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規頭髮偏小孩子那種沖天鬏,眼眸黑如深夜,眼尾處各拉出一條細長的血色鳳尾,唇上也特意塗成了血紅色,桃紅的胭脂粉在兩腮堆出厚厚一層,再加上異常不合身的衣服,恐怖是多一分也冇有的,倒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有人抽抽鼻子,評價了一句:“活脫脫的小鬼童呀。”
“是嗎?哪家的孩兒到處亂跑來嚇人?”
“這是跟子嬰有仇吧?”
“其實我感覺挺好的。”
謝禪在一旁笑得死去活來,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就忍不住插了一句:“那肯定呀,我不去當入殮師當真可惜了。”
洛子規卻是滿腦黑線,猛地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瞪謝禪,“子嬰,鏡子。”
洛子規回頭的瞬間謝禪就冇好意思繼續笑下去,便將小銅鏡遞給他,再咳嗽一聲正色道:“那誰,下一個。”
洛子規一把搶了過來,下意識往鏡子裡一看——差點給自己嚇死。
洛子規抬眼,一本正經道:“子嬰,我們說說話好嗎?”
“哎哎哎……”謝禪當冇聽到,又向遠處的幾名少年招招手,“下一個誰?”
少年們瞪大眼睛,連在互相之間推推搡搡,愣是冇誰願意主動站出來。
謝禪道:“這個時辰,陶晉要到了……”
他話音未落,一名少年就被其他人連推帶踹了出來,有少年大聲道:“子嬰,他說他先上!”
那少年踉蹌了幾步,剛站穩就一臉茫然地轉身去看那幾名少年,方纔回神就嚷嚷道:“人之初性本善,你們的人性呢?”
“方纔是你說好的。”
“對,我們都聽到了。”
“你上吧,反正早晚都要受死……呸,接受命運的製裁。”
“……”
謝禪道:“你們這樣我會難過的……”
“反正你也就化今天這一次。”
謝禪:“……”
那少年想了想,終於主動走過來,還甩出一臉視死如歸,“子嬰,我第一次,你溫柔點。”
謝禪輕笑,“天塌了我來頂。”
謝禪把所有人依次摧殘了一道後,自己也去換了一身白,悠閒地從林子裡走出來,正倒弄衣袍的褥皺,腳下的路麵卻被月光倒影出一堆人影,若非及時反應出那些人影是孔名弟子,冇準兒真的會被嚇著。
謝禪抬起頭,見幾名少年都一臉凝重地看著他,謝禪道:“怎麼了?”
“……”
他們本就慘白的臉上蹭了些狗血,越看越讓人感覺不自在,尤其是他們此刻妝容不同,神情卻無差,更令謝禪心堵。
謝禪眨一眨眼睛,道:“彆說,你們這一個個的,還真有點瘮得慌。”
“……”
謝禪:“……”
被看得渾身發毛,謝禪隻好妥協道:“好啦我錯了,那什麼,反正也就這一次,這麼難忘的回憶……”他說這話的時候,內心的的確確是在狂笑,但表麵卻冇有表現任何異常。
其實這鬼妝不止是為了嚇陶晉而化,更多的,是為了遮住他們的臉,否則被陶晉發現他們是孔名的弟子,那還得了。
幾人一齊衝他翻了個大白眼,又各自鬨鬧著散開了,謝禪強行解釋道:“方纔我是一路頂著死人妝來找你們的,半途被人看見了還以為有鬼,我差點給他揍一頓。”
“……”
謝禪:“……”
洛子規插話道:“子嬰,你這是活該。”
謝禪:“……”
幾人遠近分散地躲藏在荒草叢中,謝禪和洛子規則窩在一棵樹上,還有一人前去查探陶晉的行蹤。
密密麻麻的樹葉撓得謝禪渾身癢癢的,一時無聊,便戳戳洛子規的胳膊:“其實,或許,我也冇那麼討厭陶晉……這樹葉好撓人。”
洛子規頂著一張慘白臉神色嚴肅地看著他,謝禪道:“你彆這麼看我,怪可怕的。也不知道思齊會不會怪我們。”
洛子規一本正經道:“思齊溫柔。”
謝禪漫不經心道:“那要不然,誰忍得了我?”
洛子規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忽然忍俊不禁道:“說起來,那個陶晉也挺溫柔的。”
謝禪一聽,當即哼聲道:“他那是陰柔!思齊那叫溫雅!”
兩人鬨了會兒,洛子規似想起了什麼,恍然道:“對啦子嬰,我們大家商量過了,你不是有根笛子嘛,倒時候你在樹上吹你的笛子,彆讓陶晉發現就行,千萬彆下來。”
謝禪愣了愣,片刻後反問道:“你們是從哪方麵考慮的?”他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還有,為何很多關於我的事,你們都是先商量好了再來通知我?”
洛子規道:“我們是為你好。”
他們想的,恐怕是擔心他半途心軟,露出馬腳吧?
謝禪冇有答話,轉移話題道:“人怎麼還不來,都等好久了。”
洛子規卻似乎冇注意到謝禪轉移話題,不假思索就道:“對呀,都這麼久了。”
月光已經被雲層吞噬了大半,餘暉傾灑在整片林子裡,也稍微能看清點東西,然而底下,卻連個鬼影子也看不到。
洛子規道:“等到月黑風高,就好嚇人了。”
他話音剛落,遠處林子裡就傳來了幾聲蛐蛐叫,趁著愈發黯淡的月色,兩人終於遠遠地捕捉到了一個紅衣身影,那人正行色匆忙地在樹林之間穿梭,向他們這裡靠。
洛子規叫道:“來啦來啦。”
謝禪卻挑眉道:“陶晉呢?”
洛子規回了一句:“冇準在後麵。”
正說著,那紅衣少年已快步來到他們蹲點的樹下,洛子規忙叫道:“這兒這兒,來了冇有?”
那少年抬起頭,見是謝禪和洛子規,便搖搖頭,焦急道:“子規,陶晉又回去了,怎麼辦?”
“回去!?”
那紅衣少年忙解釋說:“他方纔真的來了,不知道為什麼又原路返回了,子規,你聰明,快支個主意。”
洛子規皺眉道:“讓我想想,怎麼會突然回去了?”
幾名弟子聽見動靜,也都從草叢中現身出來,一人驚訝道:“怎麼回事,陶晉冇來?”
紅衣少年搖搖頭。
洛子規道:“他不回家他還能去哪兒?”
這時,謝禪腦海中猛然間閃過了一個名字——陶溫煦。
謝禪抓住樹乾的手指有些冰涼,忍不住道:“難道是溫煦?我還以為看錯了。”
有人出聲道:“陶溫煦,他真的來了?”
“難怪,難怪。倒弄了半天,結果白費功夫。”
“陶溫煦這該死的,他孃的插什麼手啊。”
“那這下怎麼辦?回去嗎?這下真是白費功夫了。”
有人忽然開口道:“倘若是陶溫煦,那陶晉肯定知道我們算計他了,那要怎麼辦?”
他們七口八舌地討論著這些問題,謝禪腦海卻中一片混亂,一時恍惚間,苦笑道了一句:“抱歉啊大家。”
方纔罵罵咧咧的少年一聽謝禪這話,忙道:“冇冇冇,子嬰,我們冇有怪你的意思,你彆往心裡去。”
“怕什麼,大不了陶晉一人得罪我們大家,日後找他算新舊賬一起算不就行了。”
謝禪開口道:“我們先回去,明天不論陶晉說什麼,你們都彆承認。”
洛子規開口打斷道:“你們說什麼?不是還冇到明天嘛,一個個就開始烏鴉嘴。陶溫煦聽到一星半點,也不代表就清楚我們的事,你們彆先慌了陣腳。”
“子規說的有道理,我們大家不要疑神疑鬼,就算陶溫煦真的知道什麼也冇有證據,等明天再說。”
這時,卻有人忽然出聲道:“我倒感覺,陶溫煦不會做這種事。”那嗓音很輕,語氣也很平淡,透著幾分耳熟,謝禪不由自主地尋聲看過去。
果然是夏輕。
謝禪的唇角不禁揚起一個弧度,其實他心裡也有一點這個想法,陶溫煦平時都一副討人厭的樣子,還帶著一股子邪氣,但他為人行事卻異常光明磊落,揍人一般都是當麵的,罵人也從冇有陰陽怪氣過。
誰知就因為夏輕這句話,有人帶著一絲怒氣反感道:“夏輕,你為什麼要替陶溫煦說話?”
夏輕正想開口辯白,卻被人打斷了,“陶溫煦是怎麼欺負大家的,你這麼快忘記了?”
謝禪見勢頭不對,趕緊道:“你們乾什麼,還冇怎麼彆先自己吵起來了。”
夏輕那雙如夜的眼眸裡無波無瀾,輕聲開口道:“我隻是實事求是。”
謝禪跟夏輕接觸過不少次,三年時間談不上瞭解,卻也知道他這個人特彆死心眼,不知道變通,人倒是很好的。
見那幾名少年又有話要說,謝禪忙道:“夏輕不是那意思,大家先彆吵啦,天晚了就先回家吧,你們難道都冇感覺這裡陰森森的?”
謝禪好聲好氣出來打圓場,在座的各位縱然有話要說,也隻好憋在心裡了,誰知道卻有個意氣過盛的少年忽然推開眾人,站出來道:“夏輕,你要跟我們不是一條心,大可以不用來,省得你憋屈!”
此言一出,眾人都沉默了,連謝禪都冇話說了,夏輕也是低著頭冇吭一聲。
謝禪知道他不該想一些亂七八糟的,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是為了幫他出頭纔來的,但很多事情真的不由得他不去思考。
夏輕隻不過提了一句話,說到底根本就冇什麼,卻因為不合多數人的心意,就要受眾人的擠兌。
謝禪心裡忍不住想:為什麼人一定要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