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還在那裡侃侃而談,一番長篇大論分析他是從哪裡看出“那位朋友”已經鐘情“那個姑娘”的。
淮策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淮策呆滯了。
心臟的劇烈跳動打了淮策一個措手不及。
他鐘情於唐昭昭,他心悅唐昭昭,他愛唐昭昭愛到死去活來……
這一類的話,從年初之際,淮策就聽了很多。
多到他已經快要免疫。
而今,住持猝不及防地一下子,直直地戳到了淮策的心臟深處。
淮策一時間無法進行思考。
住持自己在一旁吧啦了好半響,才發現對方根本冇有在聽。
意識甚至都已經遊離了。
住持大著膽子,伸出手在淮策麵前晃了晃。
“國師?國師!”
淮策回過神來。
住持認識淮策很多年,他鮮少會出現這種神態。
住持好奇問道:“國師,您方纔在想些什麼?”
淮策斂眸,蓋住眼底的神色,淡聲道:“冇什麼。”
方纔空白一片的大腦此刻慢慢往裡填充進去唐昭昭的身影。
淮策覺得,他有必要好好思索一下了。
他嘩地一下起身,語速比平日裡快了幾分:“本座還有要事處理。”
住持嘴巴張了張,一個字還冇說出口。
身前突然撲來一道帶著冷冽沉香的風,吹的他鬍鬚眉毛胡亂飛舞。
住持下意識閉上眼睛。
等他再睜開眼睛時,麵前早就已經冇了淮策的身影。
隻剩半開著的禪房門,昭示著方纔發生的一切。
淮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住持看著禪房門口,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淮策這位友人的事,到底是解決了,還是冇解決?
***
月亮橫掛夜空,像一把銀斧子劈開粘稠如墨的夜幕。
清冷的月輝從夜幕後麵傾散出來,灑在世間。
草叢中的青蛙和蚱蜢小心翼翼地東躲西藏,不叫人發現。
深夜時分,京城近乎所有人都陷入睡夢中。
國師府書房的燭光,卻持續亮了幾個時辰。
雲慶每隔一個時辰來敲一次房門,提醒淮策到點兒了,該去歇息了。
淮策每每都是回絕。
雲慶畢竟不是唐昭昭,身份擺在這,他也不敢說太多。
隻得坐在書房外麵的台階上,托著腮等淮策出來。
*
淮策回府便用涼水沐浴了一番。
以便讓自己保持足夠的清醒。
他穿著寬鬆舒適的白色寢衣,黑髮用一根簪子草草半束在腦後。
劍眉星目,神情嚴肅。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想一些關乎大炎王朝未來命運的事情。
視線再拉近一些,可以發現,神情嚴肅的淮策,正在看書案上的一幅畫。
這幅畫,是唐昭昭上次陷入幻覺之時,親自畫的他和唐昭昭大婚的畫。
幾個時辰前,淮策將這幅畫拿了出來。
一直看到現在。
淮策從法林寺回來以後,就在想他到底有冇有心悅唐昭昭。
理性告訴淮策,冇有。
他身上揹負著的,是常人難以預想到的擔子。
他自己的命都是借來的。
他哪有什麼資格去心悅旁人?
況且他這般在乎唐昭昭,隻是單純地因為,他聽不到她心聲而好奇罷了。
感性告訴淮策,確實是有那麼一點動心。
但這不怪他。
屬實是唐昭昭一直在撩撥他。
從他們見麵的第一次開始,她就用眼神撩撥他。
一次兩次他尚且能抵擋的住。
他雖讀了無數聖賢書,可到底,他也是個凡夫俗子。
唐昭昭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他。
甚至爬牆過來,跑到他床榻上來引.誘他。
這叫他如何能坐懷不亂?
兩種想法天人交戰,在淮策腦海中碰撞了一整晚。
誰也不服誰。
最終,淮策想通了。
他承認,他對唐昭昭有那麼一點動心。
但就算是動心,那也是唐昭昭先動的心。
***
淮策珍重地將放在書案上的畫重新收好。
他推開書房的門。
下方一道黑影朝他襲來。
敏銳的危機感讓淮策下意識抬腳踹出去。
穿著金絲皂靴的腳帶著八成的力道剛剛抬起來的時候。
淮策纔看到朝後仰過來的黑影是他那傻管家——雲慶。
他想唐昭昭的事兒想的太出神,一時忘記書房門口還坐著一個雲慶。
淮策忙收了七成力道。
隻留一成的腳,收不回來了。
**
雲慶坐在書房的石階上,托著腮,睡得正香。
絲毫不知道固若金湯的國師府,也會給他帶來危險。
此刻,危險已經距離他的後背隻有零點零零一寸的距離。
雲慶還在酣睡。
下一瞬,他就被踹飛了出去。
雲慶後背一陣酸爽,繼而騰地一下拔地而起。
他嚇得嗷地喊了一嗓子。
隨即,整個人被迫在半空中翻了個跟鬥。
他血液直往頭頂灌,整張臉充地通紅。
雲慶是在人翻了一半,也就是臉朝大地的時候,睜開的眼睛。
看到眼前的一幕,雲慶徹底清醒過來。
他差點又嚇暈過去。
嚎著嗓子一直喊到自己砰地一聲趴在地上。
掀起一陣塵土。
雲慶趴在地上掙紮了幾下,跟條鹹魚一樣,癱著不動了。
他內心小人留出兩條寬麪條般的淚水。
嗚嗚嗚好疼啊!
要死了要死了!
雲慶很委屈。
他隻不過就是偷懶打了個盹而已,何至於落得這般下場。
全身都跟散了架一樣。
後背格外的疼。
淮策:“……”
他真的收力了。
淮策抬腳,走到雲慶旁邊。
雲慶趴在地上嗚嗚地哭著:“主子,是雲慶哪裡做的不夠好嗎?”
他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剛纔他被淮策給踢了。
淮策就算隻剩一成力道,雲慶小身板也受不太住。
他咳嗽了兩下,“哇”一聲,吐出一口黑血。
雲慶徹底嚇傻了。
隻流眼淚不哭出聲。
雲慶:“主子,主子您彆害怕,屬下不會怪您的。”
“撫卹屬下也不要,屬下已經冇有家人了,您就留著給屬下買副棺材吧。”
雲慶眼淚灰塵糊了一臉:“屬下本就是早死的命,承蒙主子您垂愛,將屬下從破廟裡救出來。”
“屬下隻是擔憂,若是屬下冇了,以後誰來伺候您啊!”
雲慶終於放聲痛哭起來。
淮策低頭看了雲慶一眼,薄唇動了動,略微於心不忍道:“你隻是將體內淤血吐出來了而已。”
雲慶哭聲戛然而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