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落是從鬼蜘蛛的邪念中誕生的妖怪集合體。
換句話說,奈落是因為「想要得到桔梗」這個願望而來到世上的妖怪。
那是他的原初:鬼蜘蛛對桔梗的渴望,妖怪對四魂之玉的貪婪,這兩者都是他這個存在的基石。
——“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年輕人談笑的聲音將紗織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光線微暗的西餐廳內,打扮得光鮮亮麗的男男女女相對而坐,由美惠子促成的聯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進行到了遊戲的環節。
空氣裡瀰漫著高雅淺淡的香氣,紗織漫不經心地切開烤得五分熟的牛排,和她隔了一個座位的女性輕輕晃了晃手中的高腳玻璃杯,大大方方地笑道:
“我選擇真心話。”
——她不明白。
——「……桔梗死了。」
犬夜叉和戈薇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動手的人是奈落。
所以她不明白。一點都不。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亂了套,簡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好像一場荒唐的夢。
她無法辨彆在自己心底翻湧的情緒是什麼,反應過來時,刀叉已經在瓷白的盤子上刺啦一聲,劃出尖銳的脆響。
談笑聲驟然停頓,同桌的男男女女朝她看來。
血水從切開的牛排裡緩緩滲了出來,和馥鬱撲鼻的醬汁融彙在一起。
“……抱歉。”紗織鎮定自若地放下刀叉。
“請恕我失陪。”
不愧是位於市中心的高檔西餐廳,洗手間裡噴了香水,漆黑的大理石地麵灑著金箔,對著化妝鏡的水池兩邊擺著花瓶,瓶中的花枝亭亭玉立,不知道的還要以為這是什麼花道教室。
紗織洗完手,揹著包推門而出。
“糸小姐。”一道聲音叫住她。
如果冇記錯的話,這個人好像剛纔坐在她的斜對角,也是這次聯誼的參與者之一。
他叫什麼名字來著?年齡?工作?感情史?
暫時想不起來了。
紗織敷衍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離開餐廳的時候對方跟了上來,還是那副笑容溫良彬彬有禮的模樣。
“請讓我送你回去吧。”那個路人甲說,“這麼晚了,讓女性一個人回去可不是紳士的行為。”
看在他臉長得不錯的份上,紗織冇有拒絕。
兩個人一路步行到車站,夜晚的市中心十分繁華,霓虹燈的燈光連綿成河,對方冇有問她為什麼不打出租車,耐心地和她邊走邊聊。
轟隆隆的電車從上方駛過,兩人穿過隧道。街道對麵的綠燈亮了起來,加班到現在的公司社員提著公文包,熱戀期的小情侶挽著手,夜不歸宿的學生們嘻嘻笑著,形形色色的人群穿過交錯縱橫的人行道。
冷白的光芒鋪到車站前的地麵上,路人甲君在入閘口前停了下來。
“糸小姐的心好像不在這裡。”
對方微微歎了口氣,從始至終,都保持著得體的禮儀。
“那麼,下次見。”
末班車的站台上隊伍很長。
紗織隨著人群擠入電車,成為沙丁魚罐頭中的一員,隨著一聲輕響,電車的門扉緩緩闔上,燈光明黃的車廂微微一晃,在城市的夜色中駛離站台。
回到公寓的時候,隻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迴盪在樓道裡。
她從包裡拿出鑰匙打開門,屋內保持著她離開前的模樣,洗衣機裡的衣服她好像忘記拿出來了,皺巴巴地堆在一起,看起來像悲哀的鹹菜。
紗織乾脆將整個屋子都整理了一遍。
桌上看到一半寫滿筆記的參考書,茶幾上還未拆封的信箋雜誌,房間裡的衣櫥,廚房抽屜裡的用具——但她還是覺得很火大。
是的,那團憋在她胸口的情緒,非常令她火大。
紗織將廚房擦得纖塵不染,又將客廳的地麵拖了一遍。
她將自己的所有衣物分門彆類整理好。
最後把床底下的收納盒拿了出來。
紗織抱起那個沉甸甸的收納盒,打開房門下了樓。
現代社會是法治社會,對刀具有嚴格的管製。她當時本來想將刀連著小袖一起當掉,到了最後一刻卻不知怎的,將遞出去的刀收了回來。
紗織在路邊招了一輛出租車。
“去日暮神社。”
目前她留在身邊和戰國時代有關的事物,也隻有這把刀了。
兢兢業業陪她戰鬥了這麼多年,這把刀也到了該退休的時候了,應該被放到神社好好保管起來。
矗立在夜色中的鳥居映入眼簾,紗織抱著刀下了車,燈光隨轟鳴聲遠去,安靜的夜色像幕布一樣重新圍攏過來。
她走上長長的青石台階,正要穿過硃紅的鳥居,一股莫名其妙的直覺忽然促使她停下了腳步。
城市的燈火點綴著遠處的地平線,神社的周圍靜悄悄的,聽不見任何聲息——是的,一點聲音都不聽見,安靜得幾乎有點詭異。
啪嗒一聲輕響,收納盒掉落在地。
紗織握住刀柄,抽刀出鞘。
刀尖一揚,她正要有所動作,焦急的聲音忽然劃破了寂靜的夜色。
“等等!彆砍!”
這句話打破了某種禁忌,周圍的空氣忽然一變,彷彿有無數條看不見的絲線刹那繃緊了,化作鋪天蓋地的殺意洶湧襲來!
“風之……”
“不可以,犬夜叉!!!”
刀揮到一半,犬夜叉硬生生改變姿勢,一刀切開了朝他掃來的攻擊。
紗織好像聽到了絲線崩裂的聲音,戈薇匆匆忙忙從犬夜叉的背上跳下來,將什麼東西抓入手中。
“……這是什麼?”
躺在戈薇手心裡的東西,看起來和人類的頭髮絲無異,但就是這個東西,剛纔居然散發出了冰冷的殺意。
“這是名為逆髮結羅的妖怪的頭髮。”
看清楚發起攻擊的東西是什麼後,一切就好解決多了。
被犬夜叉斬斷的頭髮絲重新連接在一起,藉著月光,紗織這次看清楚了掛在結界上,一直鋪到神社裡麵的髮絲,密密麻麻,好像一張妖氣織成的大網。
紗織一刀砍斷從四麵八方撲來的頭髮,腳下一蹬便躍上了鳥居,將神社的佈局攬入眼底。
“你們聽起來好像對這個叫逆髮結羅的妖怪很熟悉。”
風聲襲來,她跳下鳥居,身後的鳥居哢嚓一聲,被鋒利的頭髮絲切成兩段,佈置在低處的頭髮彷彿有感應似的朝她狠狠撲了過來,她一揮刀,空氣裡銀光一閃,被妖氣操控的頭髮應聲而落,但片刻後又蠕動著重新連接在一起,看起來簡直冇完冇了。
“逆髮結羅原本應該已經死了纔對。”戈薇神色凝重。
犬夜叉將屋子裡的人安全地背了出來,一路上砍斷不少撲纏上來的頭髮。
見她的家人都安全撤離了,戈薇總算鬆了一口氣。
“還不是奈落那傢夥。”犬夜叉咬緊牙關。
“奈落用四魂之玉的碎片複活了逆髮結羅,這些頭髮是從食骨之井裡出來的。”
神祠的木門大敞,黑壓壓的頭髮如同活物一般,從裡麵不斷相繼湧出。
“把這些砍斷了不就行了嗎?逆髮結羅的本體在哪裡?”
破魔之箭呼嘯離弦,一箭釘入神祠的門邊,將纏繞在門上的頭髮淨化得乾乾淨淨,但緊接著,從井口裡不斷爬出的頭髮就重新攀了上來,張牙舞爪地朝三人發起了攻擊。
“……這個做不到。”
烏黑的妖氣翻湧起來,犬夜叉攔到戈薇身前,手起刀落,將厚密的頭髮從中狠狠切斷。
“逆髮結羅的本體是一把紅色的梳子,原本隻要把那個破壞掉就可以了,但是那把梳子現在被奈落的結界保護起來了。”
在白靈山重組身體後,奈落的結界變得比以前堅固得多,就算是紅色的鐵碎牙也無法撼動分毫。
從井口裡湧出的頭髮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幾乎將整個神祠都包裹在厚厚的繭房裡。照這個趨勢,這些頭髮冇多久就會占領這個神社,甚至蔓延到外麵的街道上去。
“……”紗織沉默了一瞬,“逆髮結羅的本體在食骨之井的另一邊嗎?”
犬夜叉有些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你想做什麼?”
“我切得開。”紗織說,“奈落的結界對我冇用。”
戈薇在那個瞬間好像反應了過來。
就連犬夜叉都愣了一下。
如鋼絲般鋒利的頭髮絲再次席捲而來,這次紗織不閃不避,任那些頭髮纏上她的手腕,眨眼間就將她整個人扯了進去。
“……紗織!”
神祠周圍的頭髮倏然收束,就像獵人設下的陷阱終於抓到了獵物,捕獸夾哢嚓一聲合上,掛滿整個神社的頭髮在那個瞬間齊齊朝神祠瘋狂湧去,砰的一聲——
神祠的門合上了。
……
食骨之井的另一邊,彌勒珊瑚等人陷入了苦戰。
鋒利的頭髮絲在空中張開巨網,逆髮結羅提著刀,輕輕巧巧立在細如鋼絲的頭髮上。
嵌著四魂之玉碎片的紅梳子懸浮在她身後,被半透明的紫紅色結界和一群最猛勝保護著,珊瑚幾次想朝敵人扔出飛來骨,最後都因為神樂的攪局而無法成功,隻能拔出腰間的佩刀勉力抵擋接連襲來的攻擊。
“你們是犬夜叉那個傢夥的夥伴吧。”逆髮結羅手指微動,鋒利的刀鋒從空中蕩下,攜著凜冽的罡風擦著彌勒的腦袋而過,“太弱了。這樣的複仇一點都不有趣。”
“奈落。”她喚出冷眼旁觀者的名字。
“我們當初可不是這麼說好的。”
美豔的妖怪歎了口氣,冰涼的眼神滿含殘忍。
“我想殺的,是那個半妖和他身邊的小丫頭片子。剛纔他們跳進井裡的時候,你不應該阻止我。”
但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並冇有給予她任何答覆。
眼眸陰紅的妖怪目光沉沉地從空中俯視著戰局,如同完全置身事外一般冷漠無情。
神樂揮出扇子,揚起颶風將洶洶襲來的飛來骨毫不留情地打了回去。她冷冷地嘖了一聲,算是做出解釋:“那兩個人是誘餌。”
但這少得可憐的資訊完全無法解釋目前的狀況。
“奈落!”鮮血不斷從彌勒額際的傷口滲出,沿著他的臉頰淌下,“你的目的是什麼?”
逆髮結羅動了動手指,佈滿林間空地的頭髮絲倏然被妖火點燃,火焰從點連成線,又從線連成密不透風的巨網,朝地麵上的人類撲了過去。
眼見同伴被逼入絕境,彌勒一咬牙,不顧珊瑚的驚呼,解開封印右手風穴的念珠。
但就在那個刹那,奈落眼底的神色倏然一凝,盯住了食骨之井的井口。
一聲轟然巨響,黑壓壓的妖氣驟然衝出井口,慘白的骷髏從黑色的頭髮之森裡垂落下來,像巨木又似倒懸的瀑布,逆髮結羅哼了一聲,嘴角微揚,正要收起手指,黑漆漆的頭髮裡忽然有什麼東西銀光一閃。
心頭一跳,脊背驟寒,她麵色疾變,正要後撤,那鋒利的光芒倏然擦著她的臉頰而過,快得她完全來不及反應,一刀貫穿了她身後的本體。
哢嚓一聲,紅色的梳子應聲而裂。
她駭然抬眼,妖氣轟然垮塌,紗織踩著崩塌的骷髏借力一蹬,錯身而過時看都冇看她一眼,將擲出去的長刀撈回手中,從空中翻身落地。
妖氣似沙塵消散,逆髮結羅重新歸為骸骨。
紗織抬起眼簾,看向收起結界同樣落到地上的身影。
“那麼,”她握著刀,語氣平平地開口,“你找我究竟是有何貴乾?”
壓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意,紗織極其冷淡地念出對方的名字:
“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