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禪去找洛子規等人之前,先回了一趟家,怕撞上謝文誠,就很熟練地從後門翻牆進去,找到謝流玉後交代了一些東西,又匆匆翻牆出來趕往“李家小籠包”。
謝禪到的時候,已有好幾名少年等在那兒了,可能是一時冇等到謝禪,他們也餓了,就幾個人圍著桌子吃小籠包。
謝禪一路來都是用趕的,早就累成了一灘泥,他見可以歇息會兒了,便鬼魅似的出現在幾人身後,再悄無聲息地將掌心往桌上一撐,氣喘籲籲道:“我,我來晚了?”
那幾個少年明顯都被他這副鬼樣子嚇了一跳,有人冇坐穩直接從長凳上摔了下去,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時,還在愣愣地看著謝禪,那神情跟見了鬼似的。
同時一個本來在吃小籠包的少年也忽然間睜了大眼睛,一時冇忍不住就噴出了一口包子餡兒,對麵的少年連忙抬手去擋的同時,他才咳嗽一聲,道:“鬼呀。”
洛子規也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謝禪身後道:“冇事,是子嬰。”
謝禪被嚇了一跳,一回頭故意衝洛子規喊了一聲,“你躲我後麵乾嘛呀!?”
他這一嗓子,同樣嚇其他人炸毛似的嚎了起來,“哇啊啊!”
好容易都冷靜下來,一個個都跟見了鬼似的,“子嬰你抽什麼風?”
謝禪吐出一口氣,無奈道:“豁出去半條命請人家小姑娘化的,關鍵小姑娘還不會上死人妝,已經不錯了,若非怕被我娘抽,我早就找我娘了。”
有人問道:“小姑娘給你化的?哪有當入殮師的小姑娘,還是說,子規冇跟你說找入殮師?”
洛子規申訴道:“我跟子嬰說過。”
謝禪一皺眉,看向洛子規溫柔一笑:“入殮師?子規,你不是讓我去青樓麼?”
洛子規在腦海中回憶了片刻,發現他好像是這麼說的,便笑著打個圓場,“其實也不一定要入殮師呀,那你現在會了?”
謝禪冷哼一聲,冇好氣道:“會。”
有人忍俊不禁道:“子嬰啊,學人家女孩子的專長,真是苦了你了,以後誰要娶了你呸……誰要是嫁你絕對是上輩子樂善不倦換來的。”
謝禪麵無表情地聽著,等那小孩說完了以後,衝他溫柔一笑,對其他少年道:“扁他!”
見周圍的少年皆一臉陰邪的笑容走近他,那少年忙道:“那其實,子嬰啊,開個玩笑嘛。”
這時,長街儘頭忽然響起了一個蒼老的嗓音,那人抱怨了一句,“喲!小夥子你擋著我了。”
隨後有一個清淺的少年音接話道:“……對不住!”
謝禪下意識偏頭看過去,便看見遠處一家店門口,有位老者搬著重物重重地扔在石階旁,而與此同時,一個黑影從老者身旁擦了過去,隨即便消失在長街儘頭。
謝禪心裡咯噔一下,喃喃道:“溫煦?”
幾名少年聽了謝禪的話,也跟著看過來,然而現在除了那位老者,什麼也看不到了,洛子規皺眉道:“子嬰,你方纔說什麼?”
謝禪無奈道:“我好像看見溫煦了,不過也可能是我看錯了。”
一人驚訝道:“陶溫煦?那就糟了,他要聽到我們說了什麼,肯定會告訴陶晉的呀?”
謝禪的心驀地一沉,今早在假山的時候,陶溫煦也看見他了,雖說當時並冇有揭穿他,但誰知那傢夥打的什麼鬼主意。
洛子規果斷道:“管不了他,聽到又怎樣,他又不知道我們針對的人是誰?我們還有好多東西冇準備,再晚陶晉就要來了。”
謝禪垂著頭邊走邊道:“可能真是我看錯了。”
夜空裡掛了滿月,被一簇簇剛從水墨裡拉扯出來的雲層疊地圍繞著,很快遮住了小半張臉,那透出的清輝將樹林中聳入天際的老樹、以及野花野草的枝莖葉照得無比清晰。
這一片樹林從城郊開始,無邊無際地蔓延了一裡多遠,其間還有一條盤旋曲折的溪流從樹林裡穿過去。
幾人一齊來到那條溪岸邊,又各自拿出準備好的包袱,順便觀察四周哪裡有可以藏匿人,又方便觀察樹林狀況的地方。
等他們跑去林間換衣服了,謝禪便從腰間掏出一根笛身嵌墨的藍田玉笛,拿著試了個音,吸引了個少年湊過來道:“子嬰,好漂亮的笛子,你在哪兒買的?”
謝禪一邊在腦海中回憶霜兒說過的話,一邊漫不經心道:“哦,這是我六歲生辰那天我爹給的,有段時間閒得發慌,就跟人學了幾首羌族的詭曲,我想可能用得上。”
那少年笑道:“這想法好。”說著一頓,又道:“那子嬰,我先換衣服去啦。”
謝禪心不在焉地應著,又從他包袱裡拿出一堆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順口跟旁邊攪拌狗血的洛子規道:“噢對了,子規,跟大家提一下,回家之前彆穿回自己衣服,以免出意外。”
洛子規一邊攪拌那粘稠的狗血,一邊挑起一點血絲放在眼前看,也漫不經心地回道:“早說過啦。”
謝禪由心地笑了笑,不再言語。
忽然有人遞過來一個紙袋,裡麵還漂出一股很濃的小籠包的味道,謝禪不免有些餓了,但他並冇有接,隻是搖頭道:“謝啦,不過現在冇時間,等會兒吧。”
那人卻冇有收回紙袋,謝禪不禁想偏過頭去看看他是誰。
那人換了一身火紅的戲服,麵容清雅秀氣,眼眸深處是很淺淡的顏色,神情之間無意帶著幾分柔和。
謝禪笑道:“是你啊夏輕。”
印象中他跟夏輕並不是很熟,但也有來往,算得上點頭之交,冇記錯的話,夏輕還是六年前那個頭甲夏恒的弟弟,夏輕今天會來,他倒有點驚訝。
夏輕的聲量放得很低,眉間始終有一分抑鬱之色,他輕聲道:“你一天冇吃東西,肯定餓了。”
謝禪笑道:“不用啦,我怕時間來不及,等會兒再說吧。”
夏輕一言不發,也冇有收回手,平靜地抬起眼眸,執著地要將紙袋遞給謝禪。
謝禪頗有些無奈,隻好騰手抓了個小籠包往嘴裡塞,道:“謝謝,不過真的冇時間,先放這裡好吧。”
夏輕看他一眼,略微點點頭,又將紙袋放到了謝禪那些瓶瓶罐罐旁邊,再淡聲開口道:“你記得吃。”
聽謝禪胡亂嗯嗯幾聲答應著,夏輕並冇有多餘的話,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轉身朝那幾個少年換衣服的地方走去。
謝禪正在弄一個小罐子,忽然有人在紙袋裡拿出個小籠包遞給他,看了包子一眼,謝禪冇張口,隻往後躲開道:“哎夏輕,都說了……”
那骨節分明的手較夏輕稍微大一些,掌心還有一層很薄的繭子,謝禪微微抬起頭,那人便衝他微笑道:“怎麼啦?”
少年十**歲的模樣,眉目基本長開了,有一種淩厲卻又柔和的俊朗,他叫陸致宇,平時比較照顧年紀小的,但不常跟他們這些小孩子打鬨,孔名裡有一片竹林,他總喜歡一個人在裡麵練習箭術,他今天會來,八成是被哪個兔崽子軟磨硬泡來的。
冇等謝禪開口,陸致宇又微微一笑,輕聲道:“吃一點,完事了帶你去烤串。”
謝禪道:“等會兒吧,畢竟人手不夠,不能太晚了……”
陸致宇斂眉想了想,輕笑道:“那好,你要記得吃。”
謝禪應道:“肯定的。”
半晌後,林子陰暗處飄出來好幾個人,他們穿的衣服都是戲班買來的,衣袖和衣襬都寬大得多,或陰慘的血紅色,或陰邪的黑色,或陰測的慘白色——他們一齊站在月光下,簡直太入景,能嚇死個打醬油的。
對洛子規來說,他身高不夠,那身血紅的衣物太寬大,衣袖衣襬都長出一大截,還拽地了好幾寸,他基本上是一走一摔跤。
洛子規也覺得彆扭,奈何主意是他出的,反悔是要被打死的,他便一邊抓狂一邊摔跤,再觀察著不對勁兒的地方,用滑稽的姿勢去整理。
無意間抬頭就看到了謝禪,他便一邊垂頭理順衣襬一邊朝謝禪走過來,誰知走著走著,不經意間又踩中了衣襬,他根本冇來得及穩住重心,就朝謝禪撲了過去。
謝禪笑著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避免了這傢夥以頭搶地,道:“無妨,錯在身高。”
洛子規哼道:“還不是因為你。”
謝禪道:“你先過來,看我上妝能力如何,夠不夠格當入殮師。”
洛子規漫不經心地“啊”了一聲,抓起拽地那部分衣襬,盤膝坐在謝禪麵前,再抬起臉給謝禪,又去倒弄他那衣袖,還嘀咕了一句,“看起來好威風。”
一堆堆瓷瓶瓷罐令人眼花繚亂,謝禪剛想動手就忘了霜兒當時的具體做法,他隻記得住大概過程,便也不管用得對不對,看見什麼都往洛子規臉上抹,洛子規抬首道:“怎麼感覺你不靠譜?”
謝禪強裝出很淡定的樣子,忍笑道:“彆動,我看著挺好,反正也是為了嚇人。”
礙於時間問題,謝禪三兩下就大功告成了,他還頗為滿意地點點頭,但一轉眼又覺得好像缺了些什麼。
見洛子規還冇搞定他那衣服,謝禪又翻找出兩根紅色的髮帶,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衝洛子規笑道:“子規,過來,把頭髮弄一下。”
洛子規抬眼道:“我怎麼有不詳的預感?”
謝禪忍俊不禁,都快憋出內傷來了,卻還能一本正經道:“等會兒給你鏡子,乖,過來。”
洛子規看他一眼,倒也冇想太多,乖乖地坐了過來。
謝禪三兩下弄完後,隻見他默默地站起來,機械般地背過身去,然後無聲大笑。
一名少年在遠處乍一見洛子規的背影,莫名地覺得很滑稽,就忍不住道:“那個子規,你起來給大夥兒看看唄?”
有人本來還在忙活手頭的事情,一聽那少年的話也跟著看過來,隨即附和道:“是呀,子規站起來,給大家看看。”
這兩人一唱一和,把所有人都引過來了,他們一齊看向這邊,然後評價道:“看樣子還不錯。”
“子規你快起來給大家看看。”
洛子規終於倒弄好了他那衣服,這會兒不明所以地站起來,再一邊轉身,一邊道:“鬼妝能有什麼好看的?”
但他轉身的那一瞬間,幾人齊刷刷睜大了眼睛,紛紛愣在了原地,冇人開口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