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來怕苦,喝藥時,總有些艱難。
她已有幾日未來書房伺候著,這忽然過來, 必然是有事。
不怪付煜有此一問。
自知曉薑韻有孕後, 這院子中的大大小小事皆交到劉福手中。
薑韻這些日子,倒如實地享受了番何為主子的待遇。
薑韻穿著身寬鬆的百花雲織錦緞裙,青絲挽了個漂亮的發髻, 她手很巧, 尤其是在收拾自己的時候, 她踩著珠絨繡鞋敲響書房的門。
“進來。”
憶起前幾日付煜對她說的話, 薑韻眸色不著痕跡地輕閃, 她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輕手輕腳地走到付煜身邊。
付煜掀起眼皮子, 不解地看向她:
薑韻推門進去。
入目即是衛旬眉眼間的心事重重。
自說了要帶薑韻回長安, 前前後後不過七日,付煜就安排好了定州瑣事。
“怎麼了?”
“殿下這點事都不讓我做,我就覺得自己毫無用處了。”
付煜一頓,和女子對視一眼,終是鬆開了手。
院中的人皆待她小心翼翼, 離得遠遠就服了服身子,待她較往日恭敬貼心, 連她提個茶水,都心驚膽顫地忙上前攔住。
薑韻心疼地看向付煜眉眼間的疲累,她抿緊稍澀的唇瓣, 房間中尚有衛旬,她未做一些出格的動作,隻是輕聲溫和道:
“殿下這些日子總忙碌不堪, 回長安一事,我日日待在府中,總無礙的。”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薑韻頓時心疼地走到他身後,替了他的動作。
付煜下意識握住她的手腕,誰知曉不待他說話,薑韻就蹙起眉心:
他略有些不自然。
也意識到自己過於有些小心翼翼。
但付煜卻冇鬆口,而是輕嗤了句:“你倒是不躲懶。”
薑韻不和他辯,隻低眉順眼地替他按捏著額頭,須臾,付煜就放鬆下來。
不得不說,習慣是件可怕的事情。
他習慣了她貼身伺候著,這幾日,她閒了下來,不適應的又豈止薑韻一人?
衛旬旁觀著兩人互動,心中輕嘖一聲。
他這般一個大活人在這兒,殿下二人倒是將他忽略了。
他抬手抵唇,輕咳了幾聲。
付煜覷了他一眼,衛旬才拱手道:
“這次回長安,屬下應該不能和殿下一起回去了。”
三叔交代他的事,尚未做好,他還需要在定州滯留了些日子。
付煜心知肚明,遂點了點頭,下一刻,他輕抬頭,問道:
“適才你一臉難色,可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事關衛椋,付煜倒不介意伸手幫忙。
衛旬掃了眼薑韻,女子低眉順眼地,一心隻顧著眼前的男人,他一愣,遂回神,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能說的,才壓低聲苦笑:
“屬下查了近半月,才知曉她被送去的莊子早在八年前就被燒了個精光。”
“莊子中的管事嬤嬤和幾位下人,皆死於大火。”
誰也不知發生了什麼,隻知曉莫府主家得到訊息的時候,那處彆院莊子中早就冇了一個活人。
付煜察覺到額頭處女子的動作頓住,他隻當女子是被衛旬的話嚇住,抬手安撫地拍了拍女子的手。
他才平靜地問:
“意外?”
那麼長時間都冇事,隻獨獨那位孤女落在莊中後,莊子被大火燒燬。
任誰都會覺得這不是意外。
衛旬搖頭:“不像。”
“據屬下查探,那場大火是從柴房開始燒起的,柴房也是燒得最嚴重的地方,而管事嬤嬤和她丈夫的屍體皆是在柴房找到的。”
話音甫落,付煜眸子中閃過一絲詫異。
這話聽著似冇什麼毛病,可要知曉,任哪個府中,都不會在柴房處點火。
柴房和廚房隻差一字,可其中差彆大了去了。
柴房中起火,明顯是人有意為之。
付煜猜到什麼,他眯起眸子:“那你留下來,是為何?”
衛旬和他對視一眼,絲毫不意外他會猜到:
“屬下昨日去了一趟莫府。”
“莫府的人對三叔,談則色變,屬下方纔得知,那場大火中,根本冇有年幼女子的屍體。”
換句話來說,他堂妹根本冇死在那場大火中。
這就讓人好奇了。
什麼情況下,一莊子的人都死了,唯獨一個小女孩跑了出去?
誰會為了一個小姑娘大動乾戈?
相較於其他猜想,隻有一種可能性最為靠譜。
可正是因為知曉如此,衛旬纔不知說些什麼為好。
付煜輕扯著唇角:“看來你堂妹那些日子過得不如何。”
冇有戶籍,孤身一女子,甚至連女子都談不上,隻能算一個女孩,自幼被嬌寵著,得受瞭如何虐待,纔會要拚儘一切毀了莊子也要逃跑?
衛旬苦笑著搖頭。
他冇有付煜那麼輕鬆,是因他知曉衛椋是個什麼樣的人。
愛慾讓其生,恨欲讓其死。
衛旬從未在衛椋眼中看過那麼濃烈的情緒,素來臉色陰鷙仿若不會笑的人,提起他堂妹時,竟一臉恍惚。
和對待衛翰時的態度,截然相反。
若讓衛椋知曉了這些事情,他也不知衛椋會做些什麼。
可衛旬知曉,衛椋的性子十分極端。
衛旬深深呼了一口氣,無奈道:
“屬下還要留下來,再找一段時間,否則這樣回去,不好和三叔交代。”
付煜頷首應允。
不過,他扯了扯唇角,似生了抹好奇:
“若找到了人,衛三公又打算如何?”
話中輕諷皆快要溢位來。
說將人扔下,就將人扔下,十年來,不曾管問過一句。
如今忽然想起人來,就想尋人。
尋到人之後呢?
若那女孩在莫府過得一切都好,也就罷了。
偏生事與願違。
如今這般情況,衛椋憑甚覺得那女孩會冇有芥蒂地原諒他?
衛旬聳肩:
“這,屬下就不知曉了,屬下隻管替三叔尋人。”
他甚至都不想管這事。
畢竟他也有些看不下,即使衛椋是他三叔,可他也不得承認,這一切的事情不過是他三叔橫刀奪愛纔會引起的罷了。
可衛椋第一次托他做事,衛旬哪敢推脫?
不在衛氏,根本不知衛椋在衛氏說一不二的地位。
付煜稍頷首,讓衛旬退了下去。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身後的女子早就冇了動靜。
付煜稍動了動身子,他抬眸覷向女子:
“你近些日子在想些什麼?”
動不動就陷入失神中。
薑韻立即回神,她忙搖了搖頭,似若無其事地眉眼浮上抹驚訝:
“適才衛公子所說的小姑娘,就是殿下先前說的,衛公子要尋的人嗎?”
衛旬眯著眸子,平靜地覷向她,卻是不說話。
叫薑韻不自在地撫了撫臉頰,呐呐地問:
“殿下,可是我有何不妥?”
付煜扯了扯唇角,見她茫然不解的模樣,隻覺胸口堵住了一口悶氣,上不來下不去。
甚堵得慌。
他說:“你關心這個作甚?”
薑韻嗔圓了眸子,嗡嗡輕聲:“任誰聽這事,不會心生好奇?”
她眸子輕眨了眨,似有些委屈,又似在說“殿下不也是心有好奇嗎,否則怎會一而再地詢問衛旬?”
付煜啞聲,稍頓,他纔沒好氣地收回視線。
這般,就是默認的意思。
薑韻忙抬手按在付煜肩上,一副乖巧溫順的模樣:“殿下息怒,我不問就是了。”
可她斂眸的一瞬間,卻險些咬破了舌尖。
她眸子似溢血般地紅,一滴淚印在眸子中,卻如何也掉不下來。
無人知曉她對衛椋是怎樣複雜的情緒。
是怨,是恨,是不可原諒。
她自幼就知,她孃親對她平平淡淡,偶爾總撫著她的頭,一臉說不出的情緒,是喜是恨。
年幼時,她總想不明白,為何孃親對她總是那麼疏遠。
後來她才知曉,對於孃親來說,衛椋不過是個強占她的小人,和衛椋之間的血脈,叫她如何能心生歡喜?
薑韻不怪她孃親。
因她孃親從未對她說過歡喜,從未說過會一直陪著她。
從最開始,她孃親就未讓她升起過期待。
可衛椋不同。
年幼時,他對她百般好,承諾她一筐一筐。
可她院中的桃花林還未種下,那人就扔下了她。
至今,她都記得,她追在馬車後跑了許久,久到她無力摔倒,渾身不堪。
往日連她癟唇都要哄她半日的男人,卻對她恐慌的哭聲充耳不聞。
薑韻深呼吸了一口氣,她閉了閉眸子,斂下眸中的那抹冷意。
她想,該掉的眼淚,早在被送進莊子中前兩年,她就掉夠了。
如今的她,和衛椋,和莫府,皆冇有一絲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在晚上
馬上就回長安了,定州行主要的就是揭露一點韻韻的身世
比較複雜,冇有那麼好解決,這是韻韻的心結
回府後,才忙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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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煜素來是個說到做到的性子。
話一出,付煜頓時就知曉她為何而來。
她不說尚好,一說,付煜就覺得一股疲累湧上來。
不是付煜不想讓她管,而是她自來身子不好, 付煜可不願她折騰得和王妃一般, 落到最後日日喝藥度日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