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發怒,卻見房中人都朝趙陸和趙宜安的方向張望,並無人注意她。
況且到了這時候,再叫胡太醫來驗明趙宜安是否真的中.毒已是遲了,孫太後也不能攔著不叫趙宜安吃藥。
見孫太後愈發憤懣,身邊的金縷垂頭小聲道:“娘娘且坐一會兒罷。”
強忍著怒火,孫太後領著金縷金釵,在旁坐下。
應秋端了溫水,將小公公帶來的保命丹研開,而後小心喂趙宜安服下。
李太醫開的方子,也另有人去煎了,眾人屏息凝神,等著榻上的美人醒來。
過了半刻鐘,趙陸懷裡的美人悠悠轉醒,她半闔著眼,臉色仍有些潮紅,一見到趙陸,便想伸出手去抱他。
“嗚嗚嗚好痛……”
趙陸忙摟住她,握著她的手輕哄:“不痛了不痛了,冇事了,冇事。”
滿屋子都是趙宜安哭哭啼啼撒嬌的聲音,孫太後聽了心煩不已,開口道:“究竟是哪裡來的毒?宴席上人來人往,查起來也有些麻煩。”
一聽這話,趙陸抱緊了懷裡的趙宜安,又恨道:“不必牽扯到外邊,定是樓下那三——那幾個伺候的人,隻有她們動了宜安的東西。”
又低下頭去,輕聲哄道:“是不是,宜安?”
趙宜安也可憐兮兮應和著他:“嗯。”
孫太後禁不住冷笑:“既如此,陛下就隨哀家去樓下,問問到底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宮裡投.毒。”
聽見趙陸要去樓下,趙宜安忙抱住他:“彆走。”
趙陸為難了一會兒,又偷偷覷了孫太後一眼,小心問道:“母後,兒臣可否帶著宜安一起?”
孫太後已起身,見二人黏黏糊糊的模樣,心生不耐:“隨陛下安排。”
樓下眾人等了兩刻鐘工夫,先是一個小公公急急忙忙奔入,又過了一陣,便看見孫太後、陛下,還有才醒的湖嬪,前後下了樓。
孫氏三人忙跪下行禮,孫太後隻當冇瞧見,去了上座坐下。
而趙陸,懷裡抱著醒來不久,身子尚軟綿綿的趙宜安,也回到了坐榻上。
一時坐定,趙陸立刻開口問:“方纔撤下的殘盤,可拿回來了?”
宮女忙答道:“回陛下,已端上來了。”
桌上又滿滿噹噹擺滿碗碟,趙陸看了一眼李太醫,李太醫便上前,一一細察。
趙宜安動過的菜肴不多,宮女指出來之後,李太醫很快找到來源。
他呈上一隻小小的碟子,指著邊沿殘留的一處粉末道:“陛下,太後孃娘,就是這個。”
孫語蘭一直注意著各人的動靜,這會兒見李太醫找出了一個東西,忙抬眼偷看,隻是才瞧明白是什麼,身子就陡然一顫。
是先前孫妙竹夾的鵝脯。
她急忙望向邊上立著的孫妙竹。
孫妙竹竟然真的動手了麼?但是她怎麼會這麼蠢?湖嬪根本連分毫都未傷到,反而依偎在陛下懷裡,還讓陛下越發緊張寶貝她了。
心中正亂想,趙陸已經開始發火:“這是誰動過的?站出來!”
孫妙竹應聲跪下,霎時哭了出來:“陛下明鑒,這是妾身布的菜,隻是妾身從未曾有過加害湖嬪的心思啊。”
趙陸怒喝道:“誰知你藏了什麼惡毒心腸?見朕寵愛湖嬪,便想除掉她,是也不是?”
孫妙竹仍是哭:“妾身怎會如此愚笨,在陛下和娘娘眼皮子底下做這事呢?妾身冤枉——”
又似乎想起什麼似的,急匆匆問正在分辨的李太醫:“李大人,這是、這是什麼毒?”
李太醫先看了趙陸的臉色,而後才道:“是砒.霜。”
隻見孫妙竹渾身一震,忽然間冇了聲音。
趙陸冷笑:“怎麼?這是證據確鑿,冇話辯駁了?來人呐,將孫妙竹拿下,即刻打殺!”
孫太後一聽,皺著眉正要阻攔,孫妙竹卻又辯白道:“不、不是,不是如此——”
見她磕磕絆絆說不明白話,趙陸不耐道:“不是什麼?”又問,“你看蘭才人作甚?”
孫妙竹忙擺手,又猶豫道:“妾身前些日子是向宮女討要了砒.霜,但妾身並未接觸,還、還當著蘭才人的麵,叫翠彤把東西放在了廊下。”
一直靜靜立著的翠彤適時跪到了她身邊,一同向著趙陸叩拜:“陛下明鑒,那日蘭才人獨自來探望妙才人,確實聽見妙才人吩咐奴婢,將砒.霜放在外頭廊下。而且……”她瞧了一眼孫語蘭,“而且當日離開時,蘭才人還在廊下停駐了一會兒。”
翠彤忽然這樣一說,立在邊上的孫語蘭自然嚇了一跳,忙跪到中間:“陛下明鑒,妾身是清白的。我怎麼可能去害湖嬪啊?”
她不過路過那東西,隨意瞧了幾眼,怎麼就把事情牽扯到她身上來了?
看著孫妙竹垂頭不言,孫語蘭眼睛裡似針紮一般。
“是她!”她忽然指著孫妙竹尖叫起來,“是她下的毒!她、她在行宮,就想著要害人,想著要讓湖嬪出變數。是她!”
又扯出一個人,趙陸恍然道:“好哇!一個兩個的,都想害朕的湖嬪,其心可誅!其心必誅!”
見趙陸生氣,趙宜安也應和一般,在他懷中啼哭起來,模樣好不傷心。
趙陸又道:“哼!朕見你們膽子有天大。方纔朕與湖嬪同著而食,怎麼,你們是想連朕都害進去,好篡奪朕的皇位麼?”
話音一落,趙宜安便越發傷心了,抱著趙陸的脖子嗚嗚哭:“小陸……”
孫太後原本想著插空調停,畢竟湖嬪已冇了危險,哪知趙陸卻越說越嚴重,連謀害天子,謀奪皇位的罪名都壓在了座下二人身上。再加上趙宜安時斷時續的哭聲,她竟連半句話都找不到空說。
仔細瞧了瞧趙陸的神色,見趙陸似乎隻是因湖嬪中毒一事動怒,並未有彆的意思,孫太後這才放下心來。
隻是這兩個人,她卻一時間不好開口救了。
芙蓉亭裡隻聽見天子厲聲質問,跪著的孫妙竹因為知道自己並未動手,這事隻要查明白了,就沾不到自己身上。
正要再哭訴辯駁,哪知抬起頭來,就對上趙陸的眼神。
冷且睥睨,視她如死物。
孫妙竹從未被這樣的目光盯過,她努力張嘴,話卻生生止在了喉嚨裡:“陛、陛下……”
“母後。”趙陸已轉過頭去,又恢複了先前憤怒模樣,“既然有了人證物證,就將此二人拉出去,即刻打殺了。”
孫太後這纔有了開口救人的意思,道:“陛下太過急躁。一來,說這二人行凶,證據皆不足夠,二來湖嬪其實也冇出什麼事,因此在新年宴打打殺殺,也是不吉利。依我看,不如先收押了,等年後再問,也不是不可。”
見趙陸不滿,孫太後又道:“外頭還有各位誥命夫人在呢,難道陛下要將自己的家醜外揚麼?”
等趙陸勉勉強強應下,便有人押了座下二人,連帶著翠彤一起,離開了芙蓉亭。
趙宜安仍窩在趙陸懷裡哭個不停,連趙陸都有些尷尬了,一麵偷偷觀察著孫太後的反應,一麵小聲哄她:“壞人都冇了,莫哭了,明兒起來就不好看了。”
孫太後早受不了這二人,見事已了了,便起身道:“我去外麵瞧瞧,這裡鬨出事來,總得給眾位夫人一個交代。”
趙陸忙道:“多謝母後,母後操勞了。”又道,“兒臣這會兒不便相送……”
“罷了罷了,你且哄哄湖嬪罷,好歹在生死一關上走了一趟呢。”
孫太後收回目光,扶著金釵的手走了。
伺候的公公宮女也各自退下,李太醫跟著去看藥煎得如何。最後亭中隻剩趙陸二人,還有延月應秋。
應秋拍了拍心口:“可嚇死奴婢了。”又輕輕撞了撞邊上延月的胳膊,小聲笑道:“你演得可真好,那模樣,活像嚇傻了似的。”
見趙宜安還在抽泣,應秋又樂道,“娘娘不必哭了,人都散了。”
她和延月預先知道此事,不然可真要被湖嬪哭得心碎了。
哪知趙宜安哭聲不減,仍抱著趙陸喊個不停。
“小陸……”
趙陸低著頭哄她:“渴不渴?要喝水麼?”
延月早倒了溫水,就在旁候著。
喂趙宜安喝了水,趙陸輕拍她的後背:“冇人敢害我,莫哭了。”
哭得眼圈紅紅的趙宜安,抬起頭見原先那些人果然不見了,這才含淚點點頭:“冇人了。”
應秋有些愣怔,延月悄悄解了她的疑惑:“娘娘方纔,飲酒了。”
自趙宜安醒來,趙陸便明白她醉了酒。
趙宜安一沾酒便會臉紅,趙陸怕出差錯,便一直帶著她在身邊。
方纔她也不是假哭,是真哭。
因為先前趙陸拍了她的手,將筷子拍下,所以趙宜安真心實意撒嬌,哭好痛。因為聽見趙陸說有人要將他一起害了,所以趙宜安一樣真心實意,抱著他越哭越傷心。
抬手拭去她麵上淚珠,趙陸輕輕歎氣:“真是……”
真是什麼?
延月應秋豎著耳朵,卻未能如願,隻瞧見陛下將湖嬪擁入懷中,又吻了一下她仍濕乎乎的臉蛋。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真是,怎麼叫我不愛?(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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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宣荷
養心殿,暖閣。
醉後睡著的趙宜安已經被抱了回來,延月和應秋在小室裡陪著她。小室外,金公公正在輕聲回稟孫語蘭和孫妙竹二人的情況。
孫妙竹臨時改了心意,並未下.毒,但證據確鑿,她既有了這個念頭,這一回無論如何都不能饒過她。至於孫語蘭,原本是無辜,端看趙陸想怎麼處置。
聽完金公公的話,趙陸坐在寶座上,單手托腮,似乎在想事。
小室的門忽然打開,延月出來回道:“陛下,娘娘已睡熟了。”
趙陸便說:“去準備熱水。”
延月應是,朝前走出了暖閣。
等她出去了,趙陸才道:“留不得。”
金公公明白了意思,垂頭離開暖閣,自去吩咐了。
一時間靜了許多,趙陸轉頭,窗下還晾了赴宴前,趙宜安匆忙添了一筆的消寒圖。
走過去,趙陸細數了數,還有大約二十幾瓣未曾畫過。
趙宜安在開始畫的時候就想好了,等畫完,就用這個來換回被他趕走的元嬤嬤三人。
她到現在,仍記掛著她們。
趙陸輕輕歎了口氣,又喚進金公公,問:“上回元嬤嬤三人,可都送回家裡了?”
先前在玉禧殿伺候的眾人,趙陸都讓他們回家去了,不許留在京城。元嬤嬤她們自然也是如此。
金公公雖有些詫異,但仍回道:“是,都送回去了。”
“派人去瞧瞧,看她們願不願意回來。”
金公公忍不住道:“陛下?”
“宜安想她們,要是她們也想宜安,就擇日回來罷。”
新年宴上湖嬪中.毒一事,被孫太後掩蓋了過去,參與宴席的那些誥命夫人,並不知宴上有此事。
又過了七八日,出了新年,這事的結果就有了。
孫太後正召李氏來鹹熙宮說話,金釵一路進來,俯身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見孫太後皺眉,李氏便起身,識趣告退。
“可小心哀家的侄孫,叫人扶著些。”
李氏應道:“多謝娘娘關心。”
等人走了,金釵纔回道:“孫妙竹不肯伏法,隻說她將小宮女給的那份砒.霜放在外頭,從未動過。但搜檢的公公,自她的妝奩裡翻出另一份砒.霜,孫妙竹便冇了說辭,瞧上去像是心虛了。”
孫太後問:“將她如何了?”
金釵頓了頓,輕聲道:“說妙才人心思毒辣,且出手謀害身在高位的妃嬪,還牽連到陛下的安危,目無王法,最後處了絞刑。”
孫太後一愣,緩了一陣才評道:“蠢貨,死不足惜。”又問,“還有一個狐媚子呢?”
“蘭才人倒還好,查明瞭並未參與,隻是和孫妙竹沆瀣一氣,便送去冷宮,叫她清醒清醒。”
隻是進了冷宮,哪有那麼容易出來?就算孫語蘭真的清醒了,大約也隻能在那裡孤苦一生。
聽著金釵的話,孫太後的眉頭就未鬆開過,等明白孫家送進來的人隻餘一個,她便問:“你說這趙陸,究竟是懂呢?還是不懂?”
若說懂,他卻毫無作為,隻困囿於後宮,可若說他不懂——
孫太後直覺有哪裡不對。
正想著,早上就出了門的金縷忽然掀簾進來,福身回道:“今兒一早,養心殿的金公公便派人出了宮,一直離開京城,往南去了。”
心思被引到了這上麵,孫太後無暇再想趙陸懂不懂,隻問金縷:“去哪兒了?”
“似乎是去接人。”
“接誰?”
趙陸長在深宮,如何會認識京城外的人?
正奇怪,隻聽金縷回道:“是原先伺候湖陽公主的。”
孫太後一愣,問:“元嬤嬤?”
當初趙陸一時怒氣上頭,將玉禧殿的人通通趕走,這會兒卻又巴巴兒的要將人接回來,這是什麼道理?
金縷道:“大約就是這幾個。奴婢聽說,湖嬪從新年宴回去之後,哭了一宿,第二日,陛下便遣人去打聽元嬤嬤她們的訊息了。”
孫太後聽了,忽嗤笑一聲:“我還在這兒想他到底懂不懂如今的情況,原來也不過是個困死在女人身上的。”
又道:“那幾個人可知道趙宜安不是親生的了?”
見金縷搖頭,孫太後便道:“知不知道,總有的鬨。”
等孫太後說完這些,金縷問:“咱們可要做些什麼?”
孫太後隻搖頭:“他們鬨他們的,我們等著看戲就好。”
又說,“前幾日我同霄兒商量,要將李氏接進宮來養胎。霄兒卻顧忌,說這不合禮法。我倒是說,什麼合不合禮法,是他太過謹慎罷了。哪知今日就出了這事。倒也好,讓李氏在孫府且養著罷,也不用進宮攪這些混事。”
金縷一笑,低聲應和道:“娘娘英明。”
新年有一個月的假,趙陸得了閒,但他有“舊傷”在身,因此並不多外出。
而趙宜安,原本就懶懶散散,每日隻細細描畫一瓣梅花,認認真真數著還有幾日,便可向趙陸提,要元嬤嬤她們回來。
這天正是元宵,宮內宮外都是個熱鬨的日子。
孫太後令尚膳監預備了宴席,要請眾夫人一聚。
趙陸托詞腿還未好,便不去赴宴,趙宜安也跟著他一起,窩在養心殿裡,冇去。
入了夜,宮女們進來點燈,霎時間,暖閣裡四處是柔和的燭光。
趙宜安跪坐在通炕上,趴著描梅花。趙陸在她對麵,抬頭問她:“還有多少?”
聞言,趙宜安停筆,默默數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