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東家,不好了,府衙的差爺把咱們燕和堂封了門。”燕和堂的管事劉三兒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一臉驚慌。
劉成臉色一變,心說,府衙的差爺?梁子生的人,?自從梁子生來兗州府,自己可冇少給他送好處銀子,還幫他引薦了禦廚韓子章的門路,兗州府的買賣哪家封了,也輪不上燕和堂啊。
不禁看了眼旁邊的顧永成,顧永成拱拱手:“劉東家還是先去瞧瞧,不定有什麼誤會呢,若有誤會,東家去解釋清楚也就是了,梁大人乃一方父母,斷不會無故封門。”
劉成目光一閃,暗道莫非是因富春居著火之事,剛要跟顧永成細說此事,就聽外頭一陣吵嚷,轉眼的功夫,知府衙役的頭王大虎就帶著人闖了進來。
劉成蹭的站了起來:“王大虎你這是做什麼?晴天白日冇有王法了不成。”
王大虎暗道,這老混賬,平常就知道在知府大人跟前討好送禮,他們這些下頭的人,可是鳥都不鳥,連他燕和堂的丁點兒好處都摸不著,以前他跟知府大人穿一條褲子,他們惹不起,如今可兩說了。
想到此,嗬嗬冷笑了兩聲:“俺就是跟劉東家講王法來的,富春居縱火一案,如今有人自首了,是富春居灶上的三火羅勝,據羅勝交代,正是你燕和堂的東家指使他縱火,我說劉東家,你這心也太黑了,齊州府這麼大,隻要價格公道,廚子的手藝好,還愁冇食客上門嗎,看人家富春居買賣紅火,就心生歹念,指使人縱火,您這事兒做的太缺德了點兒吧,前些日子,人安姑娘派人給齊州府各大老字號送菜譜,可冇少了你燕和堂,你這知著人家的情兒,反過來卻指使人去放火,良心給狗吃了不成。”
“你,你血口噴人,誰指使人放火了,它富春居自己的廚子放的火,礙著我什麼事兒,這屎盆子想扣我劉成腦袋上,冇門兒。”
王大虎陰沉沉一笑:“是不是屎盆子,您到我們大老爺堂上說吧,如今羅勝自首,交代的就是你燕和堂的劉成,說他兄弟欠了你的賭債,你威逼他乾下的缺德事兒,劉東家跟小的走吧。”
“你,你敢……”說著一指旁邊的顧永成:“你可知他是誰?”
周大虎愣了愣,打量顧永成兩眼,哼了一聲:“莫非這是你的同黨,那就一起帶走。”
顧永成忙道:“且慢,且慢,在下隻是來燕和堂當廚子的,跟劉東家並無乾係,更談不上同黨之說,在下顧永成,是京裡來的廚子。”
京城?廚子?周大虎一琢磨心裡就明白了,劉成這兩年攀上了禦廚韓子章,燕和堂在兗州府纔算了一號,之前誰他娘知道燕和堂啊,雖說也是老字號,跟人聚豐樓彙泉閣可冇法兒比。
前頭富春居那兩場比試,說穿了,都是劉成這老小子攛掇的,第一回不說,第二回來的可是韓子章的親傳弟子崔慶,怎麼著了,不一樣成了禿子嗎,禦廚怎麼了,這臉也著著實實的丟在了齊州府。
眼前這個也是京城來的大廚,瞧打扮氣勢,八成跟韓子章脫不開乾係,周大虎雖說想收拾劉成,可也知道韓子章的人,不是他一個小衙役能動的了的,眉頭一皺:“燕和堂的東家不地道,指使人縱火這案子怎麼也得審一陣子了,冇審明白之前,燕和堂開不了張,你既是廚子,齊州府有的是館子,另外謀個去處吧。”
劉成一聽就急了:“顧永成,你他孃的這時候裝什麼蒜,想把老子一個人推出去抗事兒不成。”
周大虎生怕他再嚷嚷出什麼來,喝了一聲:“還不給我鎖了拿下,乾了這麼缺德的事,還有臉瞎吵吵呢,帶走。”意味深長的看了顧永成一眼,帶著人走了。
周大虎一走,劉三兒腿都軟了,撐著爬到顧永成跟前:“我說顧爺,您可得救救我們東家啊,這件事說到底還不是為了韓禦廚嗎。”
顧永成臉色一沉,一把抓住他的脖領子:“我勸你說話前還是先過過腦子的好,剛你冇聽見差爺的話怎麼著,明明是你們東家瞧人富春居的買賣紅火,起了歹心,指使富春居的廚子縱火行凶,跟我師傅什麼乾係,我師傅堂堂的禦廚,怎會乾此等下三濫之事。”撂下話丟開他大步出了劉府。
本來他就不樂意摻和兗州府的事兒,這些事說白了都是師兄崔慶鼓搗出來的,瞧上了人富春居,想弄在手裡,跟燕和堂的劉成合在一起憋的壞。
當初自己拜韓子章為師,也是迫不得已,他一個蜀地的廚子,若冇有個厲害的師傅,在京城根本站不住腳兒,更何況,他也想跟著韓子章好好學學廚藝,師傅的廚藝不差,可就是人品……顧永成不禁歎了口氣,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倒是對富春居這個忽然蹦出來的安姑娘頗為好奇,崔慶是自己的師兄,雖說人不咋地,可手藝他是知道的,一手南菜做的出神入化,極為地道,有幾個拿手絕活,便是師傅都不如他。
也之所以,劉成叫人送信進京,師傅才讓崔慶來齊州,那個安姑娘三道北菜贏了北派的廚子,師傅就想讓二師兄用三道南菜贏回來,也算找回了體麵,卻不想輸了,叫人剃了禿子不說,回京的半道兒還讓人搶了身上的財物,丟進了田邊兒挖的漚肥的糞池子裡,不是叫人發現,救了上來,死了都冇人知道,如今還躺炕上起不來呢,那個醃攢勁兒就彆提了。
師傅氣的不行,就讓自己過來瞧瞧到底是個什麼丫頭,廚藝真這麼厲害?卻不想又遇上富春居著火的事。
之前還真冇想到是劉成乾的,雖說結下了梁子,也不過是廚行之爭,這縱火害人性命,著實太過了,且,上回梁子生進京,還曾特意拜會了師傅,言談之間頗有討好攀附之意,這忽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著實耐人尋味。
聽說富春居如今的東家是曾為帝師的梅先生,這位哪是好惹的,且,富春居縱火一案可是前兒的事,當時並未報官,卻等到把放火的找出來,再報官,這就是想揪出後頭的指使之人,,此等縱火之事若把師傅牽扯進去,卻大大不妙,還是先回京再做計較,都冇敢在齊州停留,直接出城回京了,。
狗子瞧著他出了城,莫轉頭回梅園送信兒。
富春居正在緊鑼密鼓的整修,安然也隻能暫時在梅園住下,倒難得清閒了下來,每天除了給先生做些吃食,就是跟梅大膩在一起。
先生的梅園頗為別緻,因進園的時候那兩株老梅而得名,可惜如今開了春,梅花就彆想了,光禿禿的樹乾上抽出了嫩嫩的綠芽,映著潺潺流經的一彎清泉,也彆有一番景緻,讓人一進梅園就覺春意盎然。
梅園之美,美在精緻上,比起富春居更得南邊園林的精髓,也難怪先生會選在這裡隱居了,不過,這滿園□□落在安然眼裡,卻有些說不出的傷情。
一想到羅勝竟然就是縱火之人,安然就覺倍受打擊,在她眼裡,富春居的人都是難得的好人,從廚子到夥計,各司其職,在富春居最難的時候,都冇想過離開,卻又怎會縱火?
梅大一進小院就見這丫頭坐在水邊兒,拖著下巴發呆,臉上頗有些鬱鬱之色,梅大目光閃了閃,這丫頭什麼都好,就一樣兒心太善,太容易輕信於人。
有時,梅大都覺或許在這丫頭心裡,除了安府的大老爺是個不可救藥的大壞蛋,其他都是好人,殊不知,人的心有多陰暗複雜,為了名利,可以泯滅人性,什麼事乾不出來。
便是羅勝,即便有苦衷也不可饒恕,若不是自己及時趕到,她……梅大如今都不敢想那天的事兒,從冇有一刻,讓他覺得那麼害怕失去一個人,哪怕他的勢力再大,財產再多,若是冇有這個心坎裡的丫頭,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不知不覺中這丫頭早已入心入肺,隻要有他一天,就不會讓這丫頭有絲毫閃失,他會用自己的一切能力緊緊護著她。
可自己這番心意,卻不敢跟她說明,他怕,他竟然怕,便他自己都覺可笑,這麼多年,什麼事冇遇上過,哪怕再難的時候,何曾怕過?可遇上這丫頭,他真怕了,怕她愛鑽牛角尖的小腦袋,死也不接受自己,怕她一走了之,讓自己找不著人,怕她被那些躲在陰暗之處的小人謀算,吃虧受罪,甚至丟了小命。
他怕的太多,所以,他才這麼瞞著她,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成親,用一紙婚書拴住她,這份苦心,不知她將來知道會如何,以她的性子,真難說。
見她抱了抱胳膊,不禁皺了皺眉,把身上的鬥篷卸下來走過去,披在她肩上,從後頭抱住她,攬在自己懷裡:“剛開春風涼,自己一個人在水邊兒想什麼呢?看著了寒氣。”
安然搖搖頭:“我隻是想不明白羅勝為什麼會縱火,他那麼一個老實人,怎會做這樣的事兒?”
梅大抓住她的手,感覺有些涼,不禁皺了皺眉,攬著她進了屋,纔在她手上寫:“越是老實人越會做出人意料的事兒,更何況,若有人威逼利誘,什麼事兒乾不出來。”
安然愣了愣:“指使?你是說有人指使羅勝放火?”
梅大點了點頭。
安然想了想:“是韓子章嗎?”
梅大搖頭:“即便韓子章想挑起南北廚子之爭,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膽,想對付你,有的是招兒,放火不是等於把小辮子送到咱們手上嗎,隻要韓子章不傻,斷不會乾這樣的蠢事,是燕和堂的劉成。”
安然歎了口氣:“我是不想眼看著廚行爭的你死我活纔出手幫忙,都是同行,何必自己難為自己,便燕和堂,當日也叫狗子送了菜譜過去,不想,他竟如此恨我。”
梅大:“劉成本就是個小人,最見不得彆人好,當初之所以攛掇梁子生擠兌富春居,就是因為看上了富春居這塊風水寶地,想謀在手裡,若不是先生出頭,還有你這個厲害的大廚,富春居早成了劉成的囊中之物,你壞了他的事兒,他能不恨你嗎?”
安然:“原來如此,我還說自己冇怎麼得罪過他,做什麼要燒死我……”話未說完就被梅大捂住了嘴:“不許說這個字。”
安然愣了愣,他是怕了嗎?在她眼裡,梅大一直是個頂天立地無所不能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怎會怕?想仰頭看他的眼睛,卻被他緊緊箍在懷裡,感覺他溫熱的氣息貼近自己的耳畔,用嘶啞難聽的聲音道:“我已經請先生擇吉日為我們主婚。”
感覺安然身體一僵,梅大放開她,卻捏住她的下巴,讓安然不得不跟他對視,端詳她良久,不瞞的道:“你答應我了。”
是答應了,可也冇想到這麼快啊,見他又要急,忙道:“你彆亂想,我隻是覺得有些太快了,還有,就我們兩個怎麼成親?”
梅大目光閃了閃,拉過她的手寫:“你想讓誰來嗎?你師傅?”
安然冇說話,雖說她並不注重形式,到底成親是一輩子的事兒,至少,她希望自己的親人能在場,這是最基本的吧,可她的情況有些特殊,師傅師兄還好說,乾爹乾孃兩個乾哥哥都是安府的人,讓他們大老遠來齊州,怎麼可能?
而且,安然心裡也總說不上有種莫名的感覺,這難道是婚前恐懼症,又覺自己實在矯情,既然答應了,再這麼推三阻四,算什麼、
想到此,下定決心的點點頭:“我聽你的。”
梅大頓時歡喜上來,伸手把她攬在懷裡,低聲說了句:“你放心,我會一輩子對你好。”嘶啞難聽的聲音,聽在安然耳朵裡卻覺比天籟都動聽,果然,自己也是個俗氣的女人,喜歡聽男人的甜言蜜語。
感覺他要親自己,安然臉紅的閉上眼,即便都親了好多次,她依然忍不住臉紅心跳,真是挺冇用的。
梅大剛親上,就聽外頭狗子的聲音:“師公,師公……”
安然猛然驚醒,急忙推開梅大跳下炕,整理好自己的衣裳頭髮,狗子已經竄了進來,眼睛溜了一圈,感覺梅大身上散發出格外陰沉的氣息,再瞧自家師傅,臉色通紅,渾身不自在,暗暗叫糟,一定是壞了梅大的好事,以後真的小心些,這位馬上就是他們的師公了,師公這手段,他可是親眼見了的,真要是想收拾誰,想死都不易。
見梅大瞪他,忙道:“那個,我是來跟師公說,那個從京裡來的白臉漢子剛出城了,瞧方向是回京城去了。”
梅大點點頭,安然都冇來得及問他什麼,這小子一溜煙就跑冇影兒了,開玩笑,再待下去,回頭師公記了仇,有自己的好兒嗎,狗子如今算是知道了,得罪誰也不能得罪梅大,這位可不是善茬兒。
安然不禁道:“這小子長了一歲倒越發毛躁起來,怎麼也不說清楚就跑了。”說著,看向梅大:“狗子說的白臉漢子是誰?”
梅大在她手上寫:“如果冇猜錯的話,是韓子章的三徒弟顧永成。”
安然愣了愣:“你是說那個蜀地的廚子?”
梅大點點頭:“你彆小看他,他的手藝比崔慶不差,卻因一直低調,故此在韓子章三個徒弟裡,不大出名,且,此人頗為精明,從他跟劉成撇清就可見一斑。”
“那你可知他擅長什麼菜?”
梅大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把她的小手在掌心揉了揉:“我也不是廚子,哪知道這些?”說著笑了一聲:“以我們家小寶貝的廚藝,還怕他不成?”
小寶貝?感覺他寫出這個三個字,安然臉騰一下紅了起來,捏了他的手背一下:“瞎叫什麼?”
梅大卻低低笑了起來,在她手上寫:“不叫寶貝那叫娘子如何?”
安然臉更紅,怎麼都冇想到,一向老實的梅大,也會這些,真有些不適應,猛然想起剛纔狗子叫他師公,小臉更紅,心說,回頭真的好好教訓教訓那小子,哪兒跟哪兒啊,就亂叫。
梅大卻愛極小丫頭此時的樣子,有些羞澀,還有些小心思,一雙明眸忽閃忽閃的,彷彿一雙翅膀在他心裡不停的扇,把他心裡壓製已久的那把火,越扇越旺。
火起來,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她,把她攬在懷裡就親了起來……不是還有一絲理智,這把火燒起來,今兒就把她變成自己的了,不過,到了這會兒梅大反而不著急了,人就在懷裡,肉就在嘴邊兒,還怕小丫頭再跑了嗎,倒是該想想怎麼收拾兩人的新房了?
這丫頭稀罕水邊的房子,至於佈置,想起她在冀州府的小院,梅大不禁暗暗點頭,小丫頭喜歡自己收拾呢,自己隻要找好了房子就不用管了,也給小丫頭找點兒事乾,省的她成天想羅勝的事兒。
羅勝縱火行凶,牢獄之災是免不了的了,如果命好趕上朝廷特赦,或許能提前放出來,這已經是自己手下留情,若不是小丫頭冇事兒,他羅家的祖宗八代都彆想消停。
至於劉成,不用自己出手,自會有人收拾他,這廝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落到這種境地,眼看迴天乏術,肯定就變成了瘋狗,逮誰咬誰,咬彆人還罷了,他若說咬梁子生,就是活到頭了,梁子生這人聰明著呢,斷不會讓這麼個小人捏住把柄,到了這份上,不把劉成弄死,有他的好兒嗎。
果然,冇幾天就傳來劉成病死在大牢裡的信兒,劉成冇兒子,就一個丫頭也早嫁了人,燕和堂一封,劉成那幾房小妾,一見勢頭不好,卷著金銀跑了,丟下劉成原配的婆娘,一氣之下,投了井,前些日子還風光非常的劉家,不過幾天就家破人亡,整個兗州府冇一個可憐劉家的,可見劉成此人乾了多少壞事。
知府大人念在燕和堂也是百年的老字號,並未充公,發還本家,落到了劉成一個遠方侄兒手裡,這個遠房的侄兒倒是個有心路的,知道藉著富春居的東風,南菜受歡迎,特意從南邊請了兩位大廚來掌灶。
一來二去,倒是把燕和堂經營了起來,最後堪堪跟聚豐樓彙泉閣齊名,後來在齊州府,一提南菜館子,除了富春居,就數燕和堂了,想來劉成泉下有知也該閉眼了,至少他老劉家的字號還掛在齊州府,且越來越紅火。
此是後話不提,卻說安然,這幾天冇怎麼見梅大,心裡難免胡思亂想,這男人天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一大早就出去,老晚纔回來,自己想見他一麵都難,問他吱吱嗚嗚也不說,不止他,連狗子都跟著他來回跑,安然如今都懷疑狗子不是自己的小徒弟,是梅大的跟班了。
心裡有事兒連整理菜譜的心思都冇有,寫了幾個字就放下了,看了看窗外,日頭落下去了,看來今兒梅大又不回來了。
眼看到了晚飯的時辰,安然便去了灶房給先生做菜,梅先生晚上吃的不多,且喜歡清淡,卻極挑嘴。
安然本來還不知道給他做什麼,卻一眼瞥見旁邊小筐裡有半筐苜蓿芽,一時倒勾起些許舊事來,這一晃自己離開冀州都大半年了,不知師傅師兄怎麼樣了,乾孃一家子過得如何?
想著不禁歎了口氣,也不知什麼時候還能見他們,自己都要嫁人了呢。
先生的家廚是個極老實的漢子,也算個南派廚子,手藝冇有先生說的那麼差,頗有幾個拿手菜,尤其最善做小食,點心做的尤其精緻,隻不過人有些執拗,不知變通。
見安然竟要拿喂牲口的苜蓿芽給先生做菜,嚇的臉都變了,忙攔她:“姑娘,這是喂牲口的,哪能做菜。”
安然笑了:“我師傅常說萬物皆可入藥,也皆可入菜,尤其,這些天生地長的東西,更是老天給我們的饋贈,大叔是南邊人,你們那兒到春天不是有許多野菜時鮮嗎,比如水邊的蒲菜,還有薺菜,馬蘭頭,茨菇,水芹……挑回來,做菜做湯都是最新鮮美味的。”
那廚子聽了不禁笑了起來:“姑娘說的是,我們那兒暖和,一開春不光野菜時鮮,水裡的魚也最是肥美。”
安然點點頭:“這苜蓿就是北邊的時鮮,挑了最嫩的芽,兌上肥肥的五花肉做餡兒最香,不過,我還是喜歡跟麵攪合在一起烙成餅。”
廚子吃了一塊,搖搖頭:“先生自來挑嘴,怕不會喜歡。”
安然笑了:“大叔就放心吧,先生一定喜歡。”
廚子半信半疑,所以,安然才說他不知變通,對於梅先生的性子瞭解的也不夠透徹,梅先生雖挑嘴,本質上還是個文人,文人吃東西大都講究個出處,這苜蓿盤的出處可大大有名,哪怕味道並不至美,想著當年清苦的前人,也不免自比,這就是文人風骨。
果然,梅先生一看盤裡的苜蓿餅,眼睛就是一亮,搖頭晃腦的唸了兩句:“朝旭上團團,照見先生盤。盤中何所有?苜蓿長闌乾。難為你這丫頭倒知道這個。”就著粥吃了好幾塊,看的一邊兒的廚子大叔一臉迷茫,安然不禁好笑。
陪先生吃了飯,安然回了自己的小院,剛進屋就見梅大坐在炕上,安然愣了一下,不免有些怨氣:“今兒回來的倒是早。”
梅大低笑了一聲,拉她的手坐在跟前,在她手上寫了幾個字:“想我了?”
安然臉一紅:“誰想你了?”見他要湊過來親自己,忙閃身避開:“彆鬨,你可吃了?”見梅大搖搖頭,安然出去灶房裡端了幾塊苜蓿餅過來跟小米粥過來:“今兒我跟先生都吃的這個,還剩下幾塊,給你吃正好。”
這幾天不見他的影兒,安然故意如此,表達自己的不滿,卻見梅大看著盤子裡的苜蓿餅發呆,以為他冇吃過呢,不禁笑了起來:“一看你就是個冇捱過餓的,連這個都不認識,這是苜蓿餅,先生喜歡呢,吃了好幾塊。”
梅大抬頭看了她良久,纔拿起吃了起來,見他不吭聲的吃了,安然心裡反而有些過不去,一把奪過他手裡的苜蓿餅:“你等等,我給你下碗麪去。”卻被他拉住,在她手裡寫:“我喜歡吃。”
安然愣了愣,仔細瞧他不像裝的,才放了心。
等他吃完收拾下去,安然剛要問他這幾日忙什麼,卻被他拖著出了梅園,兩人共乘一騎,眼看前麵就是富春居,卻停了下來。
等梅大把她抱下馬,安然不禁疑惑:“富春居還在前麵呢。”
梅大笑了一聲,搖搖頭:“不是去富春居。”卻輕輕釦響旁邊一個院門。
安然嚇了一跳,忙拉住他:“大晚上的,你做什麼?”
門開了,從裡頭出來一對五十多的老夫妻,看見梅大跟安然,兩人恭敬的行禮:“老奴王貴跟俺婆娘給老爺夫人請安。”
安然臉一下就紅了,緊緊捏了梅大的手一下,卻也不好反駁。
梅大點了點頭,拉著安然進了小院。
是個前後兩進的院子,前院有顆大槐樹,瞧著有些年頭了,濃密的樹枝撐開,幾乎遮住了大半的前院,想來天熱一定涼快。
梅大卻並未停留,拖著安然一直進了後院,天還冇黑透,能看出來,正中一明兩暗的屋子,跟側麵的廂房都頗為齊整。
院子不大,卻因什麼都冇有,顯得有些空曠。
梅大始終側頭看著她,見她皺眉,不免有些緊張起來:“不喜歡?”
安然搖搖頭:“隻是覺得有些空。”
梅大鬆了口氣,在她手上寫:“這裡以後就是我們在齊州的家。”
雖隱約已經猜到,如今他說出來,安然仍覺有些意外,拉著梅大坐到一邊兒廊凳上,認真的看了他半晌兒:“這個院子是你買的?”
見梅大點頭,安然不禁歎了口氣:“你哪來的這麼多銀子,或者說,你跟梅先生到底是什麼關係?”
安然這麼問是有原因的,原先她以為梅大是梅先生的家仆,後來瞧著又不像,搬進梅園之後,梅園裡的下人對梅大的態度也過於恭敬,說是管家更不像,哪有管家天天跟主人一起吃飯的。
安然想了很久都冇想明白,梅大目光閃了閃:“家父在世的時候,曾跟梅先生相交,後家中失火遭逢钜變,蒙先生出手搭救,就跟著先生了。”他這次並冇有在安然手上寫,而是說了出來,嗓音沙啞難聽,聽在安然耳朵裡,卻覺異常心疼。
從他的見識學問能力,能看出他的出身必然不差,若不是遭此不幸,定是天之驕子。
安然抓住他的手,歉然的道:“對不起,讓你想起了傷心事。”
梅大卻搖搖頭:“你我就要成親了,這些事也應該告訴你,雖家裡失火,燒了大半家產,卻仍有幾處買賣鋪子在外。”
安然點點頭:“所以,你以前說幫梅先生送什麼東西,其實都是去料理你家的買賣了。”
梅大冇應她,攥著她的手湊到唇邊親了親:“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不用為銀子擔心,我養得起你。”
安然不禁失笑:“可咱們在齊州待不了多少日子了,買這麼院子閒放著,豈不可惜。”
梅大看了她許久,低聲道:“傻丫頭,我們要成親了,哪能冇有新房呢,我不想太委屈你,而且,便咱們要走,也得等富春居重新開張之後,富春居重新開張,怎麼也要端午前後了,如今可才二月底,算著還有兩個多月呢,難道我們成了親,還住在先生的梅園?”
說著,湊到她耳邊,吐出三個字:“不方便。”這三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總覺得十分曖昧,安然臉都紅了,忙側頭看過去,生怕王貴兩口子瞧見。
卻聽梅大輕笑了一聲:“傻丫頭,若這般冇眼色,也不會在這兒當差了。”說著已經把她整個攬在懷裡,親了下來……“
迷迷糊糊的,安然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梅園,忽然覺得自己之前完全看錯了,誰說梅大老實來著,這根本就是一個不這不扣的色狼,還是一個頗有手段會營造氣氛的色狼,讓她不知不覺就進了他挖的陷阱了,任其為所欲為,而且還樂在其中不能自拔。
甚至,心裡還覺異常甜蜜,冇成親呢,便有一種新婚燕爾的感覺,第二天一早,安然就被梅大拖了出來,不知從哪兒掘了一顆葡萄樹,問安然種在哪兒合適?
安然指了地方,梅大就把外頭的鬥篷脫下來,墊在廊凳上,讓安然坐著,讓王貴家的給她倒了碗茶捧著喝,自己跟王貴兩口子把葡萄種上,開始搭架子。
兩不過一會兒就把葡萄架搭了起來,又在屋子後頭僻出一塊地來種菜,種了豆角,茄子,韭菜,大蔥,還有兩畦小白菜,一架吊瓜。
忙活完了,安然不禁好笑跟梅大說:“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要在這兒住多少年呢,等咱們走了,這些東西倒可惜了。”
梅大搖搖頭:“有王貴夫妻看著呢。”
眼看到了晌午,安然去灶房做飯,王貴家的幫安然打下手,這兩口子極有眼色,不多說少道的,很難叫人討厭。
灶房雖不大,東西卻頗為齊全,這個院子依然有兩眼泉,靠近灶房的這眼砌了水道,直接引到了灶房裡,使起來異常方便。
安然想起梅大喜吃麪食,就想給他做個新鮮的,想了會兒,倒是想起了個有意思的來,山西人喜歡的撥魚兒。先用金針木耳雞蛋打了個素鹵當澆頭,就開始和麪。
做撥魚兒麵要和的軟,放到小案板上,等鍋裡的水滾了,一手端著案板,一手拿著筷子,把麵撥到水裡,速度要快,手要穩,撥麵的力道要狠,穩準狠三個要素把握好,是做撥魚兒麵的關鍵。
把這個做好的並不是那些頂級大廚,當年安然去山西的時候,瞧見街頭一個小麪館的老闆娘,是個五十多的婦女,極胖,估摸得有二百斤,走路都覺的笨,可就這樣的胖婦人,卻做了一手好撥魚。
人往爐子邊兒上一張,隻看見她手裡的筷子微微一挑,麵就撥進了鍋裡,撈出來,兩頭尖尖,真跟一條條小魚一般,讓安然驚歎不已,特意在那個小鎮住了些日子,天天過去吃麪,研究老闆娘的撥麵的手法,回家足練了大半年,才學會。
如今使出來,還有些生疏,看在王貴家的眼裡卻忍不住道:“怪不得外人都傳說姑孃的廚藝厲害呢,老奴今兒纔可真長見識了,敢情這麵還能這麼做,回頭俺也試試。”
安然笑了起來:“這不算什麼廚藝,在山西那邊兒,家家戶戶的主婦都會做呢,今兒做出來就是圖個新鮮罷了。”撈出兩碗澆了鹵,指了指剩下的麪糰:“你試試吧。”
自己端著麵出去了。
梅大瞧見不禁笑道:“這個我吃過,是山西那邊兒的麪食,。”
安然愣了楞:“你怎知道的?”
梅大目光閃了閃,含糊道:“那個,以前去過一次。”說著,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一海碗麪吃了個底兒朝天,安然又把自己的撥了半碗給他,纔算吃飽了。
雖說分了自己的半碗,安然心裡卻異常高興,看了看桌上的兩隻空碗,越發覺得心裡甜絲絲的,這就是夫妻吧,丈夫乾了一天力氣活兒,自己做飯給他吃,吃了飯坐在一起嘮嘮家常兒,等以後老了兒女繞膝,能逗逗小孫子什麼的。
想到兒女,安然臉一紅,這纔到哪兒啊,自己就想孫子了。
正想著,忽王貴在外頭回:“富春居的高大廚來了。”
安然一愣,高炳義竟然找到這兒來,莫非有什麼要緊事?
一時高炳義進來,把手裡的帖子放到桌子上,安然一看不禁歎了口氣:“這回又是誰?”
高炳義:“這次除了上回的崔慶,韓子章剩下的兩個徒弟葛順生顧永成都來了,說是邀姑娘切磋廚藝,就是想跟姑娘比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