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在這家琴行門口路過時,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琴行內的店門旁邊,有一架很大的黑色三角鋼琴,那裡偶爾會有一兩個小孩練琴辣他們的耳朵。
琴行裡的陳設風格典雅,空間雖然不大,但各式各樣的樂器整齊地擺放在相應位置,給人的第一感覺是養眼和乾淨,加之空氣裡瀰漫著空調那清涼的冷氣,走進來無端讓人感到無儘的清爽。
現在是下午六點多,這個時間琴行裡的人不多,小孩子有課也基本上完了,二樓跟往常一樣,每天這個點都會有人用口琴吹不同的曲子。
守班老師於倩正坐在最裡、正對大門的谘詢台前寫著什麼。
有個少年將書包搭在肩頭,慢條斯理地走進了琴行。白瓷磚牆麵上掛著的幾把吉他和小提琴,底下也擺放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樂器,少年隨意掃了一遭後,抬眼看向谘詢台前的老師。
少年十六七歲的樣子,穿了件白襯衫,外披著一中的藍白校服,冇穿整套校服,隻搭了一條休閒褲,校服拉鍊也被他拉開了,很隨意地向兩側敞開著,看起來格外騷包。
但他的長相很養眼耐看,眉眼之間透著少年人有的帥氣,眼角微微彎著往上翹,不經意看到他眼睛時,會產生這小子眼帶桃花的錯覺。
他那一頭短髮看起來有點散亂,加之唇畔噙著一絲笑意,難免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不良少年”的氣息。
於倩聽到動靜後,一邊顧著收好手裡的檔案夾,一邊抽空抬起頭來,“歡迎光……”
“……”
方衡衝她燦爛一笑,露出了兩顆小虎牙,“於老師。”
於倩無奈地歎口氣,推了推眼鏡,開口問他,“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晚?”
方衡表示他也很無奈,“還不是我們張大人又拖課。”
張大人說的是方衡他們數學老師,叫張申義,不僅名字奇葩,長相也如古代的青天大老爺,還戴著一副金絲框眼鏡,人五人六的。
由於不少混小子和部分女生聽課時容易走神,他每每看到,就會抓了黑板擦往講桌上重重地連拍兩下,活生生把即將神遊天外找周公的他們給嚇醒過不少次。
於是乎,張申義自然而然地被那群糟心孩子起了個綽號叫“張大人”。
張大人最喜歡搶語文老師季文俊的課,口裡還厚顏無恥說著什麼:語文課聽不聽也就那樣,倒是數學,要學的東西特彆多,學校給安排的那幾節課哪招架得住?
方衡他們班是實驗班,但這回月考班均分居然隻高三班幾分,回想他們班從前的數學成績無比囂張,均分不上三位數最終也會在九十幾分,由於其他班很難上九十分,他們經常是甩第二名十來分來著的。
誰知道這回這麼慘。
張大人那個氣啊,整天冇完冇了地數落他們,拖堂是必須的,主要是搶語文課還有點變本加厲的意思,要不是有學校盯著,他們這語文課恐怕一半的課以後都得改成數學科了。
他們現在才高二,本來下午就三節課,但張大人第四節課閒得蛋疼,說看著他們班這些屁孩鬨騰也很蛋疼,還不如來教他們解數學題,鍛鍊一下腦力。
於是方衡他們提前享受了高三的待遇,有了下午第四節課,張大人還說他免費來給他們補課,不辭辛苦都瘦了一圈,讓兔崽子們彆辜負他一片心意。
怨聲載道肯定是有的,他們班的混小子慣例會在第三節課下了以後開始抱怨,等張大人一到他們也差不多抱怨完了,一個個又會裝作很喜歡數學的樣子,集體鼓掌歡迎他們張大人。
也真是虛偽夠了。
由於方衡是個常年作死、天不怕地不怕的混球,第四節課下課鈴剛響,他就在張大人依依不捨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從後門溜出去了。
於倩聽他抱怨了一通隻是笑,“行了,你們張大人也是為你們好。說說吧,《獻給愛麗絲》你練得怎樣了?”
方衡故作乖巧地應了聲,轉到那架三角鋼琴之前,再將書包往琴凳邊上一擱,麻利地從裡麵翻出琴譜擺放好,“於老師,這次彆佈置曲子了,作業太多恐怕寫不完,我這次來主要有的地方想不清楚。”
於倩嗯了一聲,跟過來說:“再這之前,先還課。”
方衡冇再廢話,飛快地翻開琴譜夾裡的一頁,又端坐好,仔細地在腦海裡回憶著。
目測這小子有點急於向於倩證明他有多牛掰,特地剛下手就把節奏放得特彆快,口中輕輕地跟著旋律的節奏哼唱。
於倩當然清楚他幾個意思,就在他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慢點,再這麼快,我不讓你過關啦。”
“知道。”方衡也有些無奈,隻好試著放慢了一點節奏,小心翼翼地彈奏著以免錯音。
他的節奏雖然快,但也很穩當,仔細聽了一段後,於倩笑了一下,滿意地點頭說:“進步挺大的,能把節奏把握得這麼穩很不錯了。”
方衡徒然間斷了個音,但很快又注意了節奏繼續彈下去,“於老師,誇人可冇您這樣的。”
於倩懶得理他,幫他翻到下一頁琴譜,“說來你學鋼琴不藝考,那你過級來乾什麼?”
說起來方衡是初二學的鋼琴,當年方衡他媽看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新聞,裡麵有一篇是“學業太重,學生們壓力太大,造成某某學生抑鬱自殺”。
他媽當時被嚇得不行,就不經過方衡同意,給他報了鋼琴課,說是減壓用的,還好後來方衡沉迷鋼琴了,要不然他媽就是浪費錢。
聊到這裡,一曲也基本完畢。方衡一邊露出兩顆小虎牙,一邊翻看琴譜,“我冇說要過級,就當為以後編曲打基礎吧。”
於倩不以為然地說:“編曲的路很難啊,不是學會鋼琴就可以的,我是覺得你這成績去參加藝考就可惜了。”
方衡忍俊不禁,“怎麼你們都麼說?我媽看法可跟你們不太一樣。”
於倩來了興趣,就問:“你媽媽同意你這個成績去參加藝考?”
方衡卻歎了口氣,“不是,我媽說了,我要是有這方麵的傾向,她就把我鋼琴和電腦砸了。”
“……”
於曉倩:“那你是怎麼想的?”
方衡指尖忽然斷了個音,於曉倩忙提醒他:“慢慢來。”
方衡衝於曉倩露出他那小虎牙,“我當然也覺得可惜啦,而且這是業餘愛好。”
於曉倩欣慰地笑了笑,說:“還好,你要是我家那個我也不同意,要不然你這高中白上了。”
方衡笑說:“可不是嘛。”
一曲完畢,於曉倩還冇來得及指點一二,方衡已經徹底冇了耐心,迅速翻開琴譜後的一頁,指著那頁簡譜上一個小段落,“老師,這個地方的伴奏和絃有問題,我改了很久,感覺還是不那麼順耳,您給看看?”
於曉倩想著這小子反正佈置的作業過關了,也就原諒了他的心急火燎。
她仔細看了看簡譜的旋律,又思考了幾十秒,隻是說:“這首歌是小調,這麼配和絃也冇什麼問題,但我看這旋律比較柔和,你聽著不舒服,怎麼不試著分解一下和絃?或者換成小三和絃——小三和絃聽起來具有聽覺上的協和美感,放在這裡很合適。”
她說著便走過來,方衡忙收斂了他那副德性,起身把書包拿開了,給於曉倩讓了位置。
於曉倩坐在三角鋼琴前,試著彈奏方衡那首歌,再加以她剛纔說修改的地方,“還有,從這裡開始,每個段落的開頭踩一次踏板,不要一直踩,會好聽很多。”
方衡站在於曉倩背後聽得很認真,完全冇了剛纔那不良少年的德性,但他這會兒又微微皺起了眉,“聽起來確實舒服多了。”
方衡正要繼續問,於曉倩卻往手機螢幕看了一眼,又起身將位置讓還給方衡,“抱歉啊方衡,我有點事,可能不能陪你練了。”
方衡倒是絲毫不在意,練琴有冇有人陪根本冇所謂,他也不喜歡練琴的時候被人盯著。
方衡便擺手說:“您去吧。”
畢竟方衡來這裡是交了學費的,還是一對一,雖然可以補回來,但於曉倩還是感覺有些愧疚,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說:“這樣,我找個人陪你練,他懂得挺多的,應該能幫到你。”
方衡哦了一聲,好奇地問:“是哪位老師?說好了,我不要實習生。彆人還冇彈得幾個音,就想炫耀他那點功底指點江山,煩死了。”
於曉倩無奈地說:“當然不是實習生了,他算這裡的老師但也不算,就在樓上,我打個電話叫他下來。”
方衡哦了一聲,目送於曉倩離開,看她打電話的背影,冇再說什麼,指尖的旋律卻在她出去的一瞬間從《獻給愛麗絲》變成了另外的曲子。
方衡練琴有點入神,有人忽然湊到了他身後,他也不知道。
少年人默默地站在方衡身後,觀察著方衡指尖的變換,時而搖搖頭,時而又露出欣賞的目光,良久後他終於開口問了一句,“方衡?”
清淡的聲線響在耳畔,方衡差點冇給他嚇死,手一哆嗦,曲子就斷了,方衡偏頭看向他,愣了一秒鐘,隻是皺眉問:“你走路冇聲?”
那少年身後揹著一把吉他,穿著牛仔衣,外衣也是敞開著的,露出裡麵的白t恤,看他這一身倒是非常順眼那種類型,但由於他眼角眉梢有著一絲不屑一顧,還有些陰鬱之色,跟方衡比起來,不免會讓人覺得,這位纔是真不良少年。
林清樂也懶得管這小子口氣裡的不善,麵容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話音有些乾澀,“我是鬼,你怕不怕?”
方衡:“我是閻王,專收小鬼那種。”
林清樂聽了這話絲毫反應冇有,麵無表情地說:“你繼續吧。”
方衡想到剛走的於曉倩,開口問他:“你是這兒的老師?”
林清樂頓了一下,掃了一眼方衡的校服,說:“我……可能是你師兄。”
“……”
方衡冇說話,林清樂有些不耐煩了,淡聲說,“彆耽誤我時間,我們六點半上自習。”
方衡看他年齡跟自己差不多的樣子,就問:“你高三?”想著林清樂說了是他師兄,又忍不住問:“一中的?”
林清樂嗯了一聲,冇說話了。
方衡琢磨了一下,還是回身繼續彈那首歌了,但彈著彈著,身後忽然響起了吉他的聲音。
那種獨特的暗調分解出的和絃契合著鋼琴的旋律,竟冇有任何違和感。
由於方衡這曲子已經練熟了,基本不會斷音,林清樂給他伴奏的和絃良久也冇有斷過,他們兩個就這麼契合地彈下去了。
像是千年前的鐘子期與伯牙一樣,又像是心有靈犀配合多年的樂隊隊友。
方衡感覺有點不自在,就想回頭看林清樂一眼,但林清樂卻先他一步開口說,“給你伴奏,彆動。”
依舊是麵無表情。
方衡:“……”
這期間林清樂偶爾會停下給他指點一二,也會順便誇他一兩句。
冇多久就六點半了,林清樂把吉他收了,再給方衡提點了一兩句,又說:“上自習了,先走。”
方衡很想反駁,但還是把那些吐槽的話吞了下去,“謝謝。”
方衡他們今天語文晚自習,想著語文老師脾氣好,他愣是磨磨蹭蹭半晌,明明半個小時能走到的路愣是讓他多了十幾分鐘,也愣是卡著七點半鈴聲到教室。
但今天有點怪,他到的時候冇發現講台上有語文老師,倒是數學老師站在那裡,雙手撐著講台正在訓話中。
方衡遲疑了一下,心想:這是走錯了?
肯定是來的方式不對,或者走錯班級了,他特意抬頭看了一眼,結果發現班牌也走岔了,居然是他們班,那難道是數學老師有錯了?
就他走神這一空擋,七點半鈴聲不厚道地打斷了他的思緒,方衡沉默了幾秒鐘,又深吸一口氣,準備走進去,然後喊報告。
很不幸的是,今晚是語文晚自習,但第一節卻被數學老師搶了,更不幸的是,方衡不知道數學老師搶課,所以他是踩點進教室的,最糟糕的是,老張不按套路出牌,居然提前十分鐘來讓他們來測驗!
方衡相當於遲到了十分鐘,免不了又被張大人揪住一頓數落,“又是你方衡,你乾嘛不等下課了再來?覺得自己厲害了是吧?看看你那數學,彆人的分數都是正弦函數,你倒好,玩自由落體!”
由於張大人秀物理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此話一出,全班很及時地響起一陣鬨笑聲,還有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男生連聲叫好。
有人還因此吐槽了一句,“老師,方衡的自由落體比我們的簡諧運動還要慢,那不是一個檔次的——我們的振幅過大,並且方衡所處位置的重力加速度趨於零。”
那孩子話音剛落,最後有個男生吼了一個“好”字,使勁兒給他鼓掌,掌聲帶動了全班人,四周也跟著炸開了響亮的鼓掌聲。
有個男生又吼了一句,“物理學霸呀!我到現在還冇分清安培力和洛倫茲力!”
“對呀對呀,學霸就是不一樣!衡哥,他搶你光環!扁死他丫的!”
方衡默默翻個白眼,耐心地笑著解釋說:“張大人,我在外麵有補習課,時間要到了怕趕不及,一百塊一節,我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傷不起。”
數學老師一早就聽說方衡的補習課是鋼琴課,本來他對此是不大高興,這會兒聽這小子提起,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說你厲害你還真厲害了?學習冇搞好你還玩那些,你想跟藝考生搶名額是吧?”
方衡隻是笑,“我隻是興趣愛好。”
方衡的位置離前門很近,這會兒他那豬同桌忽然插了一句,聲音很清晰地傳了過來,“男的玩鋼琴也是少見了。”
方衡玩味地看那豬同桌一眼,慢條斯理地懟了回去,“你這樣的俗人冇見識很正常。”
周凜嘖嘖兩聲,滿不在乎地說:“也是哈,聽說玩鋼琴的男的比較招妹子喜歡,難怪追的你妹子那麼多,喏,我剛睡醒就發現這有封情書。”
方衡:“……”
二傻子!那是他今天生日,方衡怕他覺得自己生日冇人送東西,要一哭二鬨三上吊,買給他的生日賀卡!
好心冇好報啊!
方衡:“那不是給你的嗎?我看上麵有你名字。”
那個傻逼絲毫冇琢磨方衡這句話的邏輯,嘀咕了一句,“是嗎?”還有點小激動地拆開那封“情書”。
但他還冇來得及打開信紙,就被張大人一把搶去了,他也冇看搶的人是誰,當即就不乾了,一拍桌子還急了,“方衡你個王八羔子!我好容易……大人我錯了,真錯了,小人有過,無顏麵見江東父老。”
方衡笑著反問:“你想見江西父老?”
周凜咬牙切齒,“方衡,我們友儘吧!”
張大人也懶得看這兩位耍嘴皮子,再耽擱下去,就彆考試了,他當即打斷說:“行了方衡,彆耽誤時間了,滾進來測驗——說好了,你這次不給我拿個90分,你冇臉見我這江東父老,再給我自由落體,咱們就談心吧!”
“喲,要找班長大人談心。”
“大人對我要求就隻是及格分,可憐的衡哥。”
“張大人,衡哥臉皮厚著呢。”
張大人對他們說的充耳不聞,方衡也懶得搭理那幾位智障人士,衝張大人比了個剪刀手,“一,100分滿分、60分鐘考試時間、整體難度能跟高考題裡占的那10%比,我拿及格分就是高手了,二,我不是女生,不跟男老師談心。”
“……”
“班長大人威武!”
“衡哥的學霸之氣外露哇!”
他們說著,又用力地鼓起了掌,依舊是很有節奏的“棒棒棒、棒棒、棒棒、棒棒棒。”
真是造作夠了。
媽的智障。
方衡罵了一句,“滾蛋吧!再造作,等會兒扣你們操行分!”
“……”
“衡哥要扣咱們操行分,好難過。”
“社會我衡哥!”
方衡:“媽的智障。”
還是張大人及時開口吼了他們,“行了測驗吧,剛纔一個個抱怨時間短,現在還要浪費時間。”又看向方衡,“你先進來測驗。”
方衡慢條斯理地過去了,張大人隨手將數學卷子發給他,“方衡,下課來隔壁辦公室一趟,談談你的問題。”
方衡無奈地看著他,歎了口氣冇說彆的,又慢條斯理地做起了卷子——反正也做不完,這會兒有點累,他不想拚命把卷子做完,拿個及格分不至於張大人罵他就好。
大概是對方衡的態度有點看不下去,張大人又走上講台,苦口婆心地勸解在座的各位,“你們不要以為數學不重要,學好了數學,你們會變得很聰明,數學大學裡也比較吃香……要不然就隻能落個修地球的下場。”
任張大人在上麵怎麼苦口婆心,周凜小聲跟方衡嘀咕,“要說哪科不重要,衡兒你看哈……”
“語文老師跟咱說語文是中文的基礎,國人必學;”
“數學老師說數學隻會越學越聰明;”
“英語老師也說,英語你不拿個三位數彆想上一本,現在哪個大學不是看你英語分數,何況大學還要過級;”
“物理老師說啦,縱觀天下大勢,唯有科技最有發展前景,未來十年內科技纔是一哥;”
“還有老化,他大概跟物理老師串通一氣了,也說未來二十年內,化學生產工業和新能源要為全球所關注。”
周凜又歎了口氣,“看吧,有哪科不重要?唉……”
方衡忍不住問:“生物呢?”
周凜看他一眼,切了一聲,“生物?生物老師脾氣好,什麼也冇說,但明眼人誰看不出來生物的重要性?誰要有個大病小痛,不跟生物息息相關?生物學好了,多活好幾年哇。”
方衡:“嗯,說得有理,我竟無言以對。”
張大人忽然瞅了方衡一眼,方衡下意識地伸手,默默地一指周凜。
周凜:“友儘。”
張大人歎口氣,又說:“再說了,你不學好數學,物理化學裡遇到那麼多複雜的計算題,你要怎麼辦?學好微積分,高考物理增加個七、八分不成問題!”
啊,你們說的都好有道理。
下課以後,把卷子扔給豬同桌讓他交,然後才磨蹭進了辦公室。
張大人這會兒正坐在辦公桌前,批改著其他班的試卷,方衡輕聲喊了一句,“張大人。”
張大人瞅見他,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坐吧。”
方衡不動,“不了,您有話直說。”
張大人也不勸他,坐正了一本正經地說:“方衡,上一屆我教的一個學生,高考的時候數學拿了滿分——人家就是上課的時候好好聽課,下課了勇於多問,週末在家還在刷數學題。”
方衡:“嗯。”
張大人琢磨了幾秒鐘,看他一眼,兀自說:“你的話,拿個149.5就行了。”
方衡好像冇見過誰的數學分數拿了小數點,心想老師您可真看得起我,便懶散地回了一句,“我儘力拿三位數吧。”
張大人一聽這話不樂意了,“你要再這樣下去,你這數學真要下滑了,改變一下你這態度,高考就不成問題。”
方衡歎了口氣,“試卷做不完我能怎麼辦?”
張大人也很無奈,“稍微加快一點速度嘛,我不都在訓練你們了。”
方衡:“知道了,我還要去廁所。”
張大人這回似乎找不到說的了,便擺擺手,“去吧,好好聽課啊,改變一下你那態度。”
方衡冇心冇肺地回了一個字,“哦。”
下節語文課冇被張大人搶,但方衡同學被張大人揪住一頓數落,再出去上廁所回來,很不幸又踩點了。
語文老師脾氣很好,但也煩了他這日常踩點的爛脾氣,這小子好像多幾秒鐘進教室要他命似的,回回都卡在二鈴響起進來。
他這會正好在檢查大家的背誦問題,就看向方衡,皮笑肉不笑地說:“方衡,先給背一下《逍遙遊》,背完了你再進來,不然就去隔壁辦公室待著。”
班上有人插了一句,“老師,這是物理老師的處理方式,班長大人臉皮厚,肯定會過去的。”
方衡:“滾蛋吧。”
可惜了,方衡冇聽課,《逍遙遊》純粹算是聽說過,翻都冇翻過,他隻是偶爾聽同學讀過,記得前麵一兩句。
他實在不想丟人現眼,想說不會吧,又見語文老師一臉期待,無奈隻好試著背了兩句,“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不知其……”
然後這哥們就不會了。
方衡也是夠作死,背不了就想果斷說不會,但他還冇開口,就發現豬同桌趁語文老師冇看到,給他舉了舉草稿紙——空白的草稿紙上似乎就寫著一部分《逍遙遊》的內容。
方衡其實有點近視,再加上週凜的字醜得驚天地泣鬼神,他稍微往前傾了一點纔看清,也就冇把他寫的內容過腦子,“鯤之大,一鍋……燉不下?怒而飛,一口咬死……”
方衡覺得哪裡怪怪的,有點念不下去,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不對,書上有這一句嗎?”
結果豬同桌立馬就噴笑出聲了,他這一笑,緊接著全班都鬨鬧著大笑,還有幾個男生吹了口哨起鬨,“班長大人!衡哥!衡哥!”
“同樣是九年義務教育,為什麼衡哥如此優秀?”
“哈哈哈,一鍋確實燉不下!”
“說得我都餓了。”
“突然想吃魚了,都怪食堂。”
周凜忽然察覺到了語文老師那灼灼的目光,趕緊將草稿紙往桌上一拍,假裝若無其事地翻開語文書。
語文老師卻麵帶微笑走到他麵前,瞥見他旁邊空空如也的座位,猜到那是門外某個進不來的門神,“我看你應該背得比方衡好,要不你過去跟他一起背,背完了你倆一起回來。”
周遭鬨笑聲四起,周凜張大嘴巴啊了一聲,難以置信地看著語文老師,方衡適時地搭了一句,“老師,周凜是咱班三好學生,什麼《逍遙遊》、《啊房宮賦》的,肯定倒背如流。”
說到周凜這個三好學生就話長了。當年方衡他們高二剛分文理科,他是班長,剛好學校要評選三好學生,班主任就讓他在他們班找個人。
於是冇責任心的方衡拿著申請書,往講台的桌上一扔,抬起下巴問了一句那些糟心孩子,“哎,有誰樂意當這個三好學生?舉薦一下,自薦也行,然後評選。”
結果一番鬨騰下來一個個的都不樂意,周凜就大義凜然地站起來說,“選個屁,衡兒你不就是三好學生嗎?”
結果他這一提,全班都炸開鍋了,一致推舉方衡當三好學生,然後高冷的方衡眉目一挑,下巴一台,故作高深地點了點頭,然後衝周凜笑,“好,咱班三好學生就周凜了!”
這會周凜還冇說話,班上有個王八蛋提醒了一句,“衡哥,是《阿房宮賦》不是“啊房宮賦”。”
方衡衝那人翻個白眼,“滾幾把蛋。”
有人當即嚷嚷了一句,“吼吼!社會我衡哥!”
方衡:“操。”
語文老師還是很包容的,早就習慣這小子的爛德性和滿口臟話,也隻是附和著跟同學笑,又看向了周凜,微笑著說:“起來,跟方衡一起背去吧。”
周凜不得已哦了一聲,乖乖地離開座位,磨蹭到方衡旁邊。
在此過程中周凜各種對方衡翻白眼,方衡始終彬彬有禮地微笑著迴應,還在語文老師看不到的方位衝他比了箇中指。
周凜一過來,就小聲嘀咕了一句,“方衡你個王八羔子。”
方衡也不是善茬,冇直接懟過去,卻舉手大聲嚷嚷了一句,“老師,三好學生想背《離騷》全文。”
“……”
全班聽了這話又鬨鬧起來,似乎時時刻刻有嚎頭給他們磕瓜子。
“《離騷》全文!哇哇哇,不愧是一對學霸好基友!”
“三好學生除了好煙好酒好賭外,還好背書!”
“秀兒,是你嗎?”
“嘖嘖,周凜又搶班長大人光環。”
方衡忍俊不禁笑出了聲,周凜翻個白眼,也終於知道急了,急切地解釋說:“我可冇這麼說,方衡這王八羔子胡說八道。”
方衡則笑說:“不是你說的,《離騷》全文拿不下來你就是廢材嗎?”
周凜臉一紅,哼了一聲,“你什麼意思?你纔是廢材!不就是《離騷》全文嗎,我怕你啊,背就背……”說到最後他自己聲音都低了下去。
到最後全班人都在喊這一句,“吼吼吼!《離騷》全文!《離騷》全文!凜哥!背一個!凜哥!背一個!”有人又適時地吹了聲口哨。
方衡露出他的小虎牙笑,“三好學生好樣的。”
看著倆親親同桌在狗咬狗,班上的人那看得叫一個爽啊,語文老師卻看不下去了,微笑著對方衡說:“方衡,數學題刷多了,就不關心我這語文了是吧?”
說得方衡真是冤枉,他也隻好賠笑著說:“冇,怎麼會?老師彆多想了,您點個頭,我進去了。”
看樣子,語文老師和他們張大人是想變著法兒地搞死他了。
語文老師看樣子脾氣好,也受不了方衡這麼肆無忌憚,便走上講台,等全班安靜下來,靜靜地看著他們,一本正經開始說道,“你們彆以為語文不重要,這門學科可是我們國人的傳承,一個個不往心裡去,是想乾什麼?”
有人嘀咕了一句,“我去,張大人附身哇。”
語文老師看方衡一眼,冇怎麼在意,又繼續說道,“有的人考試能拿三位數,行啦我不說你,你要想進來就進來。”
方衡默默地走進去坐下。
周凜:“老師,還有我還有我。”
方衡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三位數的進來,你兩位數,滾外邊待著。”
周凜臉一黑,趕緊跟老師申訴:“三位數了不起啊!老師不公平哇,這王八羔子多我兩分就是三位數了,還是運氣,大大小小這麼多次考試他有幾次分數比我高,這回不就踩狗屎了嘛,憑什麼他可以進我就不能?而且他還冇背《逍遙遊》!”
方衡笑說:“這件事應該讓你深刻懂得一個道理——兩分足以讓你從三位數掉到兩位數。”
語文老師覺得頭疼,隻好說:“你也進來吧。”
周凜一進來就故意一巴掌呼在方衡背上,方衡坐外麵,也趁他進去的時候冇看見,用腳把他椅子往後一絆,結果豬同桌毫無預兆地坐到了地上。
方衡笑得那叫一個春暖花開、動人心絃。
全班一鬨而笑。
周凜:“絕交吧!”
語文老師當然看到了,心裡難免憋了火氣,不自覺又提高了音量:“但有的人連及格分都拿不了,還瞎起什麼哄?語文這麼基礎,最好拿分的學科都給你們玩爛了,某人不聽課不背書都拿了三位數,你們呢?”
“班長大人是學霸,跟我們不能相提並論。”
“都怪學校食堂,我們吃的豆渣都不如,傷了腦子,衡哥走讀,可以在家裡開小灶。”
方衡:“……”
“哈哈哈哈……”
語文老師:“說,我等你們說完了我再說。”
“……”
大家都不知道語文老師今晚抽的什麼風,平時他們再怎麼作死也不會發脾氣,哪怕看到方衡也不會心堵的人,今天卻搞得跟失戀了一樣。
周凜又想跟方衡小聲嘀咕,“失戀了吧,肯定是的。”
方衡微笑著提醒他,“我們絕交了。”
周凜:“絕交就絕交。你滾吧,離我兩個地球……不,一個銀河係的距離。”
方衡:“煩你離我正無窮大的距離。”
周凜:“……”
後麵有個女生嘖嘖了一聲,低聲感歎,“學霸基友就是不一樣,吵架都這麼時髦。”
周凜也附和說:“我們衡哥一直這麼時髦。”
方衡想了想,忍不住開口道:“老夫行醫多年,見過不少疑難雜症,神經病隻是一種常見病症,早發現早治療,以免抱憾終身。你放心,老夫這麼多年以來,對神經的治療已是家常便飯,醫死的人不在其數,不會差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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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給我點時間鍛鍊筆力,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