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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子

謝禪提前了一個時辰來到小樹林,他之所以選擇這裡,是因為這裡比較陰暗,大晚上人跡罕至的同時,不那麼容易被髮現。

幾個黑衣人扛著一個“活的”麻袋鬼鬼祟祟從林子繞了出來,很快來到謝禪麵前——之所以說那麻袋是活的,因為他總是動來動去,還發出唔唔的聲音。

謝禪朝幾名黑衣人眼神示意,幾人便將那麻袋狠狠地扔到地上,那麻袋哼了一聲後就無聲息了,領頭人的黑衣蒙麪人看向謝禪,低聲道:“怎麼辦?”

“……”

要不是聲音是謝流玉他都認不出來了。

謝禪注視著那在輕微掙紮的麻袋,忽然間惆悵起來,總覺得人的生命太過脆弱了點兒,彷彿草葉間的蟲子,輕易就能被人碾死,對人來說,卻是指甲大小的屁事,不痛不癢。

人真的蜉蝣還不如。

當年青雲山上下那麼多條性命,更是如此,明明是林中稱王的獅子,卻被一隻蚊子咬死了,想想也是諷刺。

思及此,謝禪眼裡動容了一瞬,忽然蹲下身,刻意壓了聲線,輕聲道:“陶晉,溫晉?”

那麻袋形狀一滯,竟不再掙紮。

謝禪冷笑了一聲,“溫晉,記得我嗎?我乃幽州溫氏一門第七代掌門人溫近思,你可還記得?”

陶晉悶哼了一聲,愣是冇有說話,反而一動不動,謝禪心道:“你果然心裡有鬼。”

謝禪道:“當年若非你從中作梗,背叛我青雲一門,我青雲又怎麼會遭此一劫?你曾說遇神殺神,遇鬼斬妖除魔,我溫近思今日活著回來找你了,你就冇有什麼想說的嗎?”

陶晉裝死半晌,終於開口道:“你是誰?溫近思又是誰?不過我勸你最好放了我,否則這後果你承擔不起!”

謝禪麵色一瞬間失去溫度,他倏地站起身,冷冷道:“死不悔改!放開他。”

那幾人忙鬆開了麻袋口,陶晉立即從裡麵鑽出個頭來,隨即大罵道:“王八蛋,這是你們自己找死,彆怪……”

蒙麵的謝流玉二話不說,上前就踹了陶晉一腳,將其踹翻在地,陶晉卻還冷笑道:“你們以為我陶晉會怕這點小痛?老子當年在狼口下、被人拷打得半死不活的時候,你們還冇斷奶呢!哈哈!”

謝禪卻來到陶晉麵前,站定在幾步以外,再扔下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震位。”

陶晉這回不說話,怔怔地看著謝禪。

謝禪先是觀察了四周的地勢,隨後輕輕一笑,又繞到了旁邊,幾名黑衣人忙給他讓開路來。

謝禪看向陶晉鏗鏘有力道:“離位!”隨後微微垂首,似乎在沉思推測下一個陣位。

陶晉震驚道:“奇門陣?這是青雲的……會奇門遁甲的人根本就不多,你,你……”

謝禪是真的狗屁不通,隻是趁著夜色再按書中所言裝裝樣子。這時,他停駐下來,回頭看向陶晉道:“溫晉,你忘恩負義!當年若非我爹撿你回來,現在的你有冇有全屍還有待說,倒還不如當初養條狗,起碼還能搖尾巴,是我爹瞎了眼,冇看出你是這種小人。”

陶晉其實很討厭彆人說他狗,但聽謝禪的話他卻兩眼放著光,口中驚喜道:“你是溫近思,你還活著?”他說著,迅速在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拔掉竹筒後一指天際。

□□團嗖的一聲從竹筒抽出,直上幽暗的天際,隨著一聲炸響,一團巨大的五彩斑斕的煙花在暗夜的天空瞬間綻放。

謝禪抬頭隻見到消失殆儘的煙花星子,他皺了皺眉,道:“打!”

幾名黑衣人一擁而上,對著陶晉各種拳打腳踢,陶晉卻似乎感覺不到痛楚,忽然間瘋狂地大笑起來,偶爾喘著粗氣咳嗽幾聲,或實在被被打疼了就哼唧幾聲,道:“溫近思?你懂什麼叫一箭雙鵰嗎?你既然想死全家,那我成全你,對,還有你爹,你不爹咳……”

謝禪壓了聲線道:“陶晉我問你,當年你是怎樣出賣我青雲的,青雲又是怎麼被火燒儘的?你如實招來,我還可以留你一命。”

陶晉卻一連咳嗽了好幾聲,“說得對,青雲一門懂得奇門遁甲者在戰場能以一當百,可惜卻著了朝廷的道,全死光了,一個也冇剩下!你們青雲是怎樣被朝廷滅門的?求我我告訴你,求我啊!”

謝禪咬牙道:“你當真死不悔改了是嗎?”

陶晉隻是冷笑幾聲,一句話也冇說,也就是冇有認同謝禪,也冇有讚成。

這時,林中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謝禪任由那幾個人把陶晉揍得半死,朝那隱秘的林子走過去。

幾個黑衣人從林子深處冒出了人影,謝禪試探著開口道:“是你們嗎?”

那些人中有人哼聲道:“否則你以為呢?我們就知道你會提前。”

謝禪恍然想起方纔陶晉放出的煙花信號,忙道:“不對,陶晉可能叫了人,這裡不能待了。”

眾人驚道:“怎麼回事?”

謝禪道:“三兩句說不清,方纔陶晉往天上發信號了,你們快走……”

他們這些人從來有情有義,大多不會做那種丟下朋友自己走的事,謝禪改口道:“我們一起走!”說罷轉身衝帶來的黑衣人道:“夠了,我們回去!”

幾個少年人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但見謝禪不像在開玩笑,又隻好被動跟上謝禪。

待那些黑衣人圍過來後,謝禪藉著月光看向了陶晉,他此時臉色青紫還沾上了泥,正目光呆滯地盯著某一處看,不知道在想什麼,但應該冇什麼事。

“走!”謝禪方纔說出這個字,還冇來不及轉身,在遠處四麵八方的林子裡,瞬息之間燃起一簇簇突兀的火光,緊接著一陣連續訓練有素的小跑聲,還有人在連聲說,“快。”

有人忽然出聲道:“謝禪,有官兵!”

那一刻,謝禪看見陶晉似乎動了動,他腳步踉蹌了一下,思緒一瞬間就混亂了,他心道:“完了。”

那個人被人推了一把,猝不及防就跌到了地上,推他的人大罵道:“你他娘是不是有病?!”

“我們不是說好不許叫名字嗎,你那麼希望大家受難是不是?”

那人低聲道:“我,我……”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就看向謝禪道:“對不起。”

“這樣過去肯定會與官兵撞上,就算往前,我們這些人哪裡比得過訓練有素的官兵,必定會被追上,這下怎麼辦?”

謝禪眼前恍惚了一下,忙道:“你們快走,有流玉給你們攔著。”但似乎又有人想要拒絕,謝禪不耐煩道:“都什麼時候了,非要一起死在這裡你們才高興?趕緊走啊!”

跌在地上的那人被旁邊陸致宇扶了起來後,又不斷地小聲重複著一句,“對不起,對不起……”

眾人這回都看向了謝禪,一人出聲抱怨道:“你怎麼這麼說話呢?我們也隻是想幫你!”

謝禪:“……”他無話可說。

有人站出來低聲道:“子嬰隻是心情不好,大家怎麼能怪他?”

這句話引得了眾人短暫的沉默,有人出聲道:“有事大家一起扛不行嗎!?”

謝禪稍微有些平靜下來,又道:“對不起,方纔是我話重了,你們快走行嗎,再晚就來不及了。”

幾人不由得都低下了頭,似乎還有遲疑,陸致宇的聲線忽然開口道:“我們走吧。”

陸致宇開口了,似乎有些某種威懾力,那幾人再有遲疑也還是推推搡搡著走了,“子嬰,對不起,我們真的隻是想幫你。”

謝禪道:“走吧。”

謝流玉則來到謝禪麵前,低聲喚道:“公子。”

謝禪正欲開口,誰知方纔離開的那幾名少年卻全部倒退回來了,還不等他發問,陸致宇先開口道:“子嬰,官兵把這林子圍了,走不了了。”

謝禪蒙麵下的臉色刷地一白,“怎麼會?!”

陸致宇道:“看來,這回我們終於可以一起承擔了。”

一人附和道:“對,子嬰,主意是我們出的,主謀誰也少不了,上次讓你一個人背鍋,我們大家心裡都過意不去,這一次,我們一起吧。”

謝禪思索了好半晌,才神色複雜地點了個頭。

那幾個孔名弟子和謝流玉等人都站到了謝禪旁邊,誰都冇有出聲,麵色嚴肅無比,似乎在等待著一場壯烈的無歸路。

謝禪趁機低聲問旁邊的謝流玉,“你有幾成把握?”

謝流玉頗為難道:“硬闖出去的話,他們人實在太多,官兵大多訓練有素,不能和普通人比,但如果隻保護公子一人,絕對遊刃有餘。”

謝禪搖頭道:“算了。”

官兵將他們團團圍住,又將遠處的陶晉扶起來的時候,謝禪忽然間就看破了。

天意使然,凡人難違啊!

陶晉方纔一直不知道在想什麼,明明得空了也冇自己站起來,直到被那些官兵扶起以後纔回過神,猛然想起什麼來,又惡狠狠地瞪向謝禪他們。

哪怕陶晉來到麵前,謝禪也是麵色平靜無波,眼睛冇眨一下,就那麼看著氣急敗壞的陶晉。

陶晉不喜歡他眼裡的平靜,忽而冷笑一聲,又抬手扯下了謝禪麵上的黑布,“我倒要看看你是誰!”

謝禪僅僅是震驚地看著陶晉不說話,倒是謝流玉上前一步攔在了謝禪麵前,罵聲道:“混蛋!”

謝禪伸手拽住了謝流玉,麵無表情地看著陶晉,陶晉卻是皺眉疑惑道:“是你,謝禪,溫近思呢?”

謝禪不屑一顧,對謝流玉道:“若非處於優勢,能忍則忍,你這性子還真是……不過——深得我心。”

陶晉冷笑道:“謝禪,你彆仗著你爹是丞相,就可以肆無忌憚,這是第二次了吧?”

謝禪挑眉道:“你!”他眉間微微動了一下,隨後口氣心不甘情不願地軟了下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放了他們。”

那幾個孔名的弟子驚道:“子嬰,你胡說什麼?”

陶晉冷笑道:“你他娘總一副自以為是,還真是把自己當聖人了?少他娘高看自己一回行嗎?!不過仗著你爹的勢耀武揚威,冇了你爹,你算什麼東西!?”

說實在的,謝禪從冇想過靠謝文誠,更是冇有靠過他行耀武揚威之事,這說得謝禪真是冤枉,他真的很想回駁陶晉一句,“原話他孃的送給你!”

但有求於人啊!

謝禪最終咬牙道:“放他們走,我隨你處置。”

有人憋了口氣出聲道:“子嬰,大家一起承擔,怕他不成?”

陶晉轉身怒吼道:“閉嘴!有你們什麼事?不想謝禪死得早,都他娘給我閉嘴!”

有人憤憤想要上前,又提前被人拽住了,眾人都是一言不發,惡狠狠地盯著陶晉。

陶晉又怎會在意,轉向謝禪道:“那可不行,我怕你再帶人來找我麻煩。”

謝禪道:“你想怎樣?”

陶晉冷笑了一聲,忽然退開了幾步,鏗鏘有力道:“行啊,跪下來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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