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什麼大事, 隻是需要繡房的人跑一趟前院,給薑姐姐量一下尺寸。”
彩月臉色徹底一僵。
張嬤嬤恭敬垂首:“劉公公請說。”
跟在張嬤嬤身後的彩月就見鈴鐺覷了她一眼, 她心中頓時一緊, 莫名的心虛和慌亂。
而劉福的話還在繼續:“薑姐姐剛從宮中出來, 宮裝又穿不得, 殿下的意思, 是讓繡房給薑姐姐做幾套合身的衣裳。”
她這話問的不過是客套,劉福是前院的二把手,除了殿下的吩咐外, 誰叫他親自跑一趟?
鈴鐺一進來,就察覺到旁人視線隱晦掃過她。
她倒要瞧瞧, 有了殿下的吩咐後, 繡房能不能騰出這個時間?
劉福不知薑韻和繡房究竟是何矛盾, 隻如常笑著道:
和之前來的那趟不同,鈴鐺昂首挺胸,直直對上彩月不斷閃爍的視線, 心中輕哼。
冇時間?
張嬤嬤匆匆迎出來:“劉公公怎麼過來了?可是殿下有何吩咐?”
“自是殿下有吩咐。”
劉福未說話,鈴鐺頓時哼了一聲:
“張嬤嬤還要彆戲耍奴婢了。”
張嬤嬤聽得迷茫。
薑韻是跟在殿下身邊伺候的, 殿下又待薑韻不清不楚的態度,她自不會平白得罪薑韻。
次府中發春衫,她特意給薑韻多備了幾件衣裳。
張嬤嬤擰了擰眉,堪堪道:
“可不是巧了,前些日子,我讓給薑韻姑娘送話去, 特意給她備了幾身衣裳,如今恰好一起帶過去。”
話一出,繡房內忽然靜了下來,彩月臉色十分難堪。
張嬤嬤倒也識得鈴鐺,對她的話不解:“鈴鐺姑娘話是何意?”
鈴鐺冷笑一聲,也不知張嬤嬤是真不知,還是裝不知:
“奴婢先前來領嬤嬤口中的衣裳,可你們繡房的人卻口口聲聲說奴婢記錯了。”
“你們繡房忙得不可開交,哪有時間給我們薑韻姐姐般勞甚子的人做衣裳?”
張嬤嬤的臉色頓時差了下來,她掃了眼繡房的人,見旁人皆避開她的視線,頓時知曉鈴鐺的話不假。
確有此事。
她聽那句勞甚子,手都抖了一下。
若是後院某個侍妾這般,張嬤嬤恐都不會般。
但彆忘了,薑韻可是貼身伺候殿下的。
換而言,有人願意得罪後院中的一位侍妾,可有人會去得罪殿下身邊的張盛嗎?
自然不會。
後院中的人想見殿下一麵可不容易。
但是這些殿下身邊的人,隨意一句話,可卻隨時會影響殿下對她們的印象。
鈴鐺眉頭一揚,哼哼唧唧:
“如今卻是又有了?”
“你們繡房的人倒是一時一出。”
張嬤嬤管繡房多年,何時被人如此當麵懟過?
可偏生次是她們繡房理虧。
鈴鐺前腳被繡房的人氣走,後腳殿下的吩咐就緊隨而來,張嬤嬤可不信這其中薑韻什麼都冇做。
可張嬤嬤心中歎了口氣。
知曉薑韻不是省油的燈又如何?
般能左右殿下心思的人,纔是最最得罪不得的。
張嬤嬤抹下麵子,對鈴鐺低了低頭,捧了抹笑:“是我們繡房弄錯了,叫鈴鐺姑娘受了委屈,我替她們給鈴鐺姑娘道歉。”
鈴鐺頓時抿起唇。
張嬤嬤倒是能屈能伸,居然直接當著所有人的麵對她一個小丫鬟道歉。
即使她是前院的人,可張嬤嬤終究是府中的一個管事。
鈴鐺頓時冇了氣性。
鈴鐺陰陽怪氣時,劉福一直當作冇看見,如今見她不知說甚,才笑著開了口:
“嬤嬤和薑姐姐之間的誤會日後再說也可,但殿下的吩咐卻耽擱不得。”
張嬤嬤可不想說什麼日後再說,她立即道:
“那就我親自跑一趟吧。”
劉福卻臉露為難之色,張嬤嬤心下一咯,試探發問:“劉公公可是有何為難?”
劉福搖了搖頭:
“量個尺寸而已,倒也無需嬤嬤親自跑一躺。”
他掃了眼,揚聲問:“你們繡房的彩月姑娘可在?”
站在張嬤嬤身後的彩月渾身一將,她揣揣不安地走出來:“奴婢在,劉公公有何吩咐?”
覷了她一眼,劉福心中搖頭,般膽小,是如何敢得罪人的?
他冇搭理彩月,直接對張嬤嬤說:
“薑姐姐一直聽說彩月姑娘手藝不錯,如今特意拜托我請彩月姑娘過去一趟,張嬤嬤你看?”
繡房剛得罪了薑韻,薑韻就特意指了彩月。
張嬤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可她能不應嗎?
忽視彩月哀求的視線,張嬤嬤勉強點了點頭:“能入薑韻姑孃的眼,是她福氣。”
話說至此,次去前院的人就被定下了。
鈴鐺朝彩月覷了眼,冷聲:
“彩月姑娘請吧。”
彩月渾身一抖,活似去的不是前院,而是什麼令人恐懼的地方般。
等劉福帶著彩月一走,張嬤嬤的臉色直接撂了下來,她掃了眼繡房中的人,冷斥:
“你們膽子倒是大起來了,連前院的人敢得罪!”
“我的話都不放在眼裡了?”
“若是不想在繡房待,改明我請示了娘娘,就請各位回中省殿去!”
中省殿三字一出,頓時繡房中劈裡啪啦地跪了一地的人,明枝苦著臉,小心翼翼地說:
“請嬤嬤息怒,許是彩月姐姐記混了?”
往日在繡房中,彩月較得張嬤嬤的心,也就導致彩月在繡房中地位堪高,她嘲諷鈴鐺時,旁人也不敢阻止。
半晌,張嬤嬤疲累地搖了搖頭。
彩月若不是對薑韻有意見,怎會說出那些話?
是不是弄混,已經不重要了。
明顯的,次彩月徹底得罪了薑韻。
若想叫薑韻不遷怒旁人,隻得盼著彩月一趟聰慧些,能叫薑韻消了心中的火氣。
倏然,張嬤嬤緊擰了擰眉。
自王妃娘娘閉門不出,繡房被蘇良娣接手後,繡房中就越發人心浮躁了。
蘇良娣的心思,張嬤嬤也能猜到些許。
她想將繡房握在手心。
之前三番四次請她去過素寧苑,話裡話外皆透著些許暗示。
張嬤嬤不願得罪蘇良娣,卻也不想接蘇良娣的橄欖枝。
張嬤嬤搖了搖頭,她在府中伺候久了,也知曉蘇良娣良娣之位是如何來的。
王妃還冇有倒呢,她就想過河拆橋。
可哪有般容易的事。
隻不過,她不會被素寧苑拉攏過去,卻不代表,繡房中的人都和她一般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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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福帶著彩月回到前院時,就停了下來,對著鈴鐺道:
“我還要去殿下那般伺候,你直接領著她過去。”
繡房的一個小丫頭,劉福不至於親自給她帶路。
而且,劉福覷了鈴鐺一眼,薑韻和繡房的矛盾,他還是最好不要插進去。
鈴鐺點了點頭,堆著笑:
“劉公公且去忙,奴婢帶她過去就可。”
彩月捧著銀盤,上麵放置著待會給薑韻量尺寸的工具,整個人緊繃得不行。
她心中暗暗後悔。
皆說殿下待薑韻不過平平,否則也不會幸了薑韻,卻不給她名分。
誰知曉,薑韻竟有般能耐?
早上剛受了氣,不過午時就叫殿下親自替她打臉回來。
鈴鐺掃了她一眼,冷淡道:
“彩月姑娘和我來吧,且動靜小些,若吵到殿下清淨,可冇人救得了你。”
彩月忙訕笑著應下,心中卻恨毒了鈴鐺。
小人得勢!
見著彩月時,薑韻已經換了一套衣裳,不是往日的淺紫色,隻一抹降綠色,初春中透著股清涼乾淨,她靜靜地坐在凳子上,見彩月進來,還抬頭彎了彎眸,露出一抹淺笑:
“便是彩月姑娘吧。”
薑韻進府後,府中關於她閒言一直不少。
彩月猜測過不少次,薑韻能有什麼了不起的,會叫殿下看上她?
隻當她不過一個狐媚子,伺機爬了殿下的床罷了。
可適才女子抬眸的刹那間,那抹風情叫暗淡的廂房都生了些亮色。
徒餘叫人驚豔。
彩月才知曉,原來一個奴才也能生得般風情。
她不知是嫉是恨,連帶著分自慚形穢,她堪堪避開薑韻的視線,咬聲道:
“奴婢來給薑韻姑娘量尺寸。”
薑韻仿若冇看見她的神色般,搖頭打斷了她:“倒是不急。”
她伸手摸了摸桌子上擺著的衣裳,帶著分心疼和可惜,道:
“件衣裳是殿下前些日子剛賞的,我方穿了一日,就壞了去。”
彩月警惕地看向她,不知她是何意。
下一刻,薑韻就揚眸看向她:“常聽說彩月姑娘手巧,可否幫我將衣裳補好?”
她話音溫柔,隻是軟聲軟句地請求,可彩月頂著她的視線,卻知曉,自己根本冇有拒絕的機會。
隻不過,彩月還想掙紮下,她勉強扯出一抹笑:
“奴婢隻是奉命給薑韻姑娘量尺寸——”
話音未儘,眼前女子臉上的笑就寡淡了下來,她輕飄飄地抬了抬眸:
“看來彩月姑娘是不願幫我個忙了。”
彩月掐了掐手心,忙憋出一句:“自然不是,可是奴婢隻帶了給姑娘量尺寸的工具。”
薑韻眉眼又透了笑,打斷她,朝鈴鐺看去,遂後纔對她彎眸笑了笑:
“彩月放心,針線這些東西,我房間還是有的。”
說罷,薑韻站起了身,給彩月將位置騰出來,她說:
“那彩月姑娘就請吧。”
彩月整個人都亂了,她根本冇想幫薑韻補衣裳。
而且,就算是真的要補,也隻會先將衣裳帶回去,可冇有想要在這裡將衣裳補好。
薑韻的衣裳本就和旁的婢女不同,皆是上等的布料,做工也甚是精緻。
想要將其縫補得和之前一般,看不出什麼瑕疵,那可不是一般的費功夫。
她剛想說些什麼,薑韻就似看出了她的想法:
“我有些急,就麻煩彩月姑娘儘量在今日替我將衣裳補好了。”
她冇給彩月拒絕的機會,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句:“殿下也甚喜歡我穿這身衣裳。”
彩月所有的拒絕之言頓時皆數堵在了口中。
一句殿下喜歡,她還能怎麼辦?
彩月對上薑韻含笑溫和的眸子,頓時打了個冷顫,她還記得張嬤嬤曾說過,府中疾言厲色的人其實不如何可怕。
最要小心的,是那些溫溫和和用軟刀子磨人的女子。
畢竟些人臉上終日帶著笑,誰也不知她們心中是如何想的。
衣裳破的口子算不得大,彩月頓時鬆了口氣。
若這般,隻大半日功夫,她就可以將衣裳補好。
廂房昏暗,隻點了一盞燭燈,彩月縫了半個時辰後,就覺得眼睛甚為不適。
她抬頭,想請薑韻多點一盞燈,就發現不知何時房間中就隻剩下了她一人。
彩月心中倏然一涼。
如今還是白日,她就已經不適應,待日色暗了下來,她恐不是要廢了雙眼睛?
薑韻在彩月坐下後就徑直出了房門。
她哪裡不知縫補衣裳這些活最為細緻,也最耗費眼力?
但彩月來這一趟,她總不能叫人舒舒坦坦地就回了去。
鈴鐺和薑韻一起退出來,擰眉將張嬤嬤的話說了出來,遂後撇了撇嘴,不情不願道:
“奴婢瞧著,那張嬤嬤當真是不知情。”
薑韻並不意外:“張嬤嬤能做了麼久的繡房管事,又怎會無端生事。”
鈴鐺低了低頭,小聲嘀咕:
“隻讓她縫衣裳,當真是便宜了她。”
薑韻輕笑著抬手點了點她的頭,嗔道:
“若真如你所說,磨她一場就夠了,你當她回去後,張嬤嬤會對她冇有作為?”
鈴鐺頓了下,才理解了薑韻的言下之意,她頓時笑嗬嗬地說:
“還是姐姐想得周到。”
為了一個彩月,平白壞了名聲,當真不值得。
可薑姐姐般輕拿輕放,難不成張嬤嬤就真的也不當回事?
自然不會。
既然如此,彩月該受的罰也皆受了。
薑韻姐姐名聲卻絲毫無礙,殿下為姐姐做了臉,旁人不會低看姐姐一分,反而會覺得姐姐大度。
主子嚴厲慣了,她們做下人,總對些性情溫和的主子更有好感些。
姐姐般做,方纔是有得無失。
隻是……她往日總覺得姐姐容易被人欺負。
鈴鐺不著痕跡地輕捏了捏衣袖,經此一事,她再也不敢將姐姐當作溫柔可欺的人了。
能從宮中平安走出的人,她憑什麼覺得姐姐就是無害的呢?
但鈴鐺也稍稍鬆了口氣。
她被張公公吩咐伺候姐姐,和姐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姐姐進退有度,得失分寸皆在心中,對她來說,纔是好事。
薑韻溫柔地彎著眸,親昵地點著鈴鐺額頭,仿若根本冇發現鈴鐺偷偷打量她的那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字數多一些,下午會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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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鐺和劉福到繡房時, 是張嬤嬤親自接見的。
前兩日, 她還特意囑咐去前院送春衫的婢女將訊息帶過去。
如今,怎麼卻說薑韻姑娘冇的衣裳穿了?
下一刻,就聽劉福笑嗬嗬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