的孩子是不缺點心的。

弘晝餓的肚子扁扁,回去就想大口吃肉吃飯。一看額娘居然隻端出了四碟子精緻的點心,還都是素日就吃絮了的核桃酥、鬆子糕之類據說補腦補身子的點心,再加一碗喝絮了的潤喉止燥的雪梨湯,弘晝當場就爆發了混世魔王屬性,就地開始打滾嚎啕。

宋嘉書想了想這個場景就不由搖頭笑起來。

以後的弘晝,是能給自己出活喪,名留青史的荒唐王爺,如今還小,就看出三分混世魔王的潛質。

“耿格格叫五阿哥纏的冇有法子,見了奴婢去,還唸了聲佛,不然她就真得拿銀子請人去膳房緊著去做紅燒獅子頭了。”

弘晝一聞見烤羊肉的香氣,又聽說四哥也吃這個,立刻表示他也可以‘勉強’吃羊肉餅,不再糾結於獅子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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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曆吃過飯換了外頭的衣裳,蹬著小短腿兒跳上了靠窗的榻,盤腿坐著點評自己的弟弟,小下巴抬著,看上去還有點傲嬌。

“額娘,弘晝可任性了。”

“弘晝怎麼了?”

宋嘉書也坐在炕桌另一邊,繼續練習自己的繡活。

穿過來整整八天的練習後,她的針終於戳不到自己手上了。起初的幾天,她都做雙手虛弱無力狀導致的針線活慘不忍睹,不但冇有被人懷疑還收穫了一票同情。

尤其是耿格格,見到她手抖著練習縫邊,簡直要落淚了:“姐姐莫不是中了風邪!”

現在宋嘉書雖然針線還完全不行,但好歹不會被人懷疑是中風了。

弘曆繼續講弘晝的黑曆史。

“前幾天,弘晝非要要帶我去看阿瑪養的大黑犬,讓奶嬤嬤們知道了自然不肯。隻勸他說那犬是阿瑪用來打獵的,平素都吃生肉,凶悍的很。”

“結果弘晝當場就不乾了。”

宋嘉書認真聽著。小孩子是不能敷衍的,他們心裡其實什麼都明白。

果然見額娘手都停了針線,認真聽自己說話,弘曆說的更帶勁了。

他雖然才五歲,但表達能力很強,說話比有些大人還繪聲繪色。

“弘晝就扯著嬤嬤的袍邊,往地上一躺開始打滾蹬腿。結果扯來扯去,一個不注意,把嬤嬤裡頭的綢褲給扯了下來。”

宋嘉書想想就要笑出聲來,阿哥的四個乳孃過了兩歲就要打發走,隻留了一個老實的,另又給添了個老成的嬤嬤。但再老成,也就才三十多歲不到四十的婦人,忽然褲子被扯掉,丟臉丟的想要跳河。

好在外頭的袍子夠長,不然就真是冇臉再服侍阿哥了。

出了這事,弘晝彆說去看狗了,自己的屁股還捱了親孃兩巴掌。更直接的影響是,從此後五阿哥身邊服侍的人,都把褲腰帶係的死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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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康熙起居註冊》: “朕於阿哥等,留心視之已久。四阿哥為人輕率,七阿哥賦性魯鈍。朕意已決,爾等勿得再請。”

2:康熙爺規定一日兩餐,還對漢人之前一日三餐表示過不滿:爾漢人,一日三餐,夜又飲酒,朕一日兩餐,爾漢人若能如此,則一日之食,可足兩食,奈何其不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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