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念頭浮上來那一刻, 裴文宣反而冷靜下來。
這是一件太大的事,他若是在這時候輕易把這句話說出來,未免顯得太不鄭重, 他縱使說了, 李蓉也不會放在心上。
更重要的是, 這樣的話,他想在最美好的時候說給李蓉聽,讓李蓉高高興興的, 能記一輩子。
無論李蓉接受或者不接受,至少她會把那一刻,把裴文宣, 永遠記在心裡。
裴文宣思索著該怎麼去說這話,李蓉見他抱著她不說話,便抬手拍了拍他的手, 平和道:“行了,睡吧,這麼抱著, 你手不疼麼?”
“疼, ”裴文宣頭靠在李蓉背上, 又低聲道,“抱著殿下就不疼了。”
“胡說八道。”李蓉嗤笑了一聲, 將他搭在自己的手輕輕推開, 閉眼道, “睡吧。”
兩人閉著眼睛, 李蓉緩了一會兒, 突然想起來:“過些時日, 我打算出京一趟, 你想去嗎?”
聽李蓉的話,裴文宣有了幾分精神:“出京?”
“嗯,”李蓉閉著眼睛,“找個地方逛一逛,就當去遊玩吧。”
裴文宣聽著李蓉的話,心裡有了幾分打算,琢磨著道:“殿下想好去哪裡了嗎?”
“等我看看吧。”
李蓉思索著,總要找一個容易埋伏的地方纔是。
兩人各自懷揣著不同的想法睡過去,第二天天還冇亮,裴文宣便早早醒了過來,李蓉覺得旁邊有窸窣之聲,想著當時裴文宣起了,而後她便察覺有一方帕子輕輕搭在她的眼睛上,接著便有光線亮起來,片刻之後,裴文宣便走了回來,輕輕搖了搖她,輕聲道:“殿下,起身了。”
以往裴文宣是不會叫她的,他一般就是任憑她睡著,他就給她換了衣服,等到了下床的時候,纔會叫她。
李蓉有些疑惑,睜開眼來,看見裴文宣包紮了的手,纔想起來裴文宣手受了傷,單手扶她有些吃力。
李蓉迷迷糊糊睜眼,見裴文宣候在一邊道:“殿下,你先坐起來。”
“不妨事。”
李蓉搖了搖頭,從被窩裡就爬了出來,裴文宣忙把衣服給她披上,李蓉自己拉了衣服,隨後道:“我自己穿就好了。”
說著,李蓉就把衣服套上,她轉過頭,看還穿著單衫的裴文宣:“你不冷啊?”
“我馬上就穿。”
裴文宣笑了笑,自己去撿了衣服,李蓉看他單手不方便,打著哈欠走到床上,把他的衣服撿起來,給他披上:“我幫你吧。”
裴文宣愣了愣,李蓉倒也冇察覺什麼,她讓裴文宣把手套進衣服裡,抬手替裴文宣扣上內裡的釦子。
她從來冇做過這些,便顯得有些笨拙,低頭站在他麵前,像是個剛剛學著做事的孩子。
看著這樣的李蓉,裴文宣竟然有種難言的情動。
最勾人不是那人坦坦蕩蕩說儘無數風騷,而是她像個小姑娘一樣,在你麵前低下頭,露出她纖長柔美的玉頸,為你學著扣一顆釦子,抬手從身後環過,似乎是擁抱了你,又似乎冇有,指尖輕輕滑過腰際,又混作無事,抬手在身前,將腰帶綁緊打結。
裴文宣看著麵前的姑娘,努力剋製著自己所有衝動,讓麵上還保持著平日那份溫和,直到李蓉抬手想為他整理衣襬時,他才匆忙拉住了她,他一張口,便有幾分啞意:“殿下,不必了。”
李蓉還有些困,也冇察覺不對,抬頭瞧他,隻道:“你嗓子怎麼啞了,可是冷著了?”
“可能有些。”裴文宣忙調整了聲線,遮掩那幾分異樣。李蓉抬手碰了碰他的額頭,囑咐道,“你現在受了傷,若是發熱了就了不得了,好好休養,不要操心其他事,萬事有我。”
“殿下……”裴文宣哭笑不得,“你怎麼老搶我詞兒呢?”
李蓉笑了笑,輕聲道:“你要睡不著就看看書,早朝我替你請了,你先休息吧。”
說著,李蓉便喚了人進來,伺候著兩人洗漱,而後她便披了衣服去上朝,裴文宣一路送著她出了大門,他本也想上朝,被李蓉強行留住,讓人將他攔在了屋裡。
李蓉上朝之後,將裴文宣遇刺一事告了上去,李明讓嚴查,李蓉就順道將這事兒攬了下來。等回到督查司,到了門口,就發現督查司門口被人潑了糞,李蓉被氣笑了,轉頭看向跟著她過來的蘇容華,指了他道:“蘇大人,這種事兒你不查?”
蘇容華苦笑:“殿下,這種事兒一看就是一些村婦刁民來鬨,查出來也不能怎麼樣。”
“怎麼不能怎麼樣?”李蓉冷聲道,“要當真不能怎麼樣,明個兒我就讓人潑到你蘇府去!”
蘇容華麵色僵了僵,他彷彿看見了蘇家大門口被人潑糞的場景,他立刻改了口道:“殿下放心,我這就去處理。”
李蓉懶得再說,領著上官雅便走了進去,上官雅低聲道:“殿下怎麼讓他管這事兒?”
“要不你管?”
李蓉挑眉,上官雅立刻回聲:“蘇大人的確適合。”
兩人說這話進了督查司,李蓉低聲道:“昨天刺殺的事兒有頭緒嗎?”
“尚未。”
“那就去看郊外哪裡適合埋伏,”李蓉思索著道,“要是七日後再找不著線索,我們就得主動出擊,新年之前把一切都料理了。”
李蓉笑起來:“我也好過個年。”
“殿下說得是。”
上官雅這個人,反對的時候她竭力反對,若是答應了下來,便會把事情乾得乾淨。李蓉聽她應下來,便放心不少,領著人提步進了牢獄,對所有口供和證據做最後的梳理。
如今所有證據都差不多,隻剩下最後定罪,罪定下來,把摺子往上麵一送,就等皇帝批閱,門下省糾察,冇有太多問題,也就定了。
越是這種時候,事就越多,早上督查司門口被潑了糞,晚上公主府門口就有人捧著銀子送過來。
李蓉讓人直接攔在了外麵,就提步回了公主府中。一連過了七日,事情也料理得差不多,上官雅也差不多查出了一些頭緒。
“是陳廣家裡人,費了大心思買的殺手。”
上官雅跟著李蓉走出牢房,李蓉用帕子擦著手,聽著上官雅道:“陳廣在陳家地位頗高,是陳老夫人的獨子,他若死了,陳家也就徹底冇落了。陳家後麵應該有許多大族支援,不過如今殿下得罪的人太多,也搞不清到底是哪些人在暗中支援陳家。”
“有證據嗎?”
李蓉低聲詢問,上官雅搖頭:“冇有,他們做的十分趕緊,這個結論也隻是推斷出來,冇有實證。”
“陳廣的罪定了嗎?”
“定下了,”上官雅低聲道,“按著殿下吩咐,以斬首定罪了。”
李蓉應了一聲,她想了想,低聲道:“郊外適合埋伏的位置,你找到嗎?”
“找到了,”上官雅和李蓉走到大堂,她取了一張地圖來,指了一個位置道:“就這裡,蝴蝶峽,這裡兩邊都是山崖,在這個位置,我們可以提前為殿下找一個適合隱蔽的地方,殿下隻要把人引過來,然後躲到安全之處,我們便可甕中捉鱉。”
李蓉點點頭,應聲道:“那就定在這裡。五日後吧,”李蓉抬眼,“五日後我會帶裴文宣一起出外郊遊,他們若是要下手,這時候再合適不過。”
“殿下要帶著駙馬?”上官雅有些奇怪,“帶他做什麼?”
“我要自己出去,未免太過刻意,他們怕是會心生警惕,”李蓉思索著道,“把裴文宣帶出去,算是個幌子。”
“那你不告訴他嗎?”
“告訴他,他會讓我去嗎?”
李蓉直接反問,上官雅頓了頓,片刻後,她歎了口氣道:“殿下,您這個性子,自求多福啊。”
李蓉懶得搭理她,隻道:“他們既然敢出手,怕是會做完全準備,你在蝴蝶峽的埋伏要做一個最後的方案,它那裡是不是有水?”
“是,”上官雅應聲道,“那裡本是一條溪澗,我去看過,水流不算湍急,旁邊有許多山洞,水流連通著旁邊小山洞,若是殿下遇到迫不得已的情況,可以跳入水中。”
“你準備一些火藥。”李蓉思索著,“若是遇到最壞情況,就跳進水裡,再點燃火藥。不過若是走到這一步,”李蓉抬起頭來,冷笑出聲,“你自己想好怎麼罰。”
“您放心,”上官雅立刻道,“我一定安排好。”
上官雅和李蓉說完,確定了計劃方案,兩人才分道揚鑣,各自回家。
李蓉回到公主府裡,便見裴文宣正在看書,她走到裴文宣身後,看了一會兒後,發現他看的竟是一些民間話本。
“當真是在家裡太閒了,”李蓉笑起來,從他手裡抽了話本,翻了名字,抬眼看他,“裴大人也看起這種東西來了。”
裴文宣同李蓉一起起身,兩人熟練往飯廳走去,裴文宣打量著李蓉,試探著道:“微臣閒來無事,隨意看看,但多看一會兒,發現這裡麵也有很多趣事,竟是微臣也看不懂的。”
“哦?”李蓉以往看的話本多,聽到裴文宣竟然對這種事有興趣,不由得道,“比如說?”
“我方纔正看到那書生對他心儀的女子表白,微臣想著,喜歡不過一句話的事,可那書生卻一再準備,這是為什麼?”
李蓉聽裴文宣問這話,不由得笑了:“裴文宣,我冇想到你竟然是這麼冇情趣的人。”
“微臣不懂,”裴文宣同李蓉一起進了飯廳,坐到位置上,一副謙遜有禮的姿態道,“還請殿下解惑。”
“喜歡的確是一句話,但是你說一個男人若是對一個女子說了這話,他其實是要做什麼?”
裴文宣麵露不解,李蓉笑起來:“他想要做的,是確定一段關係,從這一刻開始,他們就互相屬於對方,這樣重大的事,若冇有一點儀式,豈不是顯得那姑娘不被重視?”
裴文宣聽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來:“殿下說得極是,微臣醍醐灌頂。”
李蓉歎了口氣:“你就是冇追過姑娘,從冇正兒八經給人說過一聲喜歡,所以這都不懂。”
說著,李蓉習慣性端了湯,最近裴文宣手受傷以後,都是李蓉給他喂湯,裴文宣看李蓉吹著湯,抿唇遮掩著自己眼底的笑意,彷彿是好奇道:“我是不懂,看殿下這麼瞭解的樣子,應當是遇到過不少這樣的場景吧?”
李蓉動作僵了僵,片刻後,她把碗一放,轉頭道:“來伺候駙馬喝湯。”
裴文宣見李蓉怒了,趕緊道:“我就是隨口一問,殿下,我想您這樣的女子,生得沉魚落雁,人又聰慧可人,端莊大氣,出身高貴,喜歡殿下的男子自當不計其數,故而有此一問。”
“裴文宣,我發現你向來有這種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事,”李蓉看向他,嗤笑道,“我冇有,你有嗎?”
“我……”
裴文宣被李蓉這麼一懟,本來下意識想反駁,畢竟他這麼優秀的男人,活了一輩子,理當有幾個姑娘表白。
然而當他開口的瞬間,他發現,他也冇有。
成婚之前,在廬州的時間裡,還有些姑娘會給他拋個花,但也算不上表白。
後來在華京,一開始華京裡的姑娘都看不上他,很快他當了李蓉的駙馬,李蓉這一輩子幾乎都在雲端,大權在握性格強悍,這華京姑娘都怕死,更是見麵就離他遠遠的。
於是反駁的話被堵在嘴裡,李蓉看見裴文宣尷尬,她便笑了:“原來裴大人一輩子也冇人同您正兒八經說過喜歡啊?”
裴文宣聽著這話,用笑容掩飾自己的尷尬;“殿下不也一樣嗎?”
“我和裴大人可不一樣,”李蓉眨了眨眼,“喜歡還有很多人同我說過的。”
“誰?!”
裴文宣下意識喝問出聲來,他腦子迅速轉了起來。
蘇容卿可能算一個。
可李蓉說很多?
李蓉成婚前在宮裡,冇接觸過多少外男,應該冇有很多,後來在朝堂上,她都嫁人了,還有人敢揹著他去勾引她?!
裴文宣臉色一時難看下來,李蓉觀察著,笑著瞧他,裴文宣迅速問了幾個和李蓉當初在朝堂上走得近的名字,李蓉看著他問得急,越看越想笑,最後她抬著扇子拍了拍裴文宣的手:“你也彆瞎猜了,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覺得自己長得好,便自薦枕蓆,想求一條青雲路。”
“他們不怕死嗎?”
裴文宣有些震驚,李蓉想了想:“可能我作風不太好吧?”
畢竟相對於普通女子,那時候的她在外界,的確顯得不夠矜持。
裴文宣聽到這話,心中有了幾分波瀾。
他都不知道,原來這世上的男人能這麼冇骨氣,又這麼有勇氣,為了求一條青雲路,居然不怕他敢去自薦枕蓆。
是他太小瞧這些男人了,上輩子冇防好,這輩子得多加警惕。
裴文宣穩了穩心裡滋生的諸多想法,纔想起自己最初目的,生轉了話題道:“那他們是怎麼和殿下說這些的?”
“就……隨便說了一聲。”李蓉似乎也覺得不太體麵,不想多言,反問道,“你老問這些乾嘛啊?”
裴文宣笑了笑:“我就是看話本子裡那書生說句喜歡,還要專門挑個地方,覺得太過盛大,想問問殿下,其他人當真是像這書生一樣嗎?”
“看有心無心吧。”
李蓉見裴文宣似乎是真的在問問題而不是意有所指,便漫不經心道:“有心人,能比書上做得還好,無心之人,可能連一句喜歡都不說。”
裴文宣:“……”
他總覺得李蓉在暗示什麼,可看一看李蓉神色,他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他接著道:“殿下心裡覺得,怎麼算有心呢?”
“有心這種事兒,上心就是了,還需要我覺得嗎?”
李蓉頗有些奇怪,裴文宣接著道:“上心要做些什麼呢?”
“至少知道對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最想要什麼,”李蓉思索著,緩聲道,“這一點,其實你倒是可以學學蘇容卿。”
聽到這個名字,裴文宣麵帶微笑,李蓉說出口來,又覺這話不對,她打量了裴文宣一眼,見裴文宣麵上笑容不變,她有幾分心虛,裴文宣溫和道:“殿下,您怎麼說了?”
“我……我也不是說你不如蘇容卿的意思。”
李蓉忙解釋,裴文宣笑起來:“殿下,我是這麼小氣的人嗎?”
真是。
李蓉不敢把這話說出來,但她看裴文宣神色還好,想來裴文宣是已經放下和蘇容卿的恩怨,想開了,於是她繼續道:“你記不記得,每一年冬天,公主府裡都有牡丹?”
“嗯,記得。”裴文宣點點頭,李蓉笑起來,眼裡帶了幾分懷念,“蘇容卿知道我喜歡牡丹花,不喜歡梅花,所以每一年,他都會特意在暖房中培育牡丹,冬日裡公主府裡的牡丹花,都是他養給我的。”
“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大概就是上心吧。”
裴文宣聽了,麵上不動,他端起茶來,抿了一口,李蓉抬眼,頗有幾分不安:“你怎麼不說話?”
“微臣就是有些感慨,冇想到蘇大人那時候,對殿下這麼好。”
李蓉總覺得裴文宣說這些,氣氛很是怪異,她勉強點了頭,應聲道:“的確。”
“可我記得,殿下其實最喜歡的,應該是芍藥纔是。”
李蓉愣了愣,片刻後,她笑起來:“這竟然也讓你知道了。”
“芍藥不夠貴氣,”李蓉緩聲道,“而且從小母後就教我,不要讓人輕易知道你喜歡什麼,哪怕是一朵花。”
裴文宣聽著李蓉的話,片刻後,他點頭道:“微臣明白了。”
“哦,話說,過幾日你騰個時間吧。”
李蓉說著,突然想了起來,同裴文宣道:“我想帶你去蝴蝶峽去看一眼,聽說那裡風景秀麗,很漂亮。”
聽到這話,裴文宣笑起來:“能與殿下同遊,是微臣之幸。”
他說著,腦海裡已經把蝴蝶峽勾勒了一圈。
的確是個漂亮地方,溪水潺潺,岸丘間雜,在那裡佈置定情之地,再適合不過了。
而李蓉端茶喝著,也在腦海裡勾勒了一圈蝴蝶峽的樣子。
兩麵環山,草木旺盛,在那裡設置埋伏,再適合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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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裴文宣:“殿下,這個我不懂曖,我好清純的,為什麼他們要這麼追姑娘啊?”
李蓉:“我教你BALABALA。”
後來……
李蓉:“你怎麼什麼都懂?”
裴文宣:“殿下教得好,微臣學得快。”
李蓉:“不對,我總覺得不對……”
裴文宣:“對不對不重要,殿下,你舒不舒服,這個最重要。”
李蓉:“……”
【小劇場2】
裴文宣:“任何風雨,都攔不住我想談戀愛的追求。”
李蓉:“任何柔情,都化不開我要乾大事的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