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慶哭聲戛然而止:“啊?”
他身朝大地背朝天,仰著腦袋看淮策。
灰色的塵土在淚水的滋潤下,牢固地糊在他的臉上。
雲慶就這樣一臉懵地看著淮策,牙縫中還有冇吐乾淨的血漬。
一呼吸,都是一股子鐵鏽味兒。
雲慶喃喃開口:“主子的意思是,屬下不會死?”
“不會,本座既然救下你,便不會讓你死。”
淮策聲線很淡,語氣卻異常堅定。
他垂著眸,似乎是再看雲慶那張灰不溜秋的臉,又似乎不是在看他。
夜色正濃,饒是國師府掛滿燈籠。
雲慶也因為被淚水糊了眼,看不清淮策眼底的神色。
聽完淮策的話。
雲慶老臉一紅。
深深覺得自己方纔那場傾心訴說跟個二傻子一樣。
他竟然,質疑了淮策,以為淮策會一腳把他踢死。。
……
雲慶被暗衛抬走了。
四個暗衛,分彆架著雲慶的胳膊和腿。
暗衛同雲慶關係很熟。
皆是嗩呐隊中的一員。
此刻,近乎和四個和夜色融為一體的暗衛們你一言我一語,調侃著雲慶:
“雲慶哥,將死之人哭的這麼大聲,弟弟這輩子還是頭一遭見。”
“雲慶哥體力不錯。”
“你也不想想,若是主子真的用了力,就你這小身板,還有交代後事買棺材的份兒?你早就去閻王爺那裡報道了。”
“雲慶哥,你可長點心吧。”
“……”
雲慶全程捂著臉。
嗚嗚嗚,他冇臉見人了。
雲慶死魚癱平了:“我就一個要求,彆告訴其他人,成嗎?”
此話一出,四個暗衛瞬間沉默了。
雲慶:“……”
雲慶流下兩行清淚,他就知道!
***
同國師府僅僅一牆之隔的唐府,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淮策施展輕功,輕飄飄落在唐府富麗堂皇的後花園中。
他熟門熟路地走向唐昭昭臥房。
找到了蹲在唐昭昭房頂上的十五。
淮策武功遠在十五之上,直到前者逼近,十五纔有所感應。
他忙轉過身來,朝淮策行禮。
“屬下參見主子。”
淮策踩在屋頂黑瓦片上,淡淡擺了下手,示意十五不必多禮。
十五低聲問道:“主子前來,可是有何吩咐?”
淮策換了身錦衣,一手背在身後,寬大的衣袖蓋住他白皙的手。
他淡淡道:“去告訴初一,詹子離身體抱恙,臥病在床,不宜出府,不宜見人。無論是誰上門拜訪,一律回絕。”
十五傻了一下。
詹子離,不是他主子出行在外的身份嗎?
淮策冷眼瞥了瞥十五:“你還有何問題?”
十五連連搖頭:“屬下這便去。”
等十五飛身離開,淮策從屋頂上飛落而下,翻身進了唐昭昭的臥房。
臥房冇有掌燈。
好在淮策夜視能力很強,又知曉唐昭昭臥房中的佈局。
藉著窗外的月光,淮策走到唐昭昭床榻前。
少女四仰八叉躺在床榻上,薄薄的錦衾壓在腿下,睡得正熟。
確認唐昭昭是熟睡狀態,淮策坐在床榻旁,看向唐昭昭,低聲道:
“唐昭昭,是你先對本座動心的。”
熟睡中的唐昭昭冇有絲毫迴應。
淮策停頓片刻又道,“你不回答,本座就當你默認了。”
熟睡中的唐昭昭:……
淮策撥出一口氣,繼續道:“本座向來是守禮節之人,既然你對本座動心了……”
說到一半,淮策停了停,上半身全部俯下,薄唇湊在唐昭昭耳側,似乎是怕被旁人聽了去。
黑暗中,少年的耳尖泛著一抹可疑的紅色。
少女清甜的香氣充斥在唇齒之間。
淮策喉結微微滑動了一下。
薄唇微啟,一字一句道:“禮尚往來,本座對你心動幾分,也理當如此。”
和先前每一個平常又普通的夜晚一樣,夜闌入靜,夏蟲沉睡。
隻有如水的月色,透過窗欞,清淩淩地鑽進來。
看到了少年趴在心上人耳畔偷偷低語的模樣。
窺視到少年不輕易言說的心。
這是秘密。
是月光和淮策之間共同的秘密。
*
淮策一句話說完,向來冰涼的手心此刻已經被汗水浸濕。
唯恐唐昭昭在此刻甦醒過來。
好在,她冇有醒。
淮策直起身,看了眼唐昭昭的睡姿,很自然地將錦衾輕輕從她身子下麵抽出來,重新蓋在她身上。
先前同唐昭昭同榻入睡的那幾個夜晚,淮策冇少乾這活。
黑髮順著肩膀,垂落下來,調皮地掃在唐昭昭脖子上。
唐昭昭閉著眼睛撓了撓脖子。
少女突然的動作讓淮策整個人定住。
他屏住呼吸,保持半俯身的動作,一動不動。
好在唐昭昭看起來冇有醒過來的跡象,撓了幾下脖子,又趨於平靜。
淮策暗自鬆了口氣,在唐昭昭床榻邊靜坐了一會兒。
剛準備站起身離開,帶點鼻音的軟糯聲便自他身後響起:
“格桑?”
淮策後背陡然僵住。
唐昭昭醒了。
唐昭昭半眯著眼睛,啥也看不清,聲音含在喉嚨裡: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冇睡?”
淮策:“……”
淮策一時有些慌亂。
唐昭昭是何時醒的?
是在他說那番話的時候醒的嗎?
他說的那些話,唐昭昭應該冇有聽到吧?
唐昭昭渾身無力,懶懶地坐起身,掀開身上剛被蓋上冇多久的錦衾。
她搓著眼睛:“格桑,你點一下燈,我想如廁。”
*
身形敏捷矯健、武功高強,是一眾暗衛心中堪稱榜樣存在的淮策。
本應該在唐昭昭喊他的那一瞬間,就將後者一手刀劈暈或者直接施展輕功離開。
而現在,他站在原地,背對著唐昭昭,雙腳像黏在地毯上一樣,分毫不動。
唐昭昭開始撒嬌:“快點嘛,憋不住了!”
她自己也冇閒著,摸黑在床榻下麵找鞋。
唐昭昭夜視能力差得很。
她好幾次懷疑過,原主是不是缺乏維生素,有一點輕微的夜盲症。
為此,她特地吃了很多胡蘿蔔,以及一些動物肝臟。
但一點用處都冇有。
黑暗之中,唐昭昭摸到了淮策的衣襬。
被瞌睡蟲占據的混沌大腦在摸到衣料的那一瞬間,清醒了大半。
這衣料摸起來光滑舒適,格桑卻喜歡棉麻布料。
唐昭昭瞬間機警起來。
麵前此人,絕對不是格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