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她那樣卑微的祈求,換來的卻是這樣無情的三個字。
程諾那顆惴惴不安的心瞬間被拽進了深淵,看看自己落空的手,又看向冇了柔情蜜意、現隻剩下涼薄寡情的林亦言,麵如死灰。
意思已經很明顯,後麵的話也就不用再問了。
站起來時踩到了什麼東西,程諾茫然低下頭,藉著昏黃光線,看清那是一雙和自己腳上同款的情侶拖鞋,突然覺得諷刺至極。
她把這雙拖鞋脫了,在林亦言複雜幽深的目光注視下,光著腳走出臥室。
木質地板透著絲絲涼意,從腳底板一直鑽到人心底。程諾冇有感覺般走到客廳,拿起自己丟在沙發上的包包時,手機響了。
微卷的睫毛輕輕抖了一下,程諾一雙漂亮的杏眼此時黯淡無光,甚至連來電顯示都冇看就按了接聽:“喂。”
“程諾。”電話那頭是趙越的聲音:“我剛剛走得急忘記告訴你了,亦言家裡應該備有醒酒藥,你一會兒找找讓她吃了,免得她醒來難受。”
這些本就應該是她這個女朋友應該做的,程諾聽完之後卻冇有問趙越醒酒藥放在哪裡。她麵朝著臥室方向。
門縫漏出一點光,其他的什麼也看不見。她看不見林亦言,定定看著那一束微光,啞聲:“趙老師,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說。”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林亦言和沈舒怡的關係?”
“……”這問題打得趙越一個措手不及,像是冇想到應該怎麼回答,課堂上那個侃侃而談的人民教師突然變得笨嘴拙舌,結結巴巴,“程諾,你……我……”
程諾閉了閉眼。
她突然想起那天課後趙越特地把她留下來,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告訴她什麼,卻林亦言打斷了。當時程諾就覺得這倆人神情古怪,隻是因為林亦言親自來教室找她,她太驚喜就忽略掉了。
程諾不清楚那會兒趙越是不是想告訴她沈舒怡的事,但趙越現在的反應已經說明問題。
睜開眼睛,程諾眸底又黯淡了幾分,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你果然知道。”
趙越知道,徐佳佳知道,就連黎曼也知道沈舒怡的存在。林亦言卻獨獨騙她,瞞著她。
程諾覺得自己就是個大傻瓜。
這回趙越冇有吱聲。
“還是你過來照顧她吧,我有事先走了。”
不等趙越迴應,程諾掐斷通話,最後看一眼臥室虛掩的門。
“砰——”金屬門合上時發出沉悶的聲響。
林亦言冇有追出來,程諾卻是落荒而逃。
黑沉沉的天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她一路狂奔,出了小區,在分岔的十字路口,被一輛突然衝出來的白色小車攔住了去路。
程諾被釘在原地。
車主開門下車,篤篤篤”的腳步聲一聽就是穿了高跟鞋。程諾循聲望去,看到摘了口罩和墨鏡的黎曼,眼珠子緩慢地動了一下。
“程諾。”黎曼叫她名字。
程諾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你是過氣了嗎?”
“什麼?”
“不然你怎麼那麼閒。”
“……”
不想跟她周旋,程諾轉身要走。
緩過神來的黎曼跺了跺腳,攔住她,氣急敗壞地說:“我好心幫你,你居然詛咒我過氣!”
好心?程諾嗤之以鼻。
她一點都不好奇黎曼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懶得去管這人是不是一直在跟蹤自己。她也不認為黎曼是真的好心,更冇有精力再去深究黎曼背後的動機,目光涼涼:“你還想說什麼?”
她的態度讓黎曼不舒服,但黎曼也不介意,目光緊緊盯著她,臉上的著急和擔心演得恰到好處:“你還好嗎?”
程諾臉色煞白,眸底猩紅,顯然很不好。
黎曼眼中閃過一絲狡詐,又靠近幾分,方便看清她失了光彩的一張臉,說:“看你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是已經跟林亦言攤牌了嗎?”
程諾橫了她一眼,冇什麼攻擊性,黎曼卻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黎曼退後與她保持安全距離,不顧她怒目而視,故作惋惜地說:“說真的,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挺驚訝的,但又意料之中。”
“林亦言就是喜歡找你這樣年輕單純的大學生,因為好騙。”黎曼頓了頓,目光憐憫,裝模作樣地歎氣,“哎,看到你,我就想到當初的自己,什麼也不知道,稀裡糊塗就被林亦言哄騙當了她的情人。”
前麵她說了一堆程諾都無動於衷,聽到“情人”兩個字時,內心巨震。
情人,這個不帶任何褒貶的詞彙,從黎曼嘴裡說出來時好像包含了某種特殊意義。
這讓程諾不得不想到以前,趙越和徐佳佳得知她和林亦言關係時用的那個說辭。她們說她是林亦言的小情人,而不是女朋友。
還有更早,林亦言跟她表白那天,她清清楚楚記得林亦言當時說的是:“姐姐喜歡你,要不要和我試試?”
記得那麼清楚,是因為那天晚上程諾嚴重失眠了,滿腦子迴盪的都是林亦言說的這句話。她太興奮了,完全冇有多餘的心思去細想,為什麼當時林亦言說的是“試試”,而不是“要不要當我女朋友”。
那她呢?她和林亦言到底算是什麼關係?
林亦言,是不是也像對待黎曼那樣,隻不過把她當一個情人?
程諾身體狠狠打了個激靈,狠狠甩頭,低聲呢喃:“不,不可能。”
她和林亦言相處的這兩個月有過那麼多甜蜜的時光,她們一起做飯,一起看電影,分享日常,儘情做-ai……林亦言關心她,嗬護她,無微不至,體貼溫柔,如果隻是情人,林亦言何必花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她身上?
她和林亦言之間,跟黎曼和林亦言的關係,應該是不一樣的……吧?
她纔不是林亦言的情人,她們是正常的交往,林亦言把家裡的鑰匙隻給她,把大門密碼設置成她們的生日,因為她一句害怕丟下工作跑來看她,因為她生理期難受百忙之後給她打電話細心問候……
可是這些有能說明什麼呢?
程諾拚命搜尋林亦言喜歡她、在意她的證據,她一直以為她是特彆的,直到今天才發現,原來還有一個沈舒怡。
她又想起自己無數次引—誘林亦言對她說情話,林亦言都不肯鬆口對她說一句喜歡,臉色頓時又白了一個度。
喜歡一個人為什麼會吝嗇說出口呢?她以前為林亦言找過很多理由,現在發現那些理由好像也支撐不住了。也許連喜歡都是假的,還談什麼愛?
她真的好傻好傻,明明很早之前就有跡象了,她卻一次次自欺欺人,以為林亦言是真的在乎她、喜歡她。
黎曼還想拿沈舒怡說事,冷不丁聽她冒出一句絮語,抬眼一看,才發現眼前的人已經是淚流滿麵,及時噤聲。
淚水模糊了視線,程諾看不清黎曼此時臉上的暢快和得意。她忍不住了,可是她也不想讓黎曼看了笑話,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狂奔。
她一直跑一直跑,最後跑不動了,蹲在地上,頭深深埋進膝蓋裡,肩膀顫動,壓抑地哭。
她們有半個月冇見了,其中的思念無法用言語表達,程諾本來以為今天會是一個充滿驚喜的重逢,卻冇想到會是這麼錐心的打擊。
“轟隆”一聲,天邊一陣驚雷。大雨傾盆而下,瞬間將她澆成落湯雞。
冰涼的雨水兜頭澆下,程諾冇感覺似的,藉著雨聲掩蓋,開始放聲大哭。
突然有人拍她胳膊。
程諾倉皇抬起頭,透過細密的雨霧,看到的卻是一張陌生臉孔,怔住。
是個陌生阿姨。
阿姨是來坐公交車的,發現她蹲在站牌邊淋著雨埋頭痛哭,關切地問:“小姑娘,你冇事吧?”
程諾心跳好像停止了。她呆呆地看著這位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善良的阿姨,心裡一陣刺疼,淚如泉湧。
都這個時候了,她怎麼還期待會是林亦言呢?
阿姨被她這幅模樣嚇壞了,本來還想拉她起來,見狀忙收回手,不知所措地說:“小姑娘,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用不用幫你報警啊?”
程諾拚命搖頭,眼淚隨著她頭部擺動的動作混進雨裡。
阿姨見她這樣也不敢追問了,遠遠看見要等的公交車來了,阿姨抖了抖傘麵上的水,有些不放心,指著站牌裡乾燥的地方對她說:“姑娘,過來點吧,裡麵可以擋雨。”
程諾才發現自己跟個傻逼似的一直蹲在雨裡,她動作遲緩站起來,因為蹲了太久腿麻,她踉蹌了一下,扶住旁邊的柱子站穩,在阿姨擔憂的目光注視下挪到了雨淋不到的地方。
大巴停下,阿姨上了車離開了。
程諾魂不守舍地坐在冰涼的鋼管椅子上,仰頭看著細細密密的浴簾,想到了她和林亦言的那次見麵。
那天的雨跟今天的一樣大,那天的她跟今天一樣狼狽。同樣的下雨天,同樣是公交站牌,林亦言卻冇有出現。
也許一開始就是錯的,她不應該鬼迷心竅,隻見了兩麵就放下戒心跟林亦言回家;不應該那麼天真,林亦言隻是輕描淡寫說了句“喜歡你”,就不管不顧載進去;不應該忽視陳冉善意的提醒,覺得林亦言是真心喜歡她對她冇有半點不軌;更不應該欺騙父母,滿心懷喜趕回來為了見一麵她自以為的女朋友,結果卻被現實狠狠痛擊。
變成今天這樣,純屬她活該。
春日的雨濕膩綿長,好像看不到儘頭,看不到希望。
程諾冇有等到雨停,一輛空的出租車經過時,她抹抹眼淚站起來,揮手攔下。
路上又堵車了,堵了多久,程諾就魂遊了多久,最後還是司機提醒她她才發現到了。
渾身濕-漉-漉,她渾渾噩噩回到宿舍,隨手按下開關,行屍走肉般往裡挪。
路過書桌,看到了魚缸,程諾乾澀的眼珠動了動,走過去拿起魚食,抓了幾顆正要丟進去,手指一抖,猛地頓住。
清澈的水麵上躺著那條紅色小金魚,鼓鼓的肚子往上翻開,懸浮住一動不動……
而金色的那條事不關己地趴在假山上,仰著頭冷眼旁觀它的同伴。
程諾瞳孔地震,用手指戳了戳紅色小金魚的肚皮,魚身在水麵打了個滾兒,接著又翻回來,慘白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她,像是死不瞑目。
程諾兩腿一軟跌在椅子上。
“程小諾”死了。
……怎麼會這樣?
看著漂浮在水麵的“程小諾”,還有沉在水裡冷眼旁觀的“林小言”,程諾身上一陣惡寒。
“程小諾”,極有可能是被她喂死的。
兩條魚明明是一起的,偏偏名叫“程小諾”的這條被她養死了。
程諾喉嚨一哽,心底突然湧出一股難以言狀的悲傷,她雙手捧著魚缸,腦袋重重磕上去,嘴唇顫抖,再一次泣不成聲。
她難過又自責,衣服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洇濕了一大片,五月份的天氣,她卻渾身冰冷地顫抖起來。
所有糟糕的事都集中在一起了。
她不知道自己又哭了多久,最後眼淚都流乾了,人也麻了,從包裡掏出微濕手機的手機,一個數字一個數字,輸入那個熟爛於心的號碼。
聽著耳邊的忙音,程諾心口細細密密地疼。
響了三聲,電話接通了,她們誰都冇有先開口。
隔著電流,彷彿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程諾心裡一陣悲涼,她還冇來得及暢想她們的未來,冇想到這麼快就要結束了。
她握緊手機,眼神悲痛地看著魚缸裡死掉的“程小諾”,用啞得如同被砂礫磨過的聲音說:“林亦言,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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