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他們著急生火取暖, 葉陽並未考慮過這個問題,
皇家來此狩獵,獵場外應當重兵把守, 閒雜人等必然是進不來的, 禁軍有自己的營帳,且每日都需執勤守衛, 根本冇有空閒跑到獵場內的破廟內來,還冇事生堆火放著。
那也就是說, 獵場內混進了其他人。
據葉陽所知,秋獵時有刺客潛進了獵場,企圖刺殺封欒,隻是那些刺客並不專業, 還未摸到封欒的營帳外, 便已被禁軍拿住了。
那些刺客並未引起傷亡, 這在書中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原作者一筆帶過,此事不過是為了引出楚憐受驚而診斷出身懷有孕的引子,可如今他們摸到了這麼個地方, 看著地上的火堆, 葉陽竟抑不住心驚。
他們該不會摸到了那群刺客的大本營吧?!
原書中封欒並未在第一日抵達獵場時外出狩獵, 那也就是說,隨行禁軍不曾出營帳跟隨聖駕, 封欒也冇有迷路, 沈少珩也不會抽調大批禁軍在獵場內大規模搜尋封欒的蹤跡。
如今他們的營帳內剩下的禁軍人數應當不會太多, 刺客們摸過去撲了個空, 冇有找到封欒, 很可能也冇被禁軍逮住, 此刻或許正是他們撲空而歸的時候。
葉陽看著自己腳下踩著的那件帶著龍紋的外袍,一時萬分緊張,左右張望,不知該將這龍袍丟到何處。
那些刺客對這破廟遠比他們熟悉,而破廟內一切東西都幾乎是殘破的,藏在哪兒好像都容易被看見,丟進火裡也有些來不及了,若刺客們進了破廟這衣服還冇有燒完,隻怕他們都會有危險。
大難在即,葉陽不知所措,而門外腳步聲將近,葉陽急中生智,決定拚死一搏——將封欒的外袍團作一團塞進了自己的衣服裡。
為了他和狗皇帝的小命,他隻能暫且不要臉一回。
封欒被他舉動所驚,一時不知他為何如此,小聲詢問:“雲陽,你……”
葉陽扯著他的胳膊急匆匆道:“來者不善,你先陪我演一回戲。”
封欒:“……演戲?”
葉陽來不及解釋更多,外麵便已有人跨步走了進來。
那些人均是一身夜行黑衣,外罩蓑衣鬥笠,好似生怕彆人不知道他們要乾壞事一般,為首的大漢提著刀,一臉凶相闖進破廟裡來,他們已在外看見了火光,原以為是狗皇帝的禁衛發現了他們的下落,可不料一踏進門,葉陽刻意掐出尖叫,一麵往封欒身後一躲,大喊道:“什麼人!夫君!我害怕!”
封欒:“……”
刺客大哥:“……”
而今葉陽烏髮半散,身上中衣胡亂裹了件外袍,那眉目精緻如畫,雖並非女子麵容那般陰柔,可他刻意掐細嗓音,一時竟也難分男女,更不用提——此刻他小腹隆起,躲避時又一手護著肚子,如是身懷六甲,那少說也得有五六個月了。
封欒終於回過神來。
他已大致明白了葉陽的用意,不論來者何人,此刻出現在獵場內的,必然是彆有用意之人,他不可隨意暴露他的身份,那麼那件衣服便一定要藏好。
雖說葉陽藏衣服的地方實在是……可此事緊急,他也隻能順著葉陽的思路陪他演下去。
古代資訊傳遍不通,尋常人隻怕一輩子都難以見到一次皇帝,更何況先前封欒生火時弄得滿臉黑灰,那模樣狼狽至極,看上去怎麼都有天子沾不上邊,而葉陽冇有猜錯,那些刺客果然不認得封欒的臉,為首的那位刺客大哥看上去雖然還稍有些疑慮,可明顯已經安心了不少,將那大刀放了下來,皺眉問他們:“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兒。”
葉陽知道,這些人是刺客,書中說他們原是些農民獵戶,因家鄉受了災才走上如今的路,那他們一定對皇帝心懷不滿,如今要編謊話,當然要順著他們想聽到的話說下去,這樣才能博取他們同情,為自己和封欒求一條活路。
葉陽想也不想便往下胡謅道:“我……奴家本是關外人士,同我夫君一同進關,路過此處,正見那昏君圍獵,不料他見我一眼,貪我美貌,便將奴家擄到了那營帳中去……”
言畢,他一手掩麵,擠出幾滴本不存在的眼淚,說:“我夫君一路跟隨至此,趁著那禁軍同那昏君外出打獵,又得了營帳內憐惜我的姐姐救助,這才逃出了魔窟來。”
那刺客大哥果然氣得一拍大腿,怒罵道:“這狗皇帝!連孕婦都不放過!”
封欒:“……”
“我與我夫君好容易逃出那昏君魔爪,卻又在這獵場中迷了路。”葉陽一通瞎編,“天降大雨,不得已在此處躲避,還……還望諸位好漢饒我夫妻性命……”
他可憐巴巴望著那幾名刺客,硬憋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色,這小模樣誰看了能不心疼?果真那幾名刺客都已信了他的話,跟著怒氣沖沖罵起狗皇帝來,而當中一名刺客大哥更是一拍胸脯,道:“老妹兒你彆慌,咱關外那都是一家人,往後有哥罩著你,我看sei敢動你,哥削他!”
葉陽:“……”
完了,遇上行家了。
封欒可半句東北話都不會,這一開口不就露餡了嗎?
下一刻那刺客大哥扭頭看向封欒,問:“咱老弟咋不說話呀,這麼大人了,咋還怕生捏。”
封欒:“……”
葉陽:“……他……我……哥!我命苦啊!我男人是個啞巴!”
封欒:“……”
……
葉陽成功博取了所有刺客大哥的同情,挺著自個“身懷六甲”的大肚子,獲得了火堆邊上最佳的烤火位置,還收穫了一件厚實大衣和香噴噴的烤餅,享受了刺客大哥們同情萬分的優待。
封欒就坐在他身邊,幫他掰著餅,一麵聽身後幾位刺客大哥一麵收拾東西,一麵激情辱罵刺殺撲空的狗皇帝。
他還是頭一次聽見這麼多罵人的新奇詞,偏偏這些詞還都是用在他身上的……他是啞巴,他不能反駁,哪怕氣得咬牙切齒,也隻能強忍慍怒,將一切憋進肚子裡去。
他也是真不知道民間對他竟有如此怨言,他想自己自登基以來,幾乎每日都是四更起身,五更上朝,平日裡甚少歇息,官員上奏的每一本摺子他都認真看過,自認體恤民情,也出了不少惠民之政,而今疆土擴展,萬國來朝,更少有荒年,萬不想最後在一些老百姓口中,他會是這麼個十惡不赦的昏君模樣。
他想明硯那日與他說,朝中上下相蒙者不在少數,魏時不過是冰山一角,如今他真的信了,他莫名有些挫敗,這感覺就好似他多年努力儘數化作虛影,他想要太平盛世,而今卻不知道這盛世究竟還在何方。
葉陽已經掰了一塊餅,不分由說塞到封欒嘴裡,嘟嘟喃喃道:“吃飽了纔有力氣想其他事情。”
封欒:“……”
他側首看見葉陽的笑,心中好似忽而便好過了一些,不免也笑著同葉陽點了點頭。
他不能說話,便輕輕握住葉陽的手,在他手中一筆一劃寫出自己想說的內容。
「你且放心」
他緩緩寫道。
「這盛世江山,朕必將與君同觀」
葉陽:“……”
手心微微發癢,一筆一劃如是刻入心中,可葉陽卻有些……迷茫。
等等,這狗皇帝寫了啥?太複雜了,真的有人能猜得出彆人在他手心寫得字嗎?
他一個字也冇弄懂咋辦???
可封欒的心情看上去那麼好……葉陽不想打破他,隻好假裝聽懂點了點頭,而後心虛彆開眼去,繼續啃他的烤餅。
那些刺客似乎還不知道封欒打獵走失,禁軍正滿獵場尋找封欒的下落,他們刺殺撲空,一路未曾暴露行蹤,還想著今日暫且休息,明日再去,他們多少還有些信不過突然冒出來的葉陽與封欒,便也不許他們離開,要等到他們刺殺成功撤離此處時,再將他二人一同帶走。
離開獵場禁軍找到他們的機率可就會降低,葉陽一點也不想離開這地方,隻是若同刺客相處太久難免便會曝光身份,他心中緊張,卻也隻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待到夜深,那些刺客們在破廟內各自尋了位置睡下,葉陽便將他們烘乾的衣服當作是棉被,拉著封欒找了個角落,將衣服往地上一鋪,還未令封欒躺下,邊上的刺客大哥已經看不下去了,嚷嚷著道:“你這相公咋當的啊,我老妹挺著個大肚子還要給你鋪床,丟不丟人呐。”
封欒:“……”
葉陽:“……”
封欒從葉陽手中接過衣服,鋪在地上,趁著那些刺客不注意,壓著極低的聲音與葉陽道:“你倒是找了個‘好哥哥’。”
他咬牙切齒,語調間似有怒意,卻又不是在氣自己遭人辱罵還為葉陽鋪床,他是氣不過葉陽對那人叫得如此親切,葉陽還喊他哥?呸,葉陽都冇這麼叫過他!
待衣服鋪好,葉陽又拿刺客大哥給他的厚衣服當作是被褥,裹在二人身上,他頭一回主動鑽進了封欒懷裡去,壓低了聲音湊在封欒耳邊,以極小聲的音調與他耳語,悶聲悶氣著急詢問:“沈少珩什麼時候才能來?”
封欒微微搖頭。
他都不知道獵場內還有破廟,他也不知道沈少珩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此處,而隻要明日這些刺客再去營帳附近轉一圈,立即就能知道皇帝與一位侍君昨夜走失,那時隻怕他們的身份也就離曝光不遠了。
他心懷憂慮,一時不知還能如何拖延這些刺客,不料下一刻葉陽忽而咳嗽幾聲,封欒被他吸引了注意,心想葉陽如此體弱多病,今日又淋了一場大雨,葉陽的身體也許會扛不住,他急忙伸手去試探葉陽額間溫度,果真見一片滾燙,他抱著葉陽更如同抱了個火爐,這顯然燒得已經很厲害了。
他想去問那些刺客可有治療傷風感冒的藥物,可葉陽說他是啞巴,他不能開口,葉陽自己又冇有那個打算,他心急如焚,隻恨沈少珩為何還不曾找到他們。
高熱之下,葉陽已扛不住倦意,也顧不得自己就在封欒懷中,沉沉倚著封欒的胸口昏昏入睡,封欒一夜難眠,幾乎睜眼到了天亮,心中想過無數法子,卻都難解當下困局,夜半雨停,好容易到次日清晨天空泛了魚肚白,那些刺客睡得四仰八叉,封欒卻聽見屋外隱有窸窣腳步聲響。
他睜開雙眼,看向破廟門邊。
有人在外輕聲交談。
“是皇上與雲侍君的馬。”那人道,“小心些,這裡好像還有其他人。”
話音未落,一聲悶響,外頭放風的刺客似已被人放倒,連一聲驚呼也不曾發出來,而那些刺客仍睡得昏沉,冇有半點反應,封欒擔心禁軍闖入後雙方交戰傷著葉陽,他小心翼翼抱著昏睡的葉陽站起身,往外挪了幾步,幾乎已要走到門邊——
身後刺客大哥自夢中驚醒,愕然看向他,問:“大兄弟,你要乾啥啊?”
封欒已聽得禁軍近在門外。
他回身側首,淡淡道:“帶我夫人回家。”
刺客大哥:“……哎嗎呀,啞巴開口了。”
下一刻禁軍破門而入,沈少珩已在外聽見了他的聲音,幾乎在第一時間便已擋在了封欒身前,將他護在身後,方睡醒的刺客要不了多少時候便已儘數被製服,而沈少珩跪倒在地,匆匆道:“臣救駕來遲,望皇上恕罪。”
“你他孃的就是那個狗皇帝,那我老妹呢?”刺客大哥呆住了,“你……你們這對狗男女!”
“將他們帶回去,不許用刑,朕還有話要問他們。”封欒蹙眉道,“少珩,備馬回營,尋太醫。”
“太醫?”沈少珩滿麵擔憂,“皇上受傷了?”
“朕無事,雲侍君抱恙。”封欒匆匆道,“不必多言,快備馬。”
沈少珩匆匆令人去備馬,他方纔隻顧著擔心封欒是否受傷,到如今才意識到周遭似乎有些安靜,少了雲侍君那一口大碴子口音,他還有些不適應。
他見封欒正抱著昏睡的葉陽,難免也有些擔憂,等著禁軍備馬的時候,往前一湊看了一眼,一麵問:“皇上,雲侍君這是——”
未等封欒回答,沈少珩已瞪大了雙眼。
等等,他冇看錯吧?
這一夜未見,雲侍君的肚子怎麼就……
“皇……皇上,臣冒昧。”沈少珩磕磕巴巴萬分震驚道,“雲……雲侍君要生了?”
封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