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官員陸續當差任職,常氏派常玉領著仆人將岸城官邸的物件用具運回都城駙馬府。
一晃眼離都城已是四年前的事,常氏本以為仆人們清理駙馬府都需要好些時日。
冇想到駙馬府內物品用具好似一直有人打理,連同府內花草樹木都是乾淨整齊。
早春的都城大雪已然消停,寒風卻不減,丫鬟常玉將那和離書呈給常氏猶豫的詢問:“老夫人,您真要拆散她們嗎?”
平日裡常玉也不是冇見過自家公子對那長公主傾慕的神情模樣,長公主在外或許是多情了些,可待自家公子卻是冇得話說。
無論是衣食住行,亦或是奇珍異寶,但凡自家公子喜愛的,駙馬府必定都會添置妥當。
這天底下除了老夫人恐怕就隻剩長公主能如此體貼照顧自家公子。
常氏看了眼和離書內容,上麵早已落下自家孩子的姓氏和落款,顯然隻要有長公主準許,便可遞交官府。
“媚兒年輕一時糊塗,我總不能看著她陷入泥沼啊。”常氏將和離書重新收好,滿麵嚴肅的說道。
因早春冷的緊,柳媚兒並未退下厚重衣袍,新官上任自是要仔細接觸工部右侍郎應儘的職務。
一大遝圖紙看的人是眼花繚亂,傍晚柳媚兒抱著圖紙回駙馬府,打算自己好生研究一番。
正好柳媚兒瞥見府邸內搬運物件的車馬,其中大多是從岸城運來的東西,腦袋忽地靈光一閃。
糟糕,忘了和離書!
匆忙進府的柳媚兒,連忙去尋問丫鬟常玉。
常玉支支吾吾的看向一旁抿茶的常氏出聲:“公子,那東西在老夫人手裡。”
柳媚兒鬆了口氣,心想差點以為和離書被弄丟了。
“不如把和離書放在為娘這裡保管如何?”常氏放下茶盞說道。
“這個還是燒了的好。”柳媚兒擔心會被外人給拿去做文章。
常氏微挑眉看向麵前的孩子說:“好,為娘替你燒了它。”
柳媚兒並未多疑,待陪同常氏用完飯,便離了屋。
一旁的丫鬟常玉見自家公子毫無設防的離開不由得歎了歎。
老夫人那分明就是隨口一糊弄,怎麼自家公子就真信了啊。
天色漸暗時,柳媚兒沐浴過後,端坐在軟塌前攤開圖紙認真的看著。
自從重回駙馬府,其實柳媚兒也冇多少時間能與黛姐姐在一處。
白日裡兩人各自有事要忙碌,柳媚兒從工部官員們聽到薑國與漠國關於慶國城池劃分一事似有爭議,現下兩軍兵馬僵持不下,朝中亦各有說法。
一時之間退兵還是迎戰,成為薑國朝堂大臣們爭議的關鍵。
柳媚兒望著圖紙上密密麻麻的圖標哈欠連連,去年薑國陸續安排好些水利工程,其中一大半已經完工。
而餘下的兩條大河道因難度極高,所以可能需要花費三年才能完工。
興修水利本就要花費不少國庫開支,現下如果邊境戰事又起,恐怕又會耗費钜額銀兩。
漠國的兵馬高大威猛,國力遠比慶國強盛,若真交戰還不知要打多久才能分出勝負。
柳媚兒越想越擔憂的緊,現在一切的進程早已跟上一世完全不同,隻是隱隱約約好像又跟上一世薑國衰弱緊密聯絡在一處。
假若一步走錯,恐怕薑國內亂又會重蹈覆轍。
“唉,總感覺幫不上黛姐姐啊。”滿頭亂思緒的柳媚兒直至躺在床榻仍舊是有些悶的緊。
本來常氏就不喜歡柳媚兒跟黛姐姐走的近,所以這段時日柳媚兒都不好去公主府。
現下薑國又麵臨如此情況,冇有公主府的召見,柳媚兒更不敢去叨擾黛姐姐處理朝政要事。
深夜的駙馬府已熄燈入睡,可公主府的燈盞卻亮至清晨。
薑萇黛望著諾大五國地圖,眉頭微皺的看向與漠國交接的城池。
現下並不是與漠國撕破臉皮的最佳時刻,如果不能忍一時衝動,而是貿然出動兵馬,恐怕會將薑國拖入萬丈深淵。
漠國皇帝不是慶國莽撞的太子,而強盛國力的漠國遠比內需耗儘的慶國更難對付。
天未亮的王宮大殿外間齊聚百官,濃霧將宮殿遮掩大半,太傅李平身旁圍繞許多官員。
“太傅您覺得長公主會下令調兵迎擊漠兵嗎?”
“這不好說啊。”太傅李平裝著糊塗糊弄過去。
畢竟這戰已經不是打還是不打的問題,而是敗或勝的決策。
如若打了敗戰,那自然還不如不打的好。
戰爭不僅勞民傷財,還有損國力,怎麼打都是百姓受苦。
如果能保證打勝戰,那肯定要跟漠國一較高下,兩邊多年來的新仇舊恨,可不會這麼容易煙消雲散。
朝堂官員其實心裡都清楚現下薑國冇有實力跟漠國打,隻不過是不肯丟麵子敢說開而已。
待大殿打開時,官員們依次隨之入內,按例先彙報處理內政事務,皇帝卻先開口提及漠國兵馬強占慶國部分領地一事。
“泱泱大國,豈能容漠國兵馬騎上臉,朕決定認命武風為兵馬大元帥統帥三軍回擊漠人。”
太傅李平忽地一驚,心想陛下怎麼突然變了卦啊。
頓時滿朝文武百官麵麵相覷,紛紛等候那一側的長公主出聲。
薑萇黛冇有想到皇帝會突然擅自做主,這分明是彆有私心。
武風是皇帝現寵愛的武貴妃兄長,本來隻是個掛名將軍而已,兵馬大元帥由這等草包任命,看來皇帝要的不是出征漠國,而是趁機想要安排勢力啊。
奈何太過明目張膽,簡直是太蠢了。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長公主並未出聲,太傅李平倍感壓力打著馬虎說:“回陛下,調集兵馬需要時日,這兵馬大元帥出征亦要則良辰時日,尚且不急於一時,不如擇日外日再議吧。”
“微臣附議。”
“微臣亦附議。”
烏泱泱的一大片官員齊聲聲的跪在大殿,皇帝被打的一個措手不及,甚至都不敢看皇姐。
皇帝薑豐受武貴妃近年來的攛掇,才大著膽子生起重掌朝政大權的野心。
堂堂一國皇帝窩囊到如此地步,莫說皇帝覺得不服,就連後宮的妃子同樣是不滿身為女子的長公主在朝野輔政。
“一個已婚的婦人還好意思在前堂跟男人爭權奪利,真是不知羞恥為何物。”武貴妃同宮內幾位妃子嗤笑。
幾位妃子卻不敢出聲,武貴妃出身地方家族,並不知當初世家大族落魄慘境,隻是對於長公主壓製皇帝以及武家兄弟入仕高升而心懷怨恨。
“不過長公主的駙馬也真是冇用,這都成婚好幾年也不見長公主有孕,陛下與駙馬差一歲,可宮中皇子都能追逐跑鬨了。”武貴妃品著茶水,身段婀娜多姿,全然看不出已經育有二子,滿頭珠光寶氣的飾品更是引人注目,修長的指甲正由宮人塗著靚麗的胭脂。
正因為受儘寵愛,武貴妃才日以繼夜在皇帝耳旁唸叨:“陛下,您乃一國天子,長公主再厲害也不過是婦人,不如讓我兄長幫襯您如何?”
本以為皇帝性情懦弱,很容易能攛掇成功。
可午後當武貴妃見到皇帝膽戰心驚的在殿內徘徊時,還有些不解。
那長公主真有如此恐怖不成?
“陛下,今日早朝莫不是發生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武貴妃生的嫵媚動人,親昵挽住皇帝手臂儘顯萬般風情。
皇帝隻覺得渾身冰涼的緊,哪裡還有心思同愛妃**啊。
“彆說了,朕本想提拔你兄長為兵馬大元帥,誰曾想滿朝文武百官冇有一個人敢吭聲。”皇帝現下背後還冒著冷汗,自己這皇位全靠皇姐扶持,若是惹得皇姐不痛快,恐怕就要下位了。
武貴妃撇嘴眼眸閃過怨恨道:“陛下莫氣,長公主她再強勢蠻橫,可她難不成還能反了不成?”
皇帝沉重歎了下低低道:“皇姐她若真想,那還真說不定。”
整個薑國兵馬都控製在皇姐手裡,文武百官也不會聽命自己的。
“那還不如先下手為強!”武貴妃哪裡想到皇帝會窩囊成這般模樣,心想不管是為了武家的利益,還是為了自己的孩子著想,那也要狠起來才行。
皇帝卻一聽到聲時,頓時腿軟的險些跪到在地出聲:“你真是瘋了!”
王宮之內還不知有多少皇姐的眼線,莫說動手恐怕還冇出這座宮殿就要身首異處了。
“陛下,臣妾也是為您的大業著想啊。”武貴妃恨鐵不成鋼的看著甩開自己手的皇帝,連忙撒嬌似的喚,“臣妾的小弟現下正好是宮中護衛,絕對是可以信賴托付的人,您不妨設宮宴來一處甕中捉鱉如何?”
“皇姐身旁帶著的暗衛武功高牆,區區宮廷護衛絕對不是對手。”皇帝就差冇說打不過了。
“那不如下du如何?”武貴妃的心思歹毒,想法亦比較簡單,“正所謂無毒不丈夫,陛下您可不要太過仁慈啊。”
反正長公主隻不過是個婦人而已。
一杯du酒入腹,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這話落進皇帝耳朵裡倒也還算能接受,隻不過皇帝的心思比武貴妃更多一層。
du酒一旦成功,還可推脫皇姐染急病病故。
若是失敗的話,反正是查無對證,隨便抓個宮人也能抵罪。
“好,那就試試吧。”皇帝受夠皇姐的強勢輔政,甚至連王宮的吃穿用度都被嚴格限製。
實在是太窩囊了。
二三月裡春暖花開,都城宴會眾多的時節,因著薑**隊一直按兵不動,漠國也冇有伺機而動。
兩方處於極其未眠的平衡之中,好似都在等待下一次的火星子點燃。
某日傍晚駙馬府內設宴款待長公主,薑萇黛如約而至,還有些好奇為何常氏忽地邀請自己入府。
柳媚兒早早提著燈盞在廊道內等候,待見著黛姐姐緩緩走來時,滿麵是掩飾不住的歡喜。
“怎麼在這等著我了?”薑萇黛收回思緒望向兩頰紅潤的人兒故意的問。
“唔,媚兒想要來接黛姐姐嘛。”其實柳媚兒想早些見黛姐姐,所以才代替領路仆人的活。
兩人穿過廊道清風晃動燈籠,柳媚兒偏頭看了看黛姐姐,才發覺黛姐姐好似瘦了不少,連帶都有些心疼的緊。
看來最近朝務繁忙,黛姐姐累的很啊。
“好看嗎?”薑萇黛迎上那探來的目光,緩緩探手捏住她垂落衣袖的手,拉近同她的關係。
柳媚兒點頭應:“好看的。”
待入桃林宴席處,常氏還未來,兩人坐在一處等候。
薑萇黛指腹捏住她掌心的軟肉出聲詢問:“今夜老夫人怎麼會有如此雅緻了?”
往年裡常氏通常是不愛與自己接觸,成婚七年宴會更是從來冇有過的事。
更難讓薑萇黛不多想幾分,莫非是鴻門宴?
“孃親說去年釀了桃花酒,所以想讓黛姐姐嚐嚐呢。”柳媚兒不疑有他的說著。
“媚兒不是不喜歡喝酒嗎?”薑萇黛可冇忘記醉酒後的柳媚兒有多愛哭,那模樣又傻又可愛的緊。
柳媚兒點頭應:“孃親說給我單獨釀製桃子和李子等眾多漿果味道的果酒,我還從來冇喝過呢。”
這般說著柳媚兒都期待的緊,薑萇黛不忍拂她興致,便也冇再多問。
待常氏入宴會時,丫鬟們倒著酒,清風夾雜濃烈的桃花酒香瀰漫而來,薑萇黛抿了口酒道:
“這酒很不錯。”
“長公主謬讚,不過山泉釀製的酒更是回味無窮。”常氏現下年級大了,所以還冇從前那般愛喝酒。
柳媚兒喝的是果酒,因著不知味道如何,所以隻抿了小口。
待回味甘甜時才貪杯的多喝了幾杯,麵容迅速的染上桃紅,亮閃閃的眼眸泛著柔光。
薑萇黛按捺不住的探手捏了下她的臉蛋提醒:“你可彆貪杯,小心待會醉了。”
“隻是果酒不會醉的吧。”柳媚兒喜歡果酒的甜,自然有些不願意停杯。
宴會上難得融洽,薑萇黛便也冇有再出聲,隻是安靜的等著常氏的主動。
常氏喝了幾盞酒,按照計劃的開口道:“媚兒,你去給為娘房裡拿件披風來吧。”
“哎,好。”柳媚兒欣然起身,便接過燈盞離來桃林。
待人影被桃林遮掩住時,薑萇黛方纔收回目光,將手中杯盞放至桌麵,靜待常氏闡述。
四周暗衛們看到長公主的手勢悄然退離席間,而常氏身旁除卻大丫鬟常玉旁的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們也隨之離開。
一時間宴席上安靜的很,除卻風聲晃動的枝葉沙沙作響,再無旁的聲響。
“老身感謝長公主今夜百忙之中特意來赴宴。”常氏舉著酒盞說道。
薑萇黛端起酒飲儘道:“老夫人客氣了,本宮也是您的兒媳。”
常氏見這長公主不卑不亢間,氣勢卻絲毫冇有減弱,心想還真不是好對付的主啊。
“媚兒早前就與我說過,長公主知曉她的身世,老身便也不再繞彎,這樁婚事本就是權宜之計,現如今該和離了。”
“本宮不太懂老夫人的意思了。”薑萇黛原本倒著桃花酒的手忽地停了停,麵上卻仍舊冇什麼變化。
“明人不說暗話,以長公主今時今日的財勢權力,要想找比媚兒更俊俏漂亮的姑娘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可媚兒是老身唯一的心肝兒,她不能被毀了。”常氏以老母親的身份說的話飽含情真意切。
可薑萇黛卻不曾鬆動隻抬眉道:“老夫人,本宮從來冇有傷害過媚兒,談何毀了她呢?”
“長公主身旁鶯鶯燕燕多的是,自然不在意他人言論,可媚兒她……怎能受的住?”常氏知道自己的孩子有多重情,更是不想讓她深陷這般驚世駭俗的非議之中,由著丫鬟常玉攙扶跪在一側,雙手奉上那和離書,“假若長公主同意和離,老身便傾儘家財,懇求放過媚兒。”
清風驟然變得寒冷刺骨,薑萇黛薄唇微抿緊,看了看那封猶如心頭刺的和離書,眉眼間已然有些怒意低沉道:“本宮不可能和離的。”
說罷,薑萇黛起了身,俯視這行苦肉計的常氏冰冷的出聲:“除非老夫人想要柳媚兒死,否則本宮再不想聽到和離二字。”
現下的薑萇黛隻想震懾住常氏,以免她日後以言語唆使柳媚兒提和離。
可薑萇黛萬萬冇想到的是常氏卻受激昏了過去。
“老夫人!”常玉嚇得麵色蒼白,連忙出聲,“快來人,請大夫來診治!”
這夜的宴會戛然而止,因著常氏的昏倒而驚慌失措的柳媚兒,根本無暇顧忌黛姐姐。
天將破曉時,常氏也冇有醒,薑萇黛透過窗望著那守在床榻伺候的柳媚兒,心間又生起幾分懊惱。
本想說重話來震懾住常氏,哪裡想到使得常氏氣急攻心昏了過去。
宮廷請來的禦醫寫下藥方,對於常氏何時醒來,都隻是搖頭不語。
薑萇黛這時纔有些擔心,假若常氏因此而去了,媚兒她一定會恨自己的吧。
屋內的柳媚兒衣不解帶的伺候常氏病榻前,哪裡想到昨夜還一同飲酒說笑,誰曾想一轉眼就成了這般模樣。
整個人都不好了的柳媚兒,恨不得自己替常氏受罪,眼淚禁不住的浸濕了衣衫。
這一夜裡窗裡窗外的兩人俱不好受,丫鬟常玉亦是難受的緊。
唉,好好的一家人,怎麼鬨成這般光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