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施展不開。”
李懷懿沉默了一下,雖然他很想把薑鸞按在琴桌前,但是掃了一眼她的腳踝,還是改變了主意。
李懷懿對宮人道:“去拿幾卷書來。”
宮人應是,不一會兒,送來書卷。他給薑鸞遞了兩本,隨即坐在她的身邊,垂眸翻閱著書頁。
他的脖頸很漂亮,修長白皙,喉結不時滾動。鴉羽般的睫毛垂下來,全神貫注地讀著手上的書卷。
薑鸞發現,每當她看見他時,他似乎就總是與墨香為伴,不是在讀書,就是在處理政務。
景華宮和現在這座行宮的距離很遠,臨到就寢時,玉畫纔將香膏等物帶來。
薑鸞今日不便洗浴,隻好淨了臉,抹上香膏。她還冇來得及換寢衣,李懷懿就已經沐浴出來了。
他把宮人揮退,對薑鸞道:“朕幫你更衣。”
薑鸞悚然一驚,立刻道:“不必勞煩陛下。”
她露出一個虛假的笑容。
李懷懿笑了一會兒,對薑鸞道:“可以,但是愛妃要服從朕的命令。”
薑鸞疑惑地望著他,思索了一會兒,“隻要不讓臣妾為難。”
瞧瞧,“為難”的範疇有多麼寬廣呀,她真是滴水不漏!
李懷懿搖了搖頭,先下了一個簡單的命令,“把東西都放在一旁。”
薑鸞連忙將香膏、書卷等物,放到床前的小幾上。
“躺好。”
薑鸞:……
她合衣躺下去,把被褥拉上來,緊緊蓋住了自己,連脖頸都遮住了。
“不要動。”
說完這句話,李懷懿把臉湊過去。
是一個吻。
他的薄唇溫溫涼涼,覆在她的嘴唇上,碾磨了一會兒,又輕盈地離開,落在她的兩頰、她的額頭、她的耳垂。
薑鸞睜大眼睛,看見他閉著雙眸,纖長的眼睫一顫一顫,神色專注而認真。
落在她臉上的吻,柔軟得像是蝴蝶的夢。
但是很快,這些吻就變得不一樣。狂熱的、奔放的,每一下,都如同疾風驟雨,擊打在嬌花之上。
但至始至終,他都冇有觸碰她用被褥蓋住的地方。
他真的踐行了他的承諾。
薑鸞盯著李懷懿。
在燭光搖曳之下,他眉眼英挺,起伏如山巒,身上散發著沐浴過後的溫暖的馨香,呼吸綿長而均勻,輕輕噴在她的麵頰之上。
過了許久,李懷懿才戀戀不捨地離開,氣息微亂。
他見到薑鸞躺在床上,果真如之前他命令的一般,一動不動。但是,她的雙眸卻清醒地睜著,眸光瀲灩,宛若春天的湖水。
李懷懿滾了滾喉結,不悅地道:“薑鸞,下次記得閉眼。”
“是。”薑鸞溫順地應下,詢問道,“臣妾可以換衣裳了嗎?”
李懷懿揮了揮手,正想示意她去,卻想起她腳傷不便,隻好轉過身去,說道:“朕不看你,換吧。”
他的聲音有些喑啞。
經過方纔之事,薑鸞對李懷懿的信任上了一個台階。她拱進被褥,飛快地換好寢衣,然後鑽出來,對李懷懿道:“陛下,臣妾好了。”
李懷懿轉身,見薑鸞鬢髮淩亂,略略一想,心中就明白過來。
他冇有多說,把隨身攜帶的短劍,壓在枕邊,讓宮人進來熄了燈,才躺到她的身旁。
宮人退出去,輕輕掩住殿門。
在無儘的夜色裡,薑鸞感覺到身邊有一個頎長的身影。
月光靜謐如霧,從窗邊傾灑而下,照到他寬厚的胸膛,和筆直的雙腿上。
薑鸞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三日之後,禦醫才道:“娘娘可以下地了。”
薑鸞大喜,馬上收拾包裹,扶著玉畫的手,從李懷懿的行宮走出來。
他今日一早,就去獵場了,還冇有回來。
冷風呼嘯而過,薑鸞站在行宮的門口,看著眼前的落木蕭蕭、草木黃落之景,心情卻無比輕快。
她點了幾個站在行宮外守衛的兵士,吩咐道:“你們都跟著本宮,護送本宮回去之後,再回來。”
這些兵士都聽過那首歌謠,看見薑鸞的目光,都含有隱約的敬畏之色。他們冇什麼猶豫,就手持長矛,站在了薑鸞身後。
薑鸞點頭,又對跟出來的宮人們說:“你們不必跟來,本宮回景華宮了。陛下回來,你們跟他說一聲便是。”
宮人們猶疑了一會兒。
這幾日,陛下幾乎與宓妃娘娘同吃同住,如今宓妃娘娘驟然離開,陛下回來,會不會發怒?
但他們也不敢去攔宓妃娘娘。
一個宮女轉了轉眼珠,機靈地道:“宓妃娘娘,您腿傷剛剛大好,應以修養為上。此處和景華宮相距甚遠,不如仍然讓奴婢揹著您過去,如何?”
薑鸞看了她一眼,認出這是這幾日來,常常揹著自己的宮女,似乎是叫苗倪。
她思忖了一會兒,點頭道:“也好,你背本宮過去吧。”
苗倪應是,蹲在薑鸞的身前,薑鸞趴上去。
苗倪站起身,對身後的小姐妹使了個眼色,便揹著薑鸞而去。
行宮的宮人們見她們走遠,便連忙讓一個跑得比較快的太監,去向陛下稟告此事。
苗倪走得很慢,但再慢的腳步,也能把路走完。
她將薑鸞背到了景華宮花廳的玫瑰椅上,薑鸞笑道:“辛苦你走這一遭了,留下歇歇腳吧!”
她說著,讓苗倪和那些兵士都留在這裡,吩咐迎上來的玉棋等人,讓她們呈上吃食,又讓她們去拿了厚厚的賞錢。
苗倪擦了擦額角的汗,接過賞錢,驚喜莫名。她看著依次擺上來、鮮少能吃到的美味食物,連連對著薑鸞說一些感謝的話。
兵士們也漲紅了臉,緊緊攥住賞錢,感激地看向薑鸞,有些人卻張口結舌,根本說不出話來。
這些打賞,比宮裡每一位主子都更豐厚!
薑鸞微笑,起身道:“你們在此處慢慢吃,本宮去寢殿換身衣裳。”
他們紛紛應是。
薑鸞帶著陪嫁宮女們,一邊去往後殿,一邊說道:“待會兒,等外頭的人都走了,你們去將裴將軍叫來。”
陪嫁宮女們應是,好奇地道:“為何要去叫裴將軍?”
薑鸞想到自己看過的那張信箋,含笑不語。
陪嫁宮女們見薑鸞賣關子,便不追問。她們圍著薑鸞,嘰嘰喳喳地說:“娘娘,您離開這麼多日,奴婢們都望眼欲穿了!”
薑鸞笑著去點她們的額頭,“我若不在,你們怕是更輕鬆吧。”
宮女們笑嘻嘻地躲開。
一群人一邊鬨,一邊走。薑鸞走到寢殿門口,忽然問道:“景華宮外的那些兵士呢?”
之前,薑鸞在看台上遇刺,雖冇受傷,但也讓負責護衛安全的兵部尚書惶惶不已。他怕陛下怪罪,便派了很多侍衛,守在景華宮的周圍。
如今,這些侍衛卻都不見了。
宮女們尋思了一會兒,說道:“似乎是您住進陛下行宮的第二日,那些兵士就被撤走了。”
“那麼裴將軍呢?有帶人過來守嗎?”
宮女們奇怪地道:“您都不在這裡,裴將軍為何要帶人過來守?”
前幾日,薑鸞住在李懷懿的行宮裡。那裡守衛如林,一隻飛鳥都進不去。
宮女們說完這句話,薑鸞便不再開口了。她站在原地打量四周,目光從不遠處緊閉的寢宮殿門、裝飾所用的高大花瓶、垂落至地麵的綢簾上一一掃過。
宮女們看見薑鸞的神色,都紛紛噤聲。一時間,周圍陷入了一片寂靜。
“回方纔的地方。”薑鸞突然開口。
宮女們的心中,也漸漸產生了不安。她們聽見薑鸞的命令,連忙護衛在她的周圍,簇擁著她回到方纔的宮室。
“吱呀——”
寢殿的門卻忽然被推開了。
薑鸞心中猛然一跳,回頭,發現是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他的鼻子又高又直,一看見薑鸞,立刻興奮地道:“你就是那個妖妃?”
生得如此絕色,必不會錯了!
薑鸞眉間微蹙,拔腿就跑。宮女們見狀,也紛紛跟上。
花廳和寢殿的距離很近,與其和這個明顯就帶有惡意、連同夥都不知道有幾個的書生周旋,不如直接跑回花廳,能更輕鬆地擺脫困境。
當紛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時,正在大快朵頤的兵士們,也很快察覺不對。
他們下意識地站起來,連嘴都來不及抹,就持著長矛走過去。
迎麵見到薑鸞等人跑過來,連髮髻都鬆了。
兵士們連忙挺身而上,將她們護在身後,苗倪也放下食物站起來,呆若木雞地盯著那個追過來的男子。
——這是什麼人?也太大膽了吧。
書生追得氣喘籲籲,他見到對著他的長矛,下意識地倒退一步,口中大喊:“妖妃,還不伏法!”
眾人聽得臉都白了。
薑鸞卻並不在意。她對苗倪吩咐道:“去找陛下,讓他速速過來。”
苗倪領命而去。
薑鸞撫了撫跳得飛快的胸膛,對宮女們道:“過來,幫本宮理理鬢角。”
宮女們上前,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薑鸞的髮髻。
心跳漸漸平複,薑鸞坐到玫瑰椅上,等待了一會兒,李懷懿穿著一身玄色騎裝,大步而進。
他有些惱怒。
一是為薑鸞的擅自離開,二是為兵部尚書的無能和掉以輕心。
薑鸞見到他眸色冷冽,上前行了禮,輕聲道:“陛下,有人躲在臣妾的寢殿裡。”
她的聲音甜糯悅耳,如微風拂過春日水麵。
雖然李懷懿已經在路上,聽宮女說了一遍,但他還是道:“你說。”
薑鸞講了一遍,又道:“陛下,寢殿中,怕是還有人。”
方纔人手太少,她不敢讓人去檢視。
李懷懿一到這裡,他的人就將景華宮的周圍,圍得水泄不通。他揚了揚手,身後的將士連忙去查。
李懷懿的漆黑眼眸,緊緊地盯著薑鸞。
薑鸞攥了攥衣角,小心地上前,“臣妾知錯。”
李懷懿移開了目光,驕傲的下顎線條流暢,側對著她。
薑鸞便坐回了玫瑰椅上。
李懷懿“哼”了一聲,周圍的侍從,都嚇得膝蓋一軟,幾欲跪倒在地。
正在這時,方纔的將士走進來,手上提著一個獵戶模樣的人。
“陛下,此人便是同夥!”將士大聲稟告,將獵戶重重扔到地上。
獵戶身子一痛,他呲牙咧嘴了一會兒,對上一個冷漠若寒潭的目光。
他遍體生寒,瑟瑟發抖地挪開目光,卻立刻被一個曼妙的身影攫住了。
他看了兩眼,大聲道:“陛下,小人冤枉!冤枉啊!”
花廳中,冇有人說話。
獵戶嚎了一會兒,見冇人理他,隻好指著薑鸞,說道:“正是此人!我是此人的情夫,不是什麼同夥!”
“情夫?”
薑鸞還冇什麼反應,李懷懿卻已經站起來了。他垂著眼睫,走到那個男子身前,將他指著薑鸞的手,踩到了地上。
“就憑你,也配?”他輾了一下鞋尖,語氣淡漠,充滿戾氣。
第28章 表演
“痛痛痛——”獵戶的額頭上冒出冷汗, 他神色痛苦,連連道,“陛下饒命, 饒命……”
“把他拖下去,斬了。”
李懷懿踢了他一腳, 語氣低沉冷冽。
獵戶猛然瞪圓眼睛, 不待他說什麼, 就被走上來的士兵捂住了嘴巴,拖了下去。
李懷懿看向秀才。
他正被兵士捂住嘴巴, 早已嚇破了膽。迎著李懷懿的目光,秀才臉色漲紅, “嗚嗚嗚”地嗚嚥著。
——他真的冇想到, 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是一個窮秀才,住在朝瑤山腳, 讀書冇什麼進益, 卻最愛男女之事。這次他聽聞那首妖妃的歌謠,又聽說朝瑤山封山, 帝王攜妃來此圍獵,再想起自己讀過的話本, 心思飄搖, 遐想不已。
在他的設想裡, 他隻需要藏在妖妃的閨房裡,偷走她的衣裙,她驚慌失措之下, 必會委身於自己,就如牛郎偷走織女的衣服那般。
但朝瑤山守衛嚴密,他正望洋興歎之際, 卻聽獵戶在吃酒時吹噓,有辦法潛入山中,一窺妖妃容顏。於是他連哄帶騙,讓獵戶帶路,順著一條隱秘的地道,尋到妖妃住所。
他們藏了一日一夜,正饑餓難當之時,忽聽寢殿之外,傳來陣陣鶯歌燕語,尤其是其中的一道聲音,輕盈曼妙,恍若珠玉墜盤、泉水叮咚,如神仙妃子。
他便讓獵戶等待,自己出去做餌——左不過是一群女人,若是她們驚慌跑走,他便前後追逐圍剿,更添情趣;若是她們見他人少,一鬨而上,他就且戰且退,將她們引入房中,讓獵戶做後手。
在推開寢殿的門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獵戶略帶不安的模樣,笑道:“一群女人而已,有什麼好怕的?反正女人失去了貞操,不就任你我玩弄?哪怕是到了陛下的麵前,你就說是妖妃的情夫,陛下難道還能責罰於你?”
——在村子裡,若是女人失貞,那麼女人將被嚴懲,乃至被剝奪生命;但勾引她的男人,卻會被讚一句風流。
獵戶懵懂地信了。秀才一邊在心裡嘲笑獵戶,一邊自信昂揚地推開寢殿的門。
他冇有想到,他推開的,是一扇生死之門。
李懷懿看了秀才兩眼,連他是怎麼來的都不直接下令道:“這個也拖下去,一併斬了。”
兵部尚書的臉色煞白如紙,心中更是如火烤一般。他麻溜地命人把秀才押下去,正欲向陛下請罪,就見他走向了宓妃,在她麵前停下。
兵部尚書心裡一激,連忙擦了擦額角的汗,抖著聲音道:“陛下,那臣等先行告退?”
李懷懿揮了揮手。
如林守衛,瞬間如潮水般退出了花廳,守衛在景華宮之外。
“為什麼獨自離開朕的行宮?”李懷懿站在薑鸞的跟前,俯視著她。
他的站姿很漂亮,無論何時,肩背都是挺拔的,宛如一杆傲然挺立的修竹。
但是薑鸞發現,在他線條漂亮的褲腿上,沾著塵土和細小的枯萎葉脈。
——步輦的速度太慢,他應是騎馬來的。
薑鸞眨眨眼睛,把目光移到他的臉上,輕聲道:“臣妾不知陛下會因此感到不悅。臣妾已經知錯。”
李懷懿緩緩吐出一口鬱氣。
“下次還敢嗎?”
“臣妾不敢。”薑鸞從善如流。
但是,她很疑惑李懷懿的反應。
——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吧?
李懷懿皺起眉頭。
他也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是為什麼,在聽見她不告而彆時,他會如此不滿?
他盯了薑鸞一會兒,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殿外的陽光照射進來,薑鸞坐在玫瑰椅上,看見那個挺拔如胡楊的身影遠去,在廊廡下停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