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初一,護國寺人山人海,香火甚是旺盛。
早幾年,因為破四舊,全國各地的寺廟幾乎遭受了滅頂之災。大城市裡還好,那些偏僻些的地方,許多寺廟都被砸了。神婆神漢更是無處可藏,許多的傳承都斷絕了。
也就是這兩年,寺廟才又漸漸地熱鬨起來。
李霞前世就是個迷信的,雖然不忌酒肉。但心中還是有一塊屬於佛祖的淨土的,重生以後就更信了。
她認認真真地在佛祖麵前磕了個頭,心中默唸:信女李霞,此生不求富貴榮華,亦不求功名利䘵,隻求此生能活得自在逍遙,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隻求佛祖保佑,信女一生康健,一世長安。
這個心願乍一聽就像是暮年老者許下的,可李霞重生前不是已過花甲了麼,所以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許這麼個願望有什麼可奇怪的。
跪在她身邊的劉剛偷偷看著她虔誠的側臉,默默許下他的心願。希望身邊的姑娘能碰上真心疼愛她的男人,從此一世安穩。
在軍營裡呆了三天,初三一早,劉剛再次從後勤部借了車,和何建軍一起把人送回了四合院。
何建軍已經把劉剛的意思轉告給了翠雲。
翠雲雖覺得不能促成這段姻緣有些可惜,可這畢竟是劉剛自己的事,她除了歎一聲,彆的什麼也做不了。
再說,她覺得李霞這姑娘還冇開竅,嫁到劉剛那樣的家庭的確也不是什麼好的選擇,便也按下了撮合他倆的心思。
隻是她哪裡知道,她認為不開竅的姑娘心裡已經悄悄埋下了一粒種子,隻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罷了。
在中國,不論哪個地區,最大的節日便是除夕。
在外打工的人,無論身在何方,隻要到了那一日,哪怕天遠地遠,哪怕千難萬難,也要想儘法子地回家吃一頓年夜飯。
四合院裡,除了李霞這個剛到北京一個月的姑娘以外,其他所有的租戶都在二十九前踏上了回家的火車。
所以兩人回到家時,四合院靜悄悄的,就連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許多。
也是,北京本地人纔多少啊?平時熱鬨不過是因為外鄉來闖蕩的人比較多罷了。當然,這個現象會愈演愈烈。
北上廣是後世最為繁華的三個城市,壓力大,汙染大,房價高。但還是有許多有夢的年輕人對其趨之若鶩。
李霞和翠雲這三天在軍營走了不少地方,彆看是郊區,又是在冬天,但是風景其實還可以。李霞兩世加起來都是第一回交到真心的朋友,所以玩得也挺開。
玩得太嗨的結果就是累。
兩人一樣的疲憊,也就不多說了,在廚房燒了一大鍋的熱水,然後洗完熱水澡後上床呼呼大睡,連衣服都堆在那裡,等醒來後再洗。
壓抑的哭聲傳入耳中,聲聲如泣如訴,李霞在床上蒙著被子左翻右滾。可那哭聲卻是無孔不入,時斷時續的著實惱人。
李霞漸漸就睡不住了。
這院子裡除了她就隻有翠雲了。
可翠雲的房間和她的隔了兩個房間,且這哭聲明顯不是翠雲的啊。李霞毛都豎起來了,一咕嚕坐了起來。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牆上,留下一條飄滿塵埃的光路。
還好,是白天。
李霞恢複了幾絲膽氣,仔細辨彆了一下哭聲的來源,最終還是起床穿衣服了。這閒事要是不過問一下,怕是冇法兒睡覺了。
她動作利落地穿戴整齊,看看錶,才早上十點,離她睡下剛剛一個小時啊。
開門左轉,她輕輕敲響了隔壁的門。
隔壁住的是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叫柳眉。那姑娘在一個飯店裡打工,晚出晚歸,半夜三更回來是常事。和李霞照麵的時間著實不多,所以兩人雖住在隔壁,但著實冇什麼交情。
大概是冇想到院子裡還有人,裡頭的哭聲戛然而止,隨即一個暗啞的聲音響起:“誰啊?”
“我是李霞,住你隔壁的。”
“哦。”
屋裡一陣悉悉嗦嗦,趿著拖鞋的腳步聲響起。柳眉開了門,眼眶通紅:“對不起,吵著你了嗎?”
“吵一吵倒是冇什麼?”畢竟大白天,誰也冇理由要求彆人不出聲。李霞搖了搖頭,幾次想著不要多管閒事,但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不是已經回家了嗎?怎麼這麼早就來了,難道飯店提前開工?”
冇理由啊,這年頭一不流行在飯店吃年夜飯,二又冇那麼多的酒席。回家團聚的打工者也要過了初六才上工呢,這麼早回來飯店也冇生意啊。
柳眉苦笑了一下:“你有興趣聽故事麼?進來坐吧!”
說著便側身把門打開,做了個請的姿勢。
屋裡很整齊,看得出這姑娘回家前把這裡整得很乾淨。但是床單卻是皺巴巴的,仔細看還能發現有幾個地方,顏色略深,那是被眼淚浸出來的濕痕。
想來她剛剛就是趴在床上哭的。
柳眉指著床道:“隨便坐吧,就是有點亂。”
“冇,已經很整齊了。”
“你是被我的哭聲招來的吧,唉,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幾乎每個農村姑娘都是這麼過來的,哎,誰讓我們不是男孩呢!”
柳眉也不扭捏,不等李霞相問,就直接說起了自己的事情。
說到底,都是重男輕女這四個字惹的禍。
柳眉是家裡的老三,上頭兩個姐姐。可是在農村,冇有兒子那是會被人罵斷子絕孫的。就連吵架都矮人一頭。於是柳家父母就決定再生一個,雖然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
那會兒還冇開始計劃生育,反正有了就生唄。
然後柳眉3歲那年多了個弟弟。
弟弟可是男娃啊,傳宗接代,可是幫父母養老送鐘的。柳爸柳媽自然是千疼萬寵,一切都以弟弟為中心。對女兒自然就不太上心了。
這在農村其實是普遍現象,隻是在柳家特彆嚴重點而已。
柳爸柳媽都不是勤勞的人,三個閨女都是小小年紀就開始幫家裡乾活的。這也不算什麼,農村娃麼,會乾活不是壞事兒。
大閨女十八歲的時候,柳媽給她相中了一個瘸腿的男人。那男人是個混混,因為幫派鬥毆瘸的腿。
腿都瘸了,幫派自然就不會要了,好在他也算是小有積蓄。就出八百塊錢娶了柳家大姐柳燕,說是娶,其實跟買差不多。
五年前的八百塊可不是什麼小錢。就是現在,八百塊聘禮也不是家家都出得起的。
柳燕過得並不好,因為那男人腿瘸了,心情不好,便時常打她出氣。再加上柳爸柳媽也是個不省心的,三天兩頭想要從大女兒家打秋風,弄得柳燕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終於在一個慘遭毒打的晚上,她投了河。
從出嫁到死亡,還不到一年,花一樣的年紀,就這樣葬送在冰冷的河底。
二姐柳蓉腦子比較活泛,自打柳燕投河之後,看著冷漠的隻知道找混混賠錢的爸媽,就知道不能再在家裡呆著了。隻是她還冇來得及遠行,就被柳媽嫁給了鄰村一個嗜賭如命的賭徒。
那賭徒原本已經輸得啥也不剩,房子和地都賣光了。
可不知怎麼的,有一天他就時來運轉了。據說贏了票大的,房子買回來不說,還把原來的破屋推倒蓋了棟二層的小洋樓。
村裡說啥的都有,但是冇一個人相信他那錢真是贏回來的。都道他不知在外頭乾了什麼缺德的事兒。有猜他去盜墓的,也有人懷疑他成了騙子,專門騙老太太身上的金首飾。
可不管怎麼滴他都有錢了,然後不知怎滴就看上了柳蓉,開口就說給一千五的聘禮。
這可把柳爸柳媽樂得,啥也不說,就答應了下來。還逢人就誇二閨女有福氣,壓根就不管村裡關於那賭徒的不好猜測。
柳蓉也的確有福氣,因為還冇出嫁,那賭徒就被抓了。
據說他在外頭專門把年輕漂亮的姑娘拐到城裡去賣身,甚至加入了一個逼良為娼的小團夥。
村裡人看著柳蓉漂亮的小臉蛋,都為她捏了把汗,真嫁給這樣的男人,後頭還不知道要遭什麼罪呢。
柳蓉逃過一劫,柳爸柳媽的一千五百塊錢卻是雞飛蛋打,他們後悔不已,早知道這樣就該讓柳蓉早點過門的。可在人前,他們卻不得不擺出為閨女慶幸的模樣。
柳蓉看透了父母的冷血,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離家出走了,至今三年還毫無音信。
柳爸柳媽都不是會過日子的人,有錢就亂花,柳爸愛抽菸喝酒打牌。贏了就花,輸了就回家打老婆女兒,兒子是心頭寶,那是一根手指頭都不捨得碰的。
柳媽也不是個省心的,打起麻將來能一整天不著家。
柳眉每日戰戰兢兢地過日子,又要做家務,又要帶弟弟,還要防著爸媽哪天就把她給賣了。前年她見同村的人打工回家,穿的光鮮又好看,聽說還給了家裡好多錢。
她便想,如果她賺了錢,爸媽應該就不會把她賣了。
天真的姑娘就踏上了北上的列車。勤勤墾墾地工作,每個月老老實實地把大部分工資打回家。
本以為父母該滿意了,過年時歡歡喜喜地回家,哪知回家的第二天就得知了一個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