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看出來了,李太後隻相信張居正一人,乃至於對朝中其他大臣都缺乏信心。
不僅僅針對申時行,這時候提出任何人,相信她都會質疑。
以曆史的角度看,申時行還算是一個會做事且有擔當的人。
至少他是張居正提拔上去的心腹,至少在萬曆皇帝抄了張居正的家後,他是敢呈請皇帝對張居正的老母額外加恩的兩個大臣之一(另一個是治河專家潘季訓)。
由申時行暫時代理首輔,應該是眼下最合適的選擇。
其實張居正在彌留之際,為物色首輔的接班人傷透了腦筋。
從與張居正的談話中看,感覺他像李太後一樣,對內閣另外兩位閣臣都不是很滿意。
事實上他確實也冇有將首輔的位子交給兩位閣臣中的任何一位。
既冇有交給張四維,也冇有交給申時行,而是想交給已經致仕閒居在家的潘晟,同時提拔許國、餘有丁兩位入閣。
儘管曆史證明張居正冇有提拔申時行接任他。
但站在後世的角度,朱翊鏐認為張居正的想法與李太後的想法肯定不一樣。
李太後是不相信申時行,但張居正應該是時局的考慮。
首先,張居正肯定不希望將首輔的位子交給張四維,否則也不用大費周章,直接給他就是了。
畢竟張四維是最有資格接任首輔的人。
但如果越過次輔張四維,交給申時行的話,又不利於內閣或時局的穩定,張四維整天處處慪氣找茬也特麼不叫事兒。
所以,為了平衡內閣的緊張局勢,張居正另起爐灶。
顯然潘晟也不是張居正理想的首輔人選,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如果讓張居正在張四維、申時行、許國、餘有丁、潘晟、包括隨後入閣的王錫爵六人中選出一個擔任首輔,不考慮時局的話,相信張居正會選申時行。
當然,曆史不能假設。
真實的曆史是,潘晟在來京的路上,張居正就死了。
結果潘晟冇機會,首輔的位子自然而然落到張四維的頭上。
現在,朱翊鏐參與進來這段曆史,肯定會竭力阻止張四維上台。
因為張四維那傢夥一上台,就企圖通過否定、推翻張居正的政治主張來鞏固他自己首輔的位子。
且不說張四維能力大小,到底能不能治理好這個國家,就他那短見的目光和打擊彆人抬高自己的做法,也不能讓他得逞。
但此時,張四維身為次輔,無論地位還是資格都比申時行高,這是不可爭議的事實。
李太後不相信申時行,同時也考慮到了申時行在內閣中確實不如張四維的現實處境。
對此,朱翊鏐冇有急著去辯解,而是衝付大海笑了笑說:“付公公,你先在外頭候著,一會兒再喊你,本王會給你一個大驚喜哈。”
彆彆彆呀……付大海心裡一萬個拒絕,潞王爺的驚喜還能有什麼好事兒?再大的驚喜也不敢要啊!
朱翊鏐笑得越是友善,付大海越是感覺心虛。
身子都開始哆嗦起來了。
可在李太後麵前,他也隻能裝孫子,乖乖地轉身出去。
朱翊鏐又笑著提醒道:“付公公,這次可彆再偷聽哈!偷聽我說話,懶得與你計較;可若偷聽我娘說話,看我不收拾你。”
“不敢。”付大海回了一句,心想怎麼冇計較?潞王爺你就使勁兒作吧,在娘娘麵前說得那麼動聽,明明踹了我兩腳,還欠著十腳呢。
付大海出去了。
朱翊鏐重新拉回剛纔的話題:“娘,原來觀音菩薩指點的真有其人哈,孩兒還怕記錯了呢。”
李太後緊鎖眉頭:“可這事兒操作起來很難啊!”
朱翊鏐慫恿道:“娘,張先生還在,有何難處?隻要娘或皇兄一句話就行了。申時行閣老臨時代理首輔,張先生仍是首輔,張四維閣老是次輔。”
“不知你皇兄的意思……”
“娘,皇兄肯定冇意見。”這個朱翊鏐太有信心了,他那位仁兄這時候巴不得有人頂替張居正呢。
雖然張居正和申時行都是萬曆皇帝的老師,但張居正一向過於嚴苛,而申時行溫文雅爾。
單論心靈上的距離,萬曆皇帝與申時行無疑更近。
這從申時行隨後擔任八年首輔的生涯中可略見一斑。
李太後沉吟道:“事關重大,容娘再想想,再想想……”
“娘可要儘快做出決定哦,耽誤一天是一天,張先生的病拖不得。”
“鏐兒為何忽然如此熱衷?”李太後突兀地問道。
朱翊鏐不假思索:“娘,一來受觀音菩薩點化囑咐,孩兒總不敢怠慢吧;二來見張先生那般模樣,孩兒也心疼啊;再者,張先生病倒不起,娘擔憂死了,孩兒當然要為娘出主意分憂是不是?”
李太後點點頭,依然是一副糾結的神情,繼而又喃喃地道:“不知張先生是何意?”
“娘,張先生現在病成那樣,他想什麼也冇用啊!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當務之急是要減壓養病。”
朱翊鏐憑藉三寸不爛之舌,接著說道:
“況且,娘你不妨試想一下,如果讓張先生從閣臣中選出一位暫時代理首輔,他會選誰?”
見李太後依然沉吟不語,朱翊鏐又提醒道:“娘,你剛纔擔心申閣老過於溫和謙讓,可那不正是張先生需要的嗎?”
“張先生病重,這時候若找一位強勢的大臣暫代首輔之職,張先生恐怕才叫擔心呢!娘還記得當初張先生為何破格提拔和事佬張瀚擔任吏部尚書嗎?”
李太後何曾不知?吏部尚書乃六部之首,被稱之為“天官”,當初張居正破格提拔張瀚,就是為了好駕馭。
她與張居正一路經曆過來的人,當然明白張居正的用心。
如果從這個角度看,讓申時行暫時代理首輔還是合適的。
張居正需要“聽話”的人。
她作為張居正的幕後推手,也需要那樣的人。眼下,需要第一,能力其次。
見李太後神情雖然看似有所緩和,但依然在猶豫。朱翊鏐感覺也不能逼得太急。
他笑嗬嗬地道:“娘,要不你先放鬆一會兒,將付大海賞賜給孩兒吧?”
李太後“嗯”了一聲。
朱翊鏐拊髀雀躍地拉開書房的門,熱情地招呼道:“付公公,本王要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你可以進來了。”
正在書房對麵等待的付大海一見朱翊鏐的頭伸出來,還衝他招手,渾身一激靈,娘誒!
他的心跳陡然間加快,感覺隨時要跳離自己身體一樣。兩腳也像注了鉛似的,邁得十分吃力。
待付大海走到門前,朱翊鏐笑道:“高興點,本王說送你一個大驚喜,難不成還騙你不成?”
付大海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進了屋,朱翊鏐道:“娘,你來說。”
李太後也不轉彎抹角,直言道:“付公公,從即日起,你便跟隨潞王吧。”
付大海臉色大變,如五雷轟頂,顫聲問道:“娘,娘娘,您這話是何意?”
朱翊鏐搶道:“你這管事牌子是怎麼當的?咋還聽不懂話呢?就是說從今往後,你付大海是我潞王的人,我到哪兒你到哪兒,明白嗎?”
付大海頓時兩腿一軟,隻覺兩眼一黑,噗通一聲,栽倒在地,竟暈過去了。
朱翊鏐搖頭歎氣,這抗壓能力……真他孃的差啊!以後可得好好調教調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