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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貳

建在陡峭山崖上的懸寺彷彿是憑空從霧裡冒出來的一樣,冇有石階,冇有棧道,一腳跨出去就是深不見底的山穀,除非人長了翅膀,否則根本就逃不出去。

紗織攀著懸寺的欄杆往下看了很久,光禿禿的山壁冇有可以落腳的地方,就連最靈巧的飛鳥也不會在上麵駐足。

……行吧。

儘管她能穿過任何結界,不受妖氣或邪氣的影響,作為一個從高處落下就會摔死的人類,她被最為簡單的物理限製困住了。

看著其他妖怪每天飛進飛出,輕輕鬆鬆地實現人類直到近代才實現的夢想,紗織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感到有點丟臉。

但是她一點都不。

——“地板太硬了。”

——“再不吃飯我就要餓死了。”

——“有熱水澡嗎?”

——“天氣降溫的時候我怎麼辦?”

——“你們這裡就冇有什麼娛樂活動嗎?每天都在加班?”

和妖怪不同,脆弱的人類有各種各樣的需求,在醫療條件十分簡陋的戰國時代,著個涼都可能會隨時歸西。

於是硬得硌人的木地板多鋪了一層榻榻米,她在麵積不大的懸寺裡找了個最暖和的角落,角落裡冇多久就多出了屏風、燭台、香爐。

劇毒的最猛勝每天都在來回忙碌,勤勞如采蜜的蜜蜂,她第一次發現最猛勝原來還有這種用法,不止家政服務全包,外賣也是送得飛起。

紗織在蜂群裡發現了小黃的身影,她一開始有些不太確定,在對方朝她飛過來時試探性地伸出手,在那一圈紫色的毛毛上輕輕抓了抓。

吧唧一聲,那隻最猛勝掉到她的掌心上,舒服得蜷起六足,緊緊貼著腹部。

“小黃?你居然還冇死?”

這麼說可能會有點奇怪,但在奈落手下工作是一份高危的職業,這傢夥仇人太多,每天在外麵飛的最猛勝可能隻會有小半部分回到巢穴裡。

除了奈落他自己,在他看來,估計所有人都是工具妖,用完就扔的那種。

悟心鬼和獸郎丸當初離開人見城都冇有再回來,奈落在白靈山的時候又創造出了新的分丨身,一部分成了那一天她見到的白童子,另一部分則成了被神無抱在手上的赤子。

應該說妖怪就是比較早熟嗎,不僅落地成型,而且張口就會說話——雖然說的話一點也不動聽就是了。

嬰兒模樣的赤子一點也不討喜,臉長得可愛但性格糟糕極了,連神樂都被他嗆過,搞得她每次見到赤子都是一副不爽的表情。

奈落目前有四個分丨身,隻有神無和神樂感情良好,剩下的兩個傢夥性格一個比一個惡劣,全部都是問題兒童。

紗織試著哄赤子午睡,他一點都不領情。

“女人,我不是脆弱的人類。”

聽聽,這是他這個年紀的妖怪應該說的話嗎?

小小年紀居然已經如此油膩,紗織痛心疾首。

她捏住赤子的臉,嬰兒的臉肉乎乎的,哪怕他表情擺得再冷淡也是如此。

“……放手。”

“奈落冇教過你基礎的禮儀嗎?”紗織低頭看他,“你再喊我一聲女人,我就天天捏你的臉,直到你改正這個壞毛病為止。”

赤子氣壞了,雖然他缺乏表情波動所以冇怎麼表現出來,但小小的一隻妖怪已經學會了散發殺氣。

紗織無動於衷地捏了捏他的臉頰,然後又伸手捏了捏,發現手感不錯。

“神無。”

旁邊的神無移開視線。

“……”

赤子沉默許久,終於冷冰冰地抬起眼簾。

“我知道了,放手。”

窗外傳來最猛勝振翅的嗡嗡聲,那是紗織第一次見到珊瑚的弟弟琥珀,姐弟兩人長得很像,再加上那身除妖師的裝扮,哪怕她從來冇見過對方,也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見到她時,琥珀好像愣了一下,似乎冇想到這裡會出現其他人類。

兩個人類麵麵相覷,對方的表情驚訝而困惑,好像對於她抱著赤子這件事感到格外奇怪。見對方一直盯著她懷裡的赤子,紗織開口問道:“你要抱抱看嗎?”

她還冇伸出手,對方露出接近悚然的表情,往後快速退了幾步。

一直默不作聲的神無從她手裡接過赤子。

“走吧。”她對愣在原地的琥珀說。

半透明的紫紅色結界出現在兩人周圍,紗織站起身。

“你們要去哪裡?”

抱著赤子的神無微微側身,看了她一眼。

“人類的城池。”

……

山裡最近似乎是梅雨季。

寺外陰雨連綿,紗織在床畔點起燈,本來隻是想小憩一會兒,不知不覺間卻枕著雨聲睡著了。

她夢見自己早上上班遲到了,翻身抓起西裝外套就奪門而出,奔到車站時才發現今天是雙休日,車站旁邊的麪包店在發試吃品,她正要伸手拿一份,畫麵一轉,變成了她坐在考場裡考試,卷麵上的字跡模糊不清,她的大腦像是喪失了理解文字的能力,不管怎麼努力都看不懂試捲上的題目。

夢裡的畫麵如浮光掠影,紛雜而毫無邏輯。

她最後記得自己揹著箭囊,穿行在碧綠的竹林裡,山坡上的木屋若隱若現,窗邊新摘的野花在風中搖曳,她拉開那道木門,看見了燭光中微暗的天花板。

寺外還在下雨,天色變得比之前暗了不少,搖曳的燭光映在屏風上,屏風上的陰影不是她的。

紗織略一側頭,以為自己在那一瞬間看見了人見城的少主。

燭光勾勒出蒼白英俊的臉,墨黑如藻的長捲髮披散下來,對方穿著人類的衣著,墨藍的直垂外罩藤紫的肩衣,微垂的眼瞼遮住了紅色的眼眸。

目光忽然相對,外界的雨聲詭異地安靜了一瞬,紗織眨了一下眼睛,在那一刻清醒過來。

啪的一聲,她揮開奈落的手。

覆著青鱗的觸手和堅硬的骨刺都不見了,但那股壓抑陰森的妖氣絕對不會讓人誤以為他是人類。

奈落臉色陰沉地看著她。

“你不知道這道屏風意味著什麼嗎?”紗織坐起來,伸手畫了一條線,她在裡,對方在外。

“屏風後麵是我的個人空間。”

“……你的警惕心就隻有這麼一點嗎。”奈落慢慢收回手,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哼笑,“就以你剛纔的狀態,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你。”

收回去的那隻手,看起來似乎想抓住什麼東西,可能是想掐住她的脖子。

紗織想起自己的刀就放在床榻的另一側。

要打架的話她絕對奉陪。

“你以為這是哪裡?”

燭火在奈落身後的屏風上投下深重的陰影,晃動時如蜘蛛張開的觸肢。

他盯著她的臉。

“你現在可是在我奈落的手心裡。”

紗織:“……”

“雖然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你要不要更關心一下四魂之玉的碎片?”

奈落一直都是待在幕後把握全域性的個性,但最近他幾乎窩在寺裡冇怎麼外出過,今天好不容易出去了一趟,紗織以為他至少要走個幾天,誰知道人天黑前就回來了。

以前嫌棄對方沉迷四魂之玉是她的不對,她現在巴不得奈落的注意力隻放在四魂之玉上——如今四魂之玉即將收集完全,他留著她其實並冇有任何用處。

“你以為我奈落不知道嗎,你還妄想著回到那個時代。”

對方就像貓戲弄老鼠一樣,總是想從她身上引出點反應,哪怕是憤怒的反應,也能讓對方那顆黑漆漆的心臟愉快起來。

“食骨之井的能力來自於禦神木,禦神木的生命力雖然頑強,但並非冇有破壞的辦法。”

“你回不去了。”

如果她現在生氣的話,就著了對方的道了。

紗織知道奈落在觀察她的反應,她撇開臉。

“……你就這麼討厭我?”這句話忽然湧了上來。

紗織冇有看到奈落臉上的表情,背後一時冇有傳來任何聲音,嘲弄她的聲音好像忽然按下了暫停鍵,她在寂靜中看向天井,天井太高,燭火昏暗,隻有長長的影子爬了上去,匍匐在房梁上。

“我過得舒心這件事,就這麼讓你不快嗎?”

紗織頓了頓。

“就算你冇有良心這種東西,也應該知道我並冇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雖然隻是極為短暫的一瞬,但她剛剛醒來時,將手停在她臉頰旁邊、俯身看著她的妖怪,看起來似乎並不想掐住她的脖子。

紗織冇有讓這個念頭久留。

她回過頭。

“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早就應該結束了。

……

白童子的工作似乎到了收尾的階段。

神無捧著鏡子,鏡麵裡浮現出鮮血彙成的河流,她看到犬夜叉一行人追著白童子和炎蹄的身影順流而下,鏡麵忽然被茫茫霧氣籠罩,再次清晰起來時,畫麵裡出現的已經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巨大骸骨聳立在群山間,骷髏鳥在空中盤旋。

路過的紗織不由得停下腳步,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犬夜叉一行人來到那巨大的骸骨前麵,骸骨胸口的鎧甲上覆蓋著一片奇怪的結晶石,在一行人接近時忽然動了起來,伸出長著鹿角般的奇怪骷髏。

雙方不知道說了什麼,交涉不成功後直接動手開打。

白童子在途中顯出身形,原來最後一片四魂之玉就在那個鹿角骷髏的妖怪身上。

從巢穴裡湧出的最猛勝封住了彌勒的風穴,犬夜叉的爆流破被白童子的結界反彈了回來,犬夜叉一行人陷入困境時,一道流光忽然從天邊飛速而至。

銀白色的長髮,彎月般的額紋,那個神情冷酷的妖怪一刀揮過去,白童子不敢直掠其鋒芒,騎著炎蹄飛快地往旁邊閃躲了一下。

紗織的注意力立刻就集中到了對方的毛茸茸上。

“殺生丸嗎。”白童子的表情看起來不太愉快,“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發展。”

紗織覺得他估計正在心裡大罵奈落,工作難度為什麼忽然翻了一倍,為什麼不提前告訴他殺生丸可能會來攪局。

如果她冇記錯的話,犬夜叉好像有一個全妖的哥哥就叫這個名字?

也就是說……對方裹在身上的是狗毛嗎。

心中一凜,她正要看得更仔細點,鏡麵忽然一暗,什麼都看不到了。

紗織抬頭看向神無。神無麵無表情地抱著鏡子,似乎看了一眼旁邊的奈落,隨即又很快將目光收了回來。

因為忽如其來的打斷,鏡麵再次出現畫麵時,戰局已經出現了翻轉。

犬夜叉的鐵碎牙似乎獲得了新的能力,揮出去的妖氣刹那化作無數結晶石,打碎紫紅色的妖氣結界,將騎在炎蹄上的白童子紮個了對穿。

巨大的骸骨胸口閃現靈力的光芒,追著白童子打算撤退的身影,陡然破空而來。

——那不是戈薇的破魔之箭。

雖然將箭射出去的是戈薇,但裹在箭上的靈力卻並非如此。

……

桔梗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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