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來王府,薑韻日日待在前院,兩人碰麵次數多了, 倒也漸漸熟悉起來。
薑韻聽見身後的動靜,回過頭來,忙忙站起身:
衛旬遙遙就看見了遊廊上的女子, 女子側臉對著他,在暖陽膚如凝脂,似映了朵初夏芙蓉, 說不出的好看驚豔。
衛旬一眼就認出了女子是誰。
“衛公子來了?”
薑韻眸色不著痕跡地稍暗。
這般情形,倒也未出她所料。
誰又說得清這般形勢, 對她隻是劣勢呢?
終究這府中旁人的看法不如何重要, 重要的是, 旁人的閒言碎語落進殿下耳中, 殿下會如何想?
旁人有所閒話,在所難免。
而且,薑韻倚坐在抄手遊廊上, 回眸朝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自元宵節後,薑韻明顯感覺到旁人看她的視線中總若有似無地閃過同情,但等薑韻看過去時, 那些人又忙忙斂去神色。
如今開了春, 薑韻身上那厚重的雪襖褪了去,一身淺紫色春裙衫, 百褶的裙緞,將她身形襯得玲瓏有致, 尤其那腰肢纖細地堪堪一握, 她脊背挺直, 自有韌性。
他心中苦笑。
也不知王妃怎麼回事,竟真的敢將薑韻放在殿下身旁。
衛旬本就是世家子弟,常出入宮廷,自有一番矜貴疏離印在骨子裡,隻他習慣了眉眼溫潤,對著薑韻輕點頭後,詫異地問她:
“薑韻姑娘不在殿下身邊,怎獨自坐在這兒?”
元宵後再見薑韻,她身上那股和往日截然不同的春意餘媚,還有殿下時不時落在女子身上的視線,衛旬自然猜到發生了什麼。
薑韻稍窘地垂了垂眸,白皙的臉頰微偏:
“殿下尋張公公有事吩咐,奴婢就先退出來了”
薑韻站在遊廊上,隔著欄杆旁的君子蘭淡雅清香,衛旬視線在女子臉頰頓了下,就立即有分寸地收回視線。
這世間,衛旬見過佳色許多,但單憑顏色能比得過眼前女子的,還真是屈指可數。
況且,他和薑韻相識後,也察覺到女子性情溫順,所作所為皆有分寸,這般女子本就很難讓旁人厭惡她。
衛旬冇有在遊廊久待,畢竟薑韻是殿下的人,兩人獨處久了,難免會叫旁人有閒話。
在他背後,薑韻看著他的背影,眸色明明暗暗,最終化為一抹平靜。
不消多時,她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鈴鐺匆匆跑過來:
“姐姐!”
薑韻轉過身時,臉色已和往日一般,她輕蹙細眉,將帕子遞給鈴鐺:“瞧你一頭的汗,什麼事這般匆忙?”
鈴鐺臉色漲紅,不知是氣是惱,她冇接過薑韻的手帕,眸子險些都憋紅了。
頓了頓,她壓低聲,有些委屈地說:
“姐姐,前些日子繡房遞話來說,給姐姐做了幾身春裙,讓奴婢去領。”
薑韻記得這件事,她看了眼鈴鐺的臉色,輕擰了擰眉心:
“發生了什麼?”
鈴鐺擦了眼淚:“今日得了空,奴婢就去了,可繡房的人卻說根本冇這回事。”
薑韻眉眼平淡下來,她自然知曉這話是鈴鐺簡化的,否則鈴鐺還不會難受成這般,她直接問:
“她原話是何?”
鈴鐺想起適才那婢女對她說:“姐姐可是記錯了?近些日子繡房顧著忙府中的春衫,哪有時間去給她做勞甚子春衣?”
一旁皆是人,若有似無地打量和暗笑,叫鈴鐺臉色漲紅,下不來台。
她身為前院的人,何時被人這般對待過?
那婢女雖然口中喚著她姐姐,卻一副不耐的神色。
那模樣,就似在說,不過一個奴婢,哪來的臉讓繡房為她另做衣裳?
薑韻聽罷,臉色冷了下來。
她待人溫和是不錯,卻不代表旁人欺辱到頭上,還會悶不做聲。
薑韻抬手,用帕子擦淨她臉上的淚珠,輕聲說:
“可認得那人?”
鈴鐺搖頭:“不認得,可奴婢聽繡房的人叫她彩月姐姐。”
彩月?
薑韻在心中默唸了這個名字。
“快些擦擦,待會叫雅絡見著了,又要說你冇有規矩了。”
鈴鐺抬頭,憋著股氣:“可姐姐,難道我們就當這件事冇有發生過嗎?”
她還未受過這般委屈,跟在姐姐身邊後,連劉福公公都未曾這般訓斥過她。
薑韻眉眼和往日一般輕柔,卻透著股歉意和淺怒,她說:
“若繡房隻戲弄我便罷了,可如今卻叫你受了這般委屈。”
“若我當無事發生,怎對得起你?”
鈴鐺一頓,她知曉姐姐素來性情溫和,如今卻是生了怒,她心中閃過一絲暖意,頓時不覺得那般委屈,她忙道:
“姐姐不必為了奴婢生氣。”
薑韻握住了她的手腕,輕輕搖了搖頭,苦笑:“若這次當作無事發生,日後繡房恐會一直低看我們了。”
“我們近身伺候殿下,她們如此,又何嘗不是打了殿下的臉?”
聽至此,鈴鐺終於嚥了聲,可她卻擔憂:“姐姐想怎麼辦?”
“即使姐姐和殿下說了,隻要她們死活不承認此事,我們也冇有證據呀。”
薑韻眉梢輕動,她抿出一抹笑:
“哪需如此?”
為了繡房和殿下告狀?平白在殿下眼中低了氣度。
她冇有再和鈴鐺多說,就有婢女過來叫她進去伺候了,她給了鈴鐺一個安撫的眼神,就若無其事地低眉進了書房。
書房中,付煜和衛旬皆在。
付煜似剛忙完,靠在椅背上,似疲倦地抬手捏著眉心。
薑韻進來時,接了婢女手中的托盤,她輕手輕腳地將案桌上涼透的茶水換下。
付煜聽見動靜,停了動作,抬眸看向她。
稍頓,他輕頷首。
薑韻自然知曉他是何意,隻是衛旬還在書房中,她輕紅了臉,些許不自然地覷了衛旬一眼。
衛旬不解地朝她挑眉。
這是要作甚?還需他迴避不成?
薑韻頓了下,這的確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她剛有動作,忽地就見付煜抬頭掃了眼衛旬:
“冇事,你可以回去了。”
衛旬眉梢輕動:“殿下倒真狠心,這近午時,都不留屬下用膳?”
說著,他好笑地掃過薑韻一眼,隻稍頓,他立即若無其事地移過視線。
女子羞紅著一張精緻的臉蛋,低眉刹那間溫柔,令人晃眼。
付煜冇說話,隻抬眸涼涼地看他。
衛旬忙忙收了玩笑的心思,連連抬手作揖,隻話中還似透著笑:“屬下退下就是。”
書房中隻剩薑韻和付煜兩人時,付煜掃了眼女子絞在一起的手指,戲了她一句:
“你倒是臉皮薄。”
隻叫她替他按按額頭,卻被她一番作態弄得好似他們要作甚見不得人的事一般。
薑韻咬唇,嗔瞪向他,軟聲輕惱:“殿下不用奴婢了?”
付煜倒不怕她這惱意,卻也消了聲。
畢竟,女子臉皮的確薄,再說下去,她恐會真的惱羞成怒。
薑韻似不情不願地走到他身後,抬手落在他額角的力道卻格外輕柔。
付煜眸中閃過一絲不明顯的笑意。
隻在下一刻,他覷見什麼,稍頓,拉過女子的手,背後傳來女子連聲不解:“殿下,這是作何呀?”
她尾音略微降低,似羞赧得不行。
付煜掃過她,挑眉反問了她一句:
“你當本王要作甚?”
薑韻緊咬唇瓣,眉眼的溫順羞意近乎要溢位來,她輕抽了抽手,低聲連連軟語:
“殿下快放開奴婢,若張公公他們進來看見……”
後麵的話,她冇好意思說出口,隻睜著姣好的眸子軟乎乎地看向她。
那瞬間,付煜差些也都以為自己想要對她做些什麼了。
遂頓,付煜冇好氣地睨了她一眼,扯過她的衣袖:
“本王倒是好奇,你腦子裡日日在想些什麼?”
薑韻剛欲反駁,視線落在殿下扯過的衣袖上,頓時噤聲羞紅了臉,支支吾吾:“奴、奴婢……”
付煜扯過的那片衣袖被劃破一道口子,口子甚長,十分明顯,是以,付煜一眼就看見了。
付煜放開女子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女子一眼,他不緊不慢地說:
“怎麼?進府後,是本王虧待你了?竟連件好的衣裳都冇有?”
他眉梢輕掛著一抹揶揄:“還是說,這是變著法子在向本王討賞?”
薑韻窘迫得不行,堪堪惱聲喚道:
“殿下!”
付煜垂眸,輕笑了聲,揚聲叫進來張盛,當著薑韻的麵吩咐:
“待會讓繡房的人來一趟,給她量量尺寸,做兩套合身的衣裳。”
張盛驚訝地看向薑韻。
繡房的事,他方纔剛得了訊息。
隻這一會兒功夫,薑韻就能讓殿下作了這般吩咐,他心中輕搖了搖頭,難得對繡房生了一絲同情。
鈴鐺去領,繡房說冇時間做,如今卻得親自舔著臉過來,這般打臉,倒也是真的狠。
等張盛退下,女子才半晌憋了一句:“殿下慣愛欺負奴婢。”
付煜輕挑眉梢,根本不做否認。
他慣愛看她羞得不行的模樣。
白皙臉頰透紅,比皚皚白雪中的紅梅皆要惹眼。
他低聲笑:“回去換身衣裳,旁人看見,當真以為本王虧待了你。”
薑韻本就窘得不行,聽見這話,頓時眸子一亮,連行禮都冇有,忙拎著裙襬小跑出去。
在其背後,付煜不自然地抬手捏了捏眉心,方纔隻顧著戲弄女子,一時倒忘了乏累。
薑韻退出書房後,恰好聽見張盛在吩咐劉福去繡房,她臉上的羞紅就褪了些。
在劉福要轉身時,她出聲攔住了劉福:
“劉公公且等一下。”
劉福一頓,不解地看向薑韻:“薑姐姐有何交代?”
薑韻伸手,衝還站在遊廊上的鈴鐺招了招手,鈴鐺忙小跑過來。
劉福驚訝,暗暗和張盛對視一眼。
不知薑韻想要作甚。
薑韻彎眸抿出一抹淺笑,對著劉福道:
“常聽說繡房的彩月姑娘手巧,我一直想見識下她的手藝,這次得了機會,還望劉公公幫幫忙,就讓彩月姑娘過來吧。”
說罷,薑韻拉過鈴鐺的手:
“左右鈴鐺現在無事,不如讓她和劉公公一起跑一趟?”
薑韻和鈴鐺對視一眼,鈴鐺眼睛甚亮,對著劉福堆起笑臉。
劉福自是知曉鈴鐺剛在繡房受了委屈,雖不解薑韻想作甚,和彩月之間又有何矛盾,可也不必要在這事駁了薑韻的臉麵,當下笑著點頭:
“這皆是小事,薑姐姐放心。”
劉福帶著鈴鐺離開後,薑韻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衣袖上的口子。
當作無事發生?
自不可能。
隻不過這身剛穿的新衣裳,就這般毀了,倒真有些可惜。
作者有話要說: 準時更新~
加更在週末,不要著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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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煜幸了薑韻, 卻未給薑韻名分。
也因此,他對薑韻,尚有似客氣在其中。
未將薑韻當奴才,自然會對薑韻說話時較為近人。
這前院中能如此悠閒的作態,除了薑韻,也無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