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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9章 天後不知人間事

絕天絕地絕人,絕意絕勢絕心,絕道途根本。

此七門落,大夏第一殺陣起!

是為大夏太華真人成道殺陣,七絕七殺陣!

在元月三日旳這個夜晚,沖天殺陣起於涉山,恐怖的力量,撼動了會洺府!

大夏錦繡華府十三峰,從此永遠少了一峰。

大夏天驕太寅,戰死!

夏曆神武三十三年除夕,太寅大敗鮑伯昭於午陽城,屠齊軍三萬。

神武三十三年元月三日,太寅伏謝寶樹、歐陽永於涉山。是役,夏軍萬人儘死。七絕七殺陣之下,容國國相歐陽永首當其衝,戰死當場!謝寶樹以兵陣拒之,齊軍三萬餘人幾乎死儘,僅三百零七人得存。死者屍骨無存,生者人人帶傷!主將謝寶樹昏迷不醒。

當然,哪怕他一輩子不醒過來,也逃不掉戰後的問責了……

……

……

廝殺聲又一次退卻。

今天的第三次?

奚孟府有時候會恍惚覺得,自己還住在幼時的那條小船上。

聽著起伏不定的潮聲,在搖搖晃晃的日子裡,度過一個又一個的夢境。

那些血與火,不時湧來又退卻的廝殺聲……便如江潮來又去。

此時的議事廳中, 冇有人說話。

同央城攻防戰, 已經進行了一個月又十三天。

哪怕是麵對春死、秋殺、逐風這三支天下強軍的輪番進攻,同央城依然守得穩如山嶽。

是可以一直守下去的——如果戰場始終隻在同央城,如果曹皆一直像現在這樣顧惜損耗,如果護國大陣能夠源源不斷地提供力量。

如果能有……這麼多如果。

奚孟府靜靜地坐著, 他知道柳希夷剛纔看了他一眼, 大約是希望他表態,但是他冇有迴應。

夏齊雙方主力僵持在同央城, 維持著一個脆弱的平衡。這也是先前柳希夷急怒之下想要隻身迴轉大鄴府, 卻被武王牢牢按住的原因。因為一位當世真人的抽離,必然會將這種平衡打破。其後果……難堪想象。

北線的戰事, 交給北線, 東線的戰事,交給東線。他們這些人的戰場,在同央——這是迄今為止, 他們所堅守的方針。

用大夏遼闊的國土,換取更多的鏖戰時間,把齊國拖進曠日持久的戰爭泥潭裡,拖垮這個新興霸主國——這是夏方高層所製定的大戰略。

這樣的戰爭並不精彩,但已經是最有可能迎接最終勝利的方略。

關於這場戰爭,他們這些高官厚祿之輩, 整個夏國最聰明的一群人, 已經推演了不知多少回……的確不存在彆的勝利可能。

但就如劍鋒山太早陷落、護國大陣太早被逼出來,北線和東線的戰局,實在也糜爛得太快了……

此時此刻,巨大的天秤衡周盤, 正平鋪在大廳中央。

這個四四方方如沙盤般的法器,反映的是整個護國大陣的細節。

那些懸於衡周盤上的浮光, 代表著鋪滿整個夏國的一個個大陣節點。屹立在萬裡山河的每一座城池,都是護國大陣的一部分。

剛開始點亮的時候, 這衡周盤上,浮光璀璨如星海。

後來隨著奉節陷落、臨武陷落、幽平陷落、奉隸陷落……光點一片一片地黯淡了。

在今日, 代表著吳興府的諸城浮光, 已經儘數熄滅。

會洺府的那一大團光點,也已經黯淡得寥寥無幾。

吳興完了, 會洺也快完了……

“是時候了。”國相柳希夷忍不住站起來說道。

奚孟府抬眼看向上首的位置,武王姒驕靜靜地坐在那裡。

任由沉默延續了一陣後, 他才道:“再等等。”

於是廳內眾文武,隻能再等等。

等什麼呢?

自然是等第一輪反撲的成果。

自然是想看看蓄積了這麼這些天的仇恨和力量, 能不能在齊軍那龐然的軀體上撕開一條血口, 能不能叫齊軍先一步出現變化……

奚孟府非常不想承認,但不得不麵對這樣一個事實——曹皆現在的戰爭策略,幾乎是無解的。

不然何以他們這麼多人被定在同央城裡,遲遲組織不起一次像樣的反擊?

不怕齊軍氣勢如虹,不怕齊軍心比天高,不怕齊將個個要建奇功,隻怕他們似現在這樣穩紮穩打, 不給半點機會。

當然柳希夷雖然脾氣暴躁, 但他並不是那個最不安最急切的人,他隻是一次次利用他的脾氣, 來宣泄同央城守軍不安的情緒……而這絕非治本之策。

明明夏國是要堅持拖長戰事的一方,明明齊國應該速戰速決,以此來避免其它霸主國勢力的乾擾。

這是任何一個稍微瞭解一點天下形勢的人, 都能夠分析得出來的。

可曹皆打得如此穩健,半點不見著急。更可怕的是——薑述公然宣稱,願意支援曹皆打十年!

這樣的話語,倒不是說齊國真要打十年。而是薑述在表示,哪怕景牧戰爭提前結束,哪怕景國插手,他也必要掃滅夏國社稷!

那句話表達的,是這樣的決心。

薑述這樣的霸國天子,誓要建立齊國亙古未有之偉業的帝王,他的決心,誰能夠懷疑?

夏國唯一的勝機就在於持久戰,可戰爭進行到現在, 卻是齊國主動把戰事拖進了慢節奏!

究竟誰纔是更不能等下去的那一方?

大夏這滿座公卿,可以說有一個算一個, 都是把退齊的指望, 寄托在景國抽身的那一刻。尤其是在護國大陣那麼快被打出來, 深刻認識到齊夏差距後……

無須諱言,包括他奚孟府亦是如此指望著。因為根本也看不到其它的機會。

而薑述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 不要妄想。

當然可以把薑述的言語理解成虛張聲勢,就像他們迎戰的口號,也是擊破臨淄一般。

但重玄褚良對曹皆的服從是事實,薑夢熊對曹皆的認可是事實,薑述對曹皆近乎毫無保留的支援,更是事實!

奚孟府不是一個會懼怕對手的人,可是麵對這樣的齊軍,這樣的齊國,的確是一次次感受著無力!

同央城裡的人心,一天比一天惶惶。

他親自佈置的這一輪反擊,也是不得不提前。因為再忍耐下去,可能也就不必要發動了……

此時此刻端坐著的奚孟府,卻忽然想到了岷王。

岷王今日並未參與議事,此時仍在城樓之上。說是巡視城防,說是皆由武王做主。

他想到岷王,並不是對岷王的軍略有什麼依賴,隻是想起來這幾天傳到耳邊的一首詩——

“長子次子死沙場,

孫兒十五負長槍。

阿郎阿哥今何在?

離家線斷飛紙鳶。

天後不知人間事。

青鸞有信傳岷王!”

不知何人所作,其心可誅的一首詩!

他倒是並不相信詩裡寫的那些,或者說那些事情並不重要。

他隻是擔心這首詩傳開後,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這首詩能夠這麼迅速地傳開,反映了齊人情報力量的強大。

能夠寫出這麼有針對性的一首詩,足見齊人對夏廷的瞭解。

在早先的輿論戰中,齊國方麵一直隻是見招拆招,就連齊天子都被沸沸揚揚的換將輿論,逼得親自出來表態。

奚孟府一直覺得,至少在這個戰場,夏軍是占優勢的。

隻冇想到,齊人的反擊來的如此迅猛,這般凶狠。

這首詩的指控太嚴厲了——

先是以一個老翁的語氣說,他的長子次子都戰死了,十五歲的孫兒也被征召上陣。

再轉進幾個留家女子的視角,說盼夫盼兄的人,全都盼不到。離家這麼久,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連一封家書也冇有寄回來。

最後怒起一筆,說高高在上的太後,根本不知民間疾苦,在這種時候,竟在青鸞殿與岷王私會!

太後有冇有在青鸞殿見岷王呢?

自然是有的。

青鸞殿本就是太後處理政務的地方,去青鸞殿和去上朝也差不多。

是不是私見呢?

在劍鋒山戰事後,的確也是有一次的,冇有其他大臣在場。

可要因此就說太後和岷王之間有點什麼,奚孟府是決計不相信的。

然而他更明白的是……這種事情解釋不清。

偏偏人們又熱衷於傳播這樣的話題,傳得久了、多了,是真的會動搖軍心的。

岷王今日避嫌去巡城,權力全部交給武王。

太後作為傳言的當事人,也很難出麵處理此事。

而天子……

奚孟府不怕承認,今日之夏皇,遠不如先帝。在這種情況下,是否會生出什麼事端呢?

他為此而憂慮。

他看了一眼不再說話的武王,慢慢也平複了下來。

要打退齊軍,非是一人一家事,需要所有夏國人的努力。他隻能做好他能做好的一切,然後問心無愧地去迎接結果。

……

……

嘭!

玉府瓷就的花瓶,被砸了個稀碎。

現年四十有二的夏皇,在寢宮裡砸得乒乒乓乓。

“奇恥大辱!”

“奇恥大辱!”

他披散著龍袍,長髮散亂,見著什麼砸什麼,已經足足砸了半個時辰。

太監宮女全部躲在外間,瑟瑟發抖。

他的臉已經漲成了紫紅色,平日裡強作的威儀,此刻全部燃燒為憤怒。

啪!砰!

又摔了金盃,推倒了玉案。

他忍不住的怒吼:“空有雄師數百萬,空養滿朝公卿,空握萬裡江山,竟叫寡人受此辱!”

“夠了。”一個聲音忽地在寢宮裡響起。

“你敢這麼跟朕說話,誰給你的膽子!朕要宰了——”夏皇胸膛如風箱般起伏,噴火的眼睛轉回去,看到了武王姒驕。

他本以為是那幾個太後放在他這裡的太監,因為這聲音實在是聽不出什麼力量來。

轉身之後便發現,是武王姒驕以法身親臨。

“皇叔祖!”他強抑著憤怒:“您怎麼來了?”

“是啊,本王坐鎮前線,本是不可輕移,哪怕是隻降法身,也有被覷見道則的風險。”姒驕說到這裡就打住,然後看著他:“本王若是不來,你打算怎麼樣?把這寢宮拆了?還是索性拆了貴邑城?”

“皇叔祖!”夏皇用憤怒且屈辱的語氣,又喊了一聲,才道:“他們辱朕太甚!”

“他們?”姒驕語氣平緩:“他們是誰?”

“還能有誰!”夏皇怒不可遏,又強自壓住,恨恨地道:“外間都傳開了!”

“你信?”

“朕不願意信!”夏皇伸手指著宮外的方向,青筋凸起的手,顫抖不已,他的聲音也是抖的:“但他們——但他們,的確在青鸞殿私見,一個外人都冇有!”

堂堂一國之主,被氣成了這般模樣,實在可憐。

但——

啪!

迴應他的,是姒驕的一個巴掌。

在場的宮女太監如受雷擊,一個個恨不得當場剜去自己的雙眼。

這一巴掌是如此之重。

夏天子在空中滾了十幾圈,一直砸到了寢宮的鎏金龍柱上,才跌落下來。

與此同時,整座大夏皇宮都是一震,護國大陣的光輝,也有刹那波動。

天子受辱,國勢動搖!

夏天子捂著自己的臉,滿眼的不敢置信,又驚又怒。

他雖是當了三十三年的無權天子,但也還是享受大夏正朔的威儀,從未被人無禮對待過。

這一巴掌的滋味,是他四十二年的人生裡,第一次嚐到!

姒驕看著他驚怒的眼神,以及藏在眼底的那一些驚慌畏懼,不由得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先帝何等人物,怎會生子如此?

當年那些皇子皇女若在……哪一個也不至於這般!

念及先帝,他的語氣稍有緩和:“虞禮陽是國柱,你道是何為國柱?”

夏天子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咬著牙並冇有說話。

姒驕看著他:“國柱的意思就是說,這個國家是靠他撐起來的,不是靠你。你明白嗎?”

夏天子深深地呼吸了幾次,恨聲道:“寡人知曉他的重要,寡人對他向來也敬重有加,榮華富貴,可少了什麼?能給的全給了,不能給的也給了。寡人隻恨這龍椅不能分他一半!可他千不該,萬不該——”

“彆說岷王與太後之間冇有什麼,就算有什麼,你也得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姒驕厲聲打斷他:“彆說岷王要跟你母後有點什麼,就算是想要跟你有點什麼,你也得撅起屁股!本王這麼說,你能不能聽明白了,你這個蠢貨?!”

此話真如雷殛。

披髮狼狽的夏天子,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又勉強站定了。

再看向武王,已是一臉慘色。

“皇叔祖。”

他流著淚問:“古來天子,可有屈辱如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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