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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幕

裴文宣看著李蓉, 長久冇有說話,李蓉不由得笑了:“你一貫話多,怎麼不評價幾句?”

裴文宣雙手握著笏板自然垂在身前, 低頭輕笑了一聲,李蓉挑眉:“你笑什麼?”

“殿下,”裴文宣笑著看向她,“這麼多年,您還是可愛得很。”

李蓉有些茫然,便就是這時, 大殿中傳來太監宣召的聲音:“宣, 平樂公主,裴文宣,入殿——”

聽到這一聲宣召, 兩人立刻正了神色,對視一眼之後, 便一前一後步入大殿。

大殿之上, 寧妃和楊泉的父親、楊家的執掌者楊烈一起跪在地上,李明坐在高座上,看著兩人走進來, 李蓉和裴文宣目不斜視, 上前跪到寧妃邊上, 朝著李明見禮。

“平樂, ”李明讓兩個人起身來, 平靜道,“之前讓你主審楊家案, 你查得如何?”

李明的問題, 李蓉是不敢答得太透徹的, 太透徹太聰明,倒怕李明起疑。於是李蓉笑了笑,輕咳道:“這事兒是裴大人協助兒臣辦案,他會說話,我不大會,讓裴大人來說吧。”

“裴文宣。”

“微臣在。”

裴文宣站出來,李明看著出列的年輕臣子,緩慢道:“前些時日,你被狀告謀殺富商拓跋燕,最近這個拓跋燕又活了,到順天府狀告狀,說楊家派人追殺他,你可清楚?”

“稟告陛下,”裴文宣恭敬道,“此事還請容微臣細稟告。”

“說吧。”

“兩月前,平樂公主在郊外彆院設置春宴,楊泉想要與公主殿下結親,故而在公主回宮路上派人伏擊,想英雄救美,以矇蔽殿下。微臣回府路上察覺楊泉意圖,為救公主,與楊泉起了衝突,而後為太子殿下所救,太子將在下與公主一起帶入宮中,微臣麵見聖上,聖上憫臣受驚,特意派人護送微臣回府,不想楊泉因微臣破壞他的計劃懷恨在心,竟膽大包天,於微臣回府路上設伏刺殺,微臣情急之下,失手殺了楊二公子。”

“陛下得知楊泉如此膽大行事,特派平樂公主為主審、微臣協助、蘇侍郎督查,聯手徹查楊氏,我等領命,微臣立案徹查後,便得人暗中寫信,揭露楊氏在西北所作所為,言及,楊氏多年來,一直通敵賣國。”

“你胡說!”

楊烈聽到這話,朝著裴文宣大吼起來,裴文宣麵色不動,李蓉站在一旁,笑眯眯搖著扇子,看著裴文宣淡聲繼續道:“按照此人所說,戎國苦寒,至今刀劍仍舊多為銅製,不過一蠻夷小國。是楊氏為穩固自己地位,與戎國達成協議,每年秋季,戎國便派兵來犯,楊氏要兵要糧,要到之後,再與戎國平分,假作戰爭,實為演戲,多年來大大小小的捷報,都不過是戎國拿錢,配合楊氏演戲……”

“黃口小兒!”

楊烈激動得站起來,李蓉見得楊烈動作,手中金扇“唰”的捏緊,厲喝出聲:“跪下!”

她這一聲叱喝鏗鏘有力,倒將楊烈驚得清醒幾分,他咬了牙,又跪下來,裴文宣淡淡瞧他一眼,繼續道:“此乃一家之言,但既然有如此風言,微臣自然要去查證,微臣聽聞,華京之中有一外域商人拓跋燕,多次購買過楊家文物,於是微臣便向公主請示,一起去找這位拓跋燕查案,到了拓跋燕府中,微臣盜取了拓跋燕府中與楊氏相關交易往來記錄的賬本,發現這些年來,楊氏光是從這個拓跋燕手中所獲取的錢財,就為數不菲。這拓跋燕所購買的楊氏出手的古玩,遠超正常價格,明顯不是普通交易,於是微臣順藤摸瓜,又找兵部查證,將所有賬本流水對照、相關人員一一排查審問。”

“此事或許傳入了寧妃耳中,”裴文宣看向寧妃,寧妃跪在地上,神色不動,裴文宣轉過頭去,繼續道,“為消除證據,他們殺害拓跋燕,並嫁禍到微臣和平樂公主頭上,同時,楊烈得知自己府中家眷被困,便設計殺害了當時前線主將,而後遞上辭呈,威脅陛下。”

“陛下,”裴文宣抬起頭來,神色鄭重,“如今西北前線十年賬冊、兵部賬本、拓跋燕手中賬本均已對賬完畢,拓跋燕流轉到楊氏府中的錢財與時間,和兵部、前線賬冊中所記載的賬本均能吻合,加上拓跋燕等人口供,足以證明,這些年來楊家在邊關中飽私囊一事。”

“他們為什麼能留下這麼多錢,如今前線回報中,戎國有進攻過程中為什麼有大量我大夏之兵器?種種證據加起來,可知當初報信之人所說,的確無疑。”

“楊家所作所為,欺君枉法,害國害民,上不尊天子,下不顧百姓,通敵以欺我大夏,陛下,”裴文宣跪下,叩首道,“如此大罪,楊氏不可留啊!”

裴文宣一番話說完,滿朝文武皆驚,眾人呆呆看著跪著的楊烈和寧妃,許久後,李明開口出聲:“楊烈,你可還有話說?”

楊烈跪在地上,他低著頭,想了許久,嘲諷一笑:“陛下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寧妃,”李明看向寧妃,淡道,“你呢?”

寧妃聽著李明的話,她抬手撐著膝蓋,姿態優雅站了起來。

“事已至此,陛下問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呢?”

寧妃揚起頭來,看向李明:“楊家犯了什麼罪,那不都是陛下的意思嗎?陛下需要楊家,楊家就在邊關,廝殺半生。如今陛下覺得楊家礙著陛下,想將扶肅王,楊家就通敵賣國欺君枉法,哈……”寧妃笑起出聲來,“好笑,好笑至極!”

“楊婉!”

李明厲喝出聲:“你放肆!”

“我放肆?!”寧妃抬手指向李明,厲喝出聲,“你李氏逼我至此,還容不得我放肆?!我告訴你們,”寧妃轉頭,看向朝臣,“我楊氏之今日,就是你們之來日……”

“來人,”李明冷聲下令,“將這個瘋女人拖出去。”

說著,士兵就衝了上來,去拉扯寧妃。

寧妃將門出身,奮力掙紮起來,竟然一時拉不出去,她一麵推開士兵的拉扯,一麵撲向李蓉:“李蓉你這個傻子!他早就想廢了李川!他給你指婚的這些男人,冇一個是好的!他恨不得把你和親出去,讓你死在外麵,你還敬他愛他……你們李氏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士兵拉扯著寧妃,寧妃彷彿是拚了命一般,往著李蓉的方向撲過來。

裴文宣不著痕跡擋在李蓉身前,李蓉靜靜看著寧妃,神色平靜如死,寧妃嘶吼著,尖叫著,直到最後,在她從頭上拔出金簪那一瞬間,李明大喝出聲:“殺了她!”

刀劍猛地貫穿寧妃的身體,也就是那一片刻,裴文宣下意識抬手擋在了李蓉眼睛之上。

鮮血濺上裴文宣擋在李蓉身前的袖子,李蓉手握金扇,垂下眼眸,漠然不動。

她的視線可以看到寧妃的血在大殿之上浸潤開去,一路蔓延到她跟前。

而後她聽見有人拖著寧妃出去的聲音,她突然開口:“慢著。”

所有人看向她,就見她用金扇按下裴文宣擋在他眼前的手,看著似如豬狗一般被人拖著出去的寧妃,冷靜道:“世族天家,不得辱其身,取擔架白布來,好好抬出去。”

說著,她脫下外衫,走到寧妃身前,蓋到了寧妃身上。

冇了片刻,外麵的人抬著擔架過來,將寧妃抬上擔架,蓋上白布,抬著端了下去。

裴文宣走到李蓉身後,看向楊烈,隻道:“楊將軍,認罪否?”

楊烈抬起頭來,他用渾濁的眼靜靜看著李蓉,許久後,他叩首下去,低啞出聲:“微臣知罪。”

這句“微臣知罪”,昭告了楊家徹底的落幕。

李明緩了片刻後,頗有些疲憊道:“帶下去吧,接下來的事移交刑部,楊氏一族全部收押,念在其祖上有功於朝廷,留個全屍,賜鴆吧。”

“微臣……”楊烈顫抖著出聲,“謝過陛下。”

楊烈領罪之後,便被帶了下去,李蓉和裴文宣也一起退下,到了門口時,楊烈一個踉蹌,裴文宣伸手扶住他,楊烈抬起頭來,靜靜看著這個將他全族置於死地的青年。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他啞聲開口:“年輕人,刀不是那麼好當的。”

裴文宣神色平靜,他抬眼看向楊烈:“那楊將軍,又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楊烈有些聽不明白,裴文宣扶著他走出去,淡道:“我讀過楊將軍年少的詩,楊將軍曾經寫,‘白馬領兵刀向北,橫掃天關報國恩’,將軍還記得嗎?”

楊烈神色恍惚,片刻後,他苦澀笑開:“竟有人還知道這些。”

“年少有誌,為何不繼續下去呢?”

裴文宣抬眼看他,楊烈搖了搖頭:“一個人,是撈不乾淨泥潭的。”

“官官相護,關係錯節,裴公子出身世家,應當比我更清楚這些道理。少年誌氣淩雲,但最後總會發現,長者說的話,總是對的。”

楊烈輕輕一笑,抬手拍了拍裴文宣的肩。

“裴大人,送到這裡吧。”

說著,楊烈轉過身去,他手上帶著鐵鏈,走得緩慢又沉穩。

“終有一日,裴大人會知道,老朽的意思。”

裴文宣不說話,他雙手攏在袖中,站在長階之上,靜靜看著楊烈走遠。

李蓉站在裴文宣身邊,輕聲道:“將死之人,問他這些做什麼?”

“將死之人,”裴文宣平和道,“纔會告訴你,他為什麼而死,而你以後也才知道,如何不因此而死,不讓他人因此而死。”

“他那些話,你不早明白嗎?”李蓉輕笑,“活了五十年,白活了?”

聽到這話,裴文宣也笑起來:“不瞞公主殿下,他那些話,活了五十年,我的確也冇明白。”

“撒謊。”李蓉立刻道,“你若不明白這些,同我爭什麼儲君?你年少時也說你想要老百姓過得好一點,最後還不是為了私權和我爭來爭去?”

裴文宣聽到這話,他靜默無言。他有些想解釋,卻又知他的解釋,是不當讓李蓉知道的。

李蓉永遠無法理解他的野心,他的抱負,他那近乎天真的想法。

因為李蓉生來在高處,她從不曾像他一樣,走過田野,看過山河,在廬州結交過各類好友,看過黎民艱辛。

維護正統和穩定,是李蓉的信仰。而他卻深知,這樣的信仰若是堅持下去,大夏的儘頭,便已經可以預期。

但這些話他不能言說,李蓉也無法理解。

李蓉見他不說話,便當是戳了他的軟肋,又覺得話說重了,一麵同他往前行走,一麵用扇子敲著手心,挽救著話題道:“不過人都是這樣的,我年輕時候不也想過這些嗎?你今日還怕我見血,我見得多了……”

“李蓉,”裴文宣突然打斷她,神色裡不見喜怒,李蓉轉頭瞧他,就見他道,“你每次見血的時候,左手都會顫一下。”

李蓉緩慢收斂了神色,裴文宣繼續道:“你總和我說,你和蘇容卿這樣的人冇有真心,也說你自私自利,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在朝堂之上,因為心中不忍,冒著風險去給一個死掉的人披一件衣服。”

“說出來的話,不一定是真的,”兩人走到宮門前,裴文宣停住步子,轉頭看她,“而有些話雖是玩笑,不一定是假的。”

“例如呢?”

李蓉徑直髮問,裴文宣看著她,好久後,他突然道:“此次出宮去,成婚之前怕是都難再見了。這短時間我打算重建之前的資訊網,我需要一些錢。”

李蓉:“……”

“我真的很想知道,”李蓉看著裴文宣,滿臉讚歎,“您是怎麼能和女人要錢要得這麼順手的?”

“因為您今天給我的錢,來日我都能加倍還回來,”裴文宣從容一笑,“這生意您看要不要做吧?”

上輩子裴文宣的暗網比李川的還強,他在建立暗網上有一套他自己設立的製度,保證其效率,李蓉許多資訊渠道都得從他那裡走,而暗網所伴隨的是各大商鋪,李蓉衣食無憂的後半生,可以說一大半財產都來源於早期給裴文宣投下的錢。

這樣穩賺不賠的生意,誰不做誰是傻子。

李蓉不是傻子,便取了自己的令牌交到裴文宣手裡:“有事就去公主府找管家,不過我可同你說好了,我現下錢不多,就這麼點資產,你可彆亂來。”

“看來尚公主也冇多大好處啊,”裴文宣拿了令牌,露出嫌棄之色來,“也不知道其他公主會不會有錢些……”

“你給我還回來!”

李蓉伸手就去抓令牌,裴文宣舉著令牌就背到了身後,用另一隻手攔住李蓉道:“注意儀態,殿下,我知我姿色動人,你可彆非禮我。”

“裴文宣,”李蓉快被他氣笑了,“你冇臉冇皮!”

裴文宣挑眉一笑,眉眼間帶了自得之色,隨後轉過頭去,將手背在身後,往宮門走去道:“公主送到這裡就好,微臣告退了。”

“誰送你!你用我一個銅板,你都得給我記上賬!我要查賬!”李蓉恨不得撕了他,隻是眾人在側,她不好說得太過,氣勢洶洶吼完,她氣順了些,正轉身要離開,就見裴文宣突然叫住她道:“還有,”

李蓉回過頭,看向宮門前的青年,他停下步子,回頭瞧著她,忽地彎眉一笑:“如果還有下次,我還是會擋著你的眼睛。”

李蓉愣了愣。

“姑孃家家的,”裴文宣眼中帶了幾許說不出的溫柔,似如夏日暖風,輕輕卷繞在人身上,他放低了聲音,溫和道,“有個人護著,總是好的。”

裴文宣說完這句,倒真的冇回頭,走出了宮門。

李蓉靜靜看著他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覺得,哪怕認識三十多年,她似乎也冇有真正理解過,裴文宣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她恍惚了片刻,便聽旁邊靜蘭出聲來:“殿下,陛下似乎下朝了。”

李蓉聽了這話,回神過來,整理了幾分心緒,轉身道:“去找陛下吧。”

李蓉讓人去通報了李明,隨後就趕了過去,同李明一道用膳。

李明剛下朝到了太和宮,換了常服之後,正拿著帕子淨手,便聽通報說李蓉來了。他笑著讓人將李蓉宣進來,李蓉給他行禮之後,李明上下打量了李蓉一眼,笑眯眯道:“瘦了。”

“那地方根本冇法呆,”李蓉不高興道,“能不瘦嗎?”

“怎麼,”李明將熱帕子扔回水盆,到了飯桌麵前,“怨朕?”

“倒也冇有,”李蓉歎了口氣,“是他楊家欺人太甚了,父皇你有你的難處,我也知道。”

“這你都懂了?”李明笑起來,招呼她坐下,“你倒是長大了。”

“這有什麼不好懂的?”李蓉坐下來,“裴文宣一說我就懂了呀。”

李明聽著李蓉說到裴文宣,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聽說你和他關一起的?”

“是呀,”李蓉取了筷子,隨意道,“不然我一個認識的人都冇有,晚上冇人陪我,多害怕啊。”

“你們相處也有一段日子了。”李明取了太監挑過魚刺的魚,緩慢道,“你覺得他人怎麼樣?”

“啊?”李蓉聽了這話,頓時有些僵硬,麵上閃過些不自然,小聲道,“就……還可以。”

“還可以是什麼意思?”李明看李蓉的模樣,便有了數,笑了一聲,“朕給了你四個人選,楊泉冇了,你總得選一個吧?”

“就……”李蓉紅著臉,“就……挺好啊。”

李明難得見李蓉扭捏,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們平樂什麼時候連話都說不清了?是不是那裴家小子不行,要不行的話,崔玉郎和寧世子,你選一個。”

“我也冇說他不行啊。”

李蓉急了,趕緊道:“裴公子挺好的。”

“可算實話了。”

李明抬起筷子夾了菜,笑著道:“你這麼多年也冇人管得住你,這裴家小子倒有幾分本事。他同你怎麼說的,朕把你關了,你還不哭著來罵朕?”

“他同我說了,父皇疼愛我,若能幫我,肯定會幫的,一定是您有難處,不然您不會這麼對我。父女同心,我向著父皇,我便永遠是父皇的小心肝。”

“他這點,倒也說不得不錯。”李明歎了口氣,“你此番入獄,長大不少。你母後呢?她去看過你嗎?”

李蓉聽李明的話,頓時露出失落的神色來:“她……應當也有她的難處。”

李明嗤笑了一聲:“她倒是的確有難處,你在牢裡,她不記掛半點,天天替川兒來同朕吵鬨,冇見提過你半句。”

李蓉聽著,眼眶就紅了,李明吃飯的動作頓住,片刻後,他慢慢道:“凡事有父皇,你不必難過。今個兒冇在殿上給你和裴文宣指婚,是想著見了血氣,不太好。等一會兒我讓人將賜婚的聖旨交到裴府去,你嫁出去,日後住進公主府,也就不必操心宮裡的事兒了。”

“我日後不能在宮裡住了嗎?”

李蓉聽到這話,抬起頭來,紅著眼看著李明。李明無奈笑起來:“哪兒有一直住在宮裡的公主?你嫁人了,便好好和裴文宣過日子吧。”

李蓉低下頭去,看上去又有些難過了,李明頓了頓筷子,隨後道:“唉,一頓飯吃得哭哭啼啼的,不說這些了,高興些,說點你婚事的事兒吧,朕打算把婚期擬在下月初三,你覺得如何?”

“都聽父皇的。”

李蓉吸了吸鼻子:“我婚事不是早就已經在談了嗎,被楊家這事兒耽擱了兩個月,禮部就不管了?”

“你可彆冤枉他們。”李明笑起來,“禮部不僅管了,還給你準備了兩套嫁衣,你去選一套。”

“當真?”

提到衣服,李蓉眼睛亮起來,李明見她像個孩子一樣,不由得笑起來:“孩子氣,朕還能騙你?”

李蓉高興起來,同李明說起婚事流程,到當真像個十八歲姑娘一般,黏著父親說著生活瑣事,一頓飯吃完,父女心情都好起來,李蓉送著李明去禦書房,李明臨走前,突然想起來:“蓉兒今日為何給寧妃那樣的人披衣服?見了血,不怕嗎?”

“怎麼不怕?”李蓉笑起來,“可兒臣是公主,總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寧妃……也相處過,”李蓉歎息出聲來,“那樣子,看著不忍。”

“你呀,”李明抬手指了指她,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道,“太心軟了。行了,回去吧,福來,”說著,李明轉頭看向旁邊的太監,“讓禮部把兩套嫁衣都給公主送過去挑選,公主若有什麼要求,讓禮部加上。朕的平樂公主大婚,”李明拍了拍福來的肩,“彆亂來。”

福來得了這話,彎著腰送著李明進了禦書房,隨後轉頭看向李蓉,笑道:“殿下,您看陛下對您多上心。”

“那是,”李蓉笑起來,頗為驕傲道,“我可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

說著,李蓉擺了擺手:“本宮先回去了,福來公公不送。”

“恭送殿下。”

福來彎了腰,恭敬行禮。

李蓉和李明談完婚事,打著哈欠回了皇宮,與此同時,裴文宣也到了自己家中。

他早上剛出獄,便讓人通知了童業,下朝之後,他躲過了裴家其他長輩的馬車,自個兒等到了童業來接他。

童業帶了一輛破舊的馬車過來,抱怨著道:“公子,您也彆嫌馬車破,咱們上次同院裡拿那馬車冇還回去,管馬車那老婦人天天找我要錢,您這麼久冇回府,我也冇這錢賠給她,她說不賠錢就不再給咱們馬車用了,今個兒能借出一輛來不錯了。”

裴文宣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這些小事兒他根本懶得理會,童業見他不說話,歎了口氣道:“這些老刁奴,就是欺負咱們,你看二老爺三老爺院裡那些公子哥兒,誰會因為一輛馬車被刁難的?不過公子,您什麼時候發月俸?這馬車錢得早點還,不然明個兒您上朝都冇法子了。”

“先去換套衣服,就有錢了。”

換套衣服,他就去公主府拿錢。有了李蓉的錢,他就自己給自己買輛馬車,不能買貴的,被李蓉發現了怕是要罵他揮霍,先隨便買一架,等以後他自己有錢了,再換輛好車。

裴文宣認認真真盤算著,童業聽裴文宣的話,頗為擔心,總覺得裴文宣怕是在獄中受了什麼刺激。

裴文宣到了裴府,和童業進了門,繞著長廊回了自己的院子,剛到院落門口,他便察覺不對,隱約看到自己院子裡站滿了人,他心裡頓覺不好,立刻開始分析起來,此刻在他院中的人是誰。

能在裴府帶著人這麼在院中等他的,隻有兩批人,要麼是他母親,要麼是他二叔三叔。

而這兩批人,無論是誰,怕都是想攔著他娶李蓉。他母親當年一直不喜歡他尚公主這件事,隻是冇辦法接受,如今賜婚聖旨還冇下,他母親過來“挽救局勢”也完全可能。

如果是他二叔三叔,那更不希望他尚公主,一旦他尚公主,就等於有了靠山,脫離了裴家掌控。

一想到這批人是來攪亂他婚事的,他就覺得煩躁。

雖然娶李蓉這件事是被逼無奈,但的確也已經成了他的目標,為了娶李蓉,他殺了楊泉搞垮了一個楊家,如今還要有人攔他?

他一想就覺得心情煩躁,甩了袖子往前衝出進去,低喝道:“娶個媳婦兒怎麼這麼難。”

童業有些發懵,旋即就看裴文宣手裡抓了笏板,冷著臉踏入小院,一眼掃向坐在小院裡等著他的一乾奴仆,冷著聲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誰允許你們進來的?”

裴文宣已經準備好了,誰敢置喙他的婚事,今個兒他就要殺雞儆猴拿這些下人打上麵的臉。

誰曾想,最前方的一個胖女人走上前來,朝著裴文宣行了個禮,恭敬道:“大公子,奴婢等大公子快兩個月啦,聽聞大公子今日回來,特意在這裡等候公子。”

“等我做什麼?”裴文宣皺起眉頭,察覺出幾分不對。

女人輕輕一笑:“您兩個月前借那輛馬車,賬還冇平呢,本來一輛馬車不算什麼,但畢竟是一家子的東西,凡事還是得立個規矩,您彆覺得是老奴在為難您。您看您是拿錢平了賬呢,還是把馬車還回來?”

裴文宣:“……”

裴文宣沉默了片刻,調整了情緒,平靜道:“多少錢?”

女人豎起兩個指頭:“二百兩。”

他一個月除去糧食綢布這些額外的補貼,到手的月俸就二兩,很好,他確定——

還不起。

※※※※※※※※※※※※※※※※※※※※

裴文宣:“早知道這麼貴,當初就不拆那輛馬車,再想想辦法……”

童業:“公子您也彆太難過了,二百兩您再工作十年就還清了。”

裴文宣:“不,我還有其他辦法!”

(月黑風高夜,裴文宣敲響了李蓉的大門)

李蓉:“你這麼晚過來做什麼?”

裴文宣(委屈):“殿下,我不想努力了。”

李蓉:“……”

片刻後。

李蓉:“不想努力了,想乾啥?”

裴文宣:“想買車。”

李蓉:“哪種車?”

裴文宣:“……”

片刻後。

裴文宣:“高還是你高。”

李蓉:“騷還是你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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