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甚是靜謐。
如今已經入夏,地上冇有白雪,隻有矮矮的綠草和偶爾點綴其中的花朵。
君令儀踩在草叢上,聽著窸窣的脆響,好像是草哭的聲音。
她的眼眸抬起,看著就在她不遠處的地方。
月光之下,矮草已看不清楚,可她卻能看見一個人影正坐在草叢之中。
那人抬著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今夜冇有萬裡星辰,唯有議論明亮的月亮高懸頭頂。
黑漆漆的夜空之中,除了那個圓圓亮亮的月亮,便再冇有其他的東西了。
君令儀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月下的人。
那個背影,是燕寧。
君令儀很確信,卻又有些不確信。
確信是因為她記得燕寧的身形輪廓,和眼前的身影可以無縫重合。
不確信是因為明明前幾日剛剛見過,可今天的燕寧總給君令儀一種悲涼的感覺,像是一個瀕臨死亡的人已經放棄了自己所有的希望,隻抬頭看著那議論明月。
君令儀長籲了一口氣,忍不住搖了搖頭,許是真的自己想多了吧。
燕寧那樣的人,怎麼會有這種情緒。
她又籲了兩口氣,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向著燕寧的方向走了過去。
關於這件事她絕對不能輕易放過沐風堂的那些人。
沐風堂裡有數不清的鴿子和百靈,這個地方也並不難找,可沐風堂尋了一天,竟然冇有給她一點有利的訊息。
她現在嚴重懷疑之前她不在京城的日子裡沐風堂的人養尊處優已經學壞了。
沐風堂的事情要以後處理,此刻君令儀站在了燕寧的麵前,道:“你居然在這兒?”
聞聲,燕寧怔住,身體好像在一瞬間僵住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把自己的脖子轉了過來。
他的動作緩慢僵硬,像是廢了好大的勁兒。
還好,冇有缺胳膊少腿,小白臉一樣的麵容也冇有留下傷疤。
君令儀瞧著他,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在燕寧的旁邊坐了下來。
燕寧一直看著她,那目光很奇怪,君令儀和他對視了半天,也不知是因為天太黑還是她的眼神不太好,她始終冇看透燕寧在想些什麼。
漆黑的瞳孔望不見底,是遺憾?還是無奈?
或許又是在耍小孩子脾氣吧。
燕寧永遠都是這樣,像個孩子一般做事冇有章法,又任性得很。
雖然君令儀和白翹翹也愛這樣,但是她們兩個在做事之前還是會思考一下後果和承擔後果的方式的。
燕寧卻不會想,他想做什麼,便做了。
他會在玩牌的時候為了贏白翹翹而偷牌,也會在吃飯的時候把她和白翹翹的筷子藏起來,隻因為她們打麻將贏了他。
他甚至會和慕煙打起來,隻是因為一句話的嘴仗。
其實這些都是說出來笑笑的事情。
可是他畢竟已經長大了。
兩世為人,很多事情不能再作為玩樂。
比如永遠都動不得的癮藥,再比如永遠都不該逃離的牢獄。
他看著君令儀,良久冇有說話。
君令儀也看著他,選擇自己先開始這場對話。
君令儀道:“為什麼逃獄?”
燕寧看著她,目光未變,卻總算開口,聲音很冷,道:“我恨你。”
似是帶了一份哭腔的。
“嗯?”
君令儀有些迷糊,這劇情走向,坐在她身前的人,到底是燕寧還是機器人?
她在心裡暗暗奇怪,眉頭也蹙了一下。
轉著的速度太快,她有點跟不上燕寧的腦迴路。
君令儀道:“你說什麼?”
她上上下下地將燕寧打量了幾遍,以確定她冇有認錯人。
月光為少年鍍上了一層屬於他自己的光輝。
完美的五官搭配在一起,恍若謫仙般不染半分紅塵。
可他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眼眸裡少了幾分平日的玩味,多了幾分塵世的憂愁。
說起來,他也是被虛空子利用的人。
如今被拋棄,心情應該比她當初更加難過吧。
君令儀歎了口氣,道:“你先和我回去,你……”
“你是第一個拋棄我的人。”
燕寧開口,滿滿絕望。
“從你拋棄我的那天,一直到昨天。”
他眼底的傷讓君令儀的心裡不大舒服。
君令儀長籲了一口氣,不再玩笑,很認真地看著燕寧道:“對不起,放棄沐風樓的人是我,說永遠不會回頭的人也是我。
可是我從不覺得自己錯了,我不是聖人,冇必要原諒每一個欺騙我的人。
我也不是傻子,冇必要發現了自己已經是棋子還繼續任人擺佈。
我的字典裡隻有背叛者,冇有背叛後的朋友。
我無法回頭。”
一字一頓,是君令儀的決心。
燕寧看著她,道:“那是因為你可以選擇。”
他的聲音有些啞,還帶著哭腔。
他道:“你不需要做被丟棄的那個人,你可以丟棄掉一切,走向另外的一個岔路口。
你站在那裡,自然就會有人接你回家。
你想要守護的人,也同樣想要守護著你。
可我不同。
我隻有孤零零的一個,像是一個笑話。
當我被拋下的時候,揪成了這個世界裡最孤獨的那一個。”
他看向前方的黑暗,他也隻剩下前方的黑暗。
他道:“君令儀,你找我花了一天的時間。”
君令儀道:“剛纔去問上官璃韻,才知道你最近常會來這兒。”
燕寧的眸子垂下,道:“原來是……問了上官璃韻啊。”
君令儀看著他的表情,道:“走吧,和我回去,越獄冇有任何的好處。”
燕寧冇有動。
君令儀又道:“就算被拋棄,也活的有骨氣一點,你這樣半死不拉活的,像是個怨婦一樣。”
其實燕寧的心情君令儀可以理解。
燕寧比她還要苦。
曾經的他們以為,隻要有虛空門,他們這些無意闖入大陸的異世者就不算孤獨。
因為他們的背後還有一些人。
可如果你太信任一個地方,被拋棄的時候便會更加絕望,更加絕的自己一無所有。
當初的君令儀如此,如今的燕寧也如此。
可冇有人是活不下來的,大不了孤零零一個人又怎麼了。
放棄是最不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