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跟著劉喜兒剛邁進院子,迎頭正撞上出來的蓮兒,安然想避開已來不及了。蓮兒看見她,目光閃了閃:“你是安然?”
避無可避,安然隻能硬著頭皮應付:“蓮兒姑娘。”
蓮兒愣了楞,目光頗有些複雜,說不上是憐憫還是憤恨,安然估計自己前頭跟這個蓮兒也有些過節,不然,她不會用這種目光看自己,這丫頭還真是四麵樹敵,異常招恨啊,安然都懷疑她怎麼活到大的,簡直就是一個腦殘的刺頭兒,冇城府,冇手段,還非得玩高難度,末了終於把小命玩進去了。
如果可能,安然恨不能跟之前一刀兩斷,可惜做不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能躲則躲,想到此,不等蓮兒再說什麼,直接道:“安然該去乾活了。”快步進了廚房。
劉喜兒剛要溜,卻給蓮兒一把拽住:“你跑什麼,怕我吃了你不成,我問你剛是不是大姨娘院裡的安然?我冇認錯吧,卻怎瞧著跟變了個人似的。”
劉喜兒嘻嘻一笑:“蓮兒姐姐這雙眼睛又大又亮,哪會認錯,要說變,這死了一回的人,自然就想開了,蓮兒姐姐大人大量,就彆跟安姐姐計較之前那些事兒了,回頭我若得機會出府,給姐姐捎些好玩的玩意回來。”
蓮兒撲哧一聲笑了:“你這嘴倒越發會說話,倒也是,死了一回,想必就活明白了,轉了性子也未可知。”說著瞥了他一眼:“不過,我記得那會兒她還抽過你巴掌呢,你倒一點兒都不記恨,這會兒還護著她,莫不是瞧上她了吧。”
劉喜兒頓時滿臉通紅:“蓮兒姐姐說什麼,我得去挑水了。”撂下話一溜煙兒跑了。
蓮兒忍不住笑彎了腰,不過,出了外廚房回去的一路都在想安然,剛那樣兒,不是模樣兒一模一樣,自己真以為是彆人呢,雖避著自己,卻並不懼怕,冇有了當初的盛氣淩人,卻隱隱有股子說不出的剛強,雖衣裳打扮比之前差了一天一地,卻越如此,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兒越顯出一份清淩淩的好看來,比頭先的狐狸精樣兒順眼多了。
蓮兒忽然生出一個念頭,要是當初她是這個樣兒,便成不了府裡的五姨娘,估摸也不至於落到這麼個下場,之前就是太蠢了,都爬上了老爺的床,還被髮落出來,不是蠢是什麼。
不過,如今劉喜這麼護著她,可見聰明瞭不少,不過再聰明,現在也晚了,發落到外廚房這個鳥不拉屎兒的地兒,這輩子也甭想有出頭之日了。
說起自己跟她的那點兒恩怨,說到底,也是因為月姑娘,既然答應了劉喜兒,便不跟她計較了,就當成積德行善給自己修點兒福報吧。
這麼想著,便也不打算跟月姑娘提,想的太出神,不放走錯了路,回了姑娘住的小院,剛到院門口,就聽天裡頭一陣稀裡嘩啦的聲音從紅棉那屋傳了出來,接著便是紅棉尖利的罵聲:“賊娼,婦,平常裝的倒正經,不妨會背後勾男人,什麼東西,就她體貼老爺,會瞧眼色,一會兒上點心,一會兒送醒酒湯的,三姨娘跟我都是木頭棍子不成,不就醒酒湯嗎,誰不會做,回頭我親手做給老爺,看她還得意,還得意……”又是什麼碎了的聲兒。
這麼鬨八成是因昨兒大老爺留月姑娘伺候惹出來的,說起來,柳大娘這份手藝還真是冇想到,前頭那兩個點心還罷了,昨兒那碗醒酒湯,月姑娘端過去的時候,自己心裡都跟著敲鼓呢,。
大老爺最講究吃食,大江南北哪兒冇去過,什麼冇吃過,便是府裡的大廚都不知換了多少茬兒了,雖說嚐了月姑娘獻上去的炸麻棗,也並未說好壞,隻點了姑娘伺候茶水,夜裡留不留還難說,也正因此,姑娘纔想乘熱打鐵,又送上這碗醒酒湯,隻是大老爺的性子一向極難把握,也不知這招兒能不能頂用,況這醒酒湯若是不好,怕是前頭的力氣也白費了。
雖說自己瞧著都忍不住咽口水,畢竟拿不準大老爺的脾胃,誰想大老爺隻瞧了一眼,便說今兒這醒酒湯倒與往日的不同,嚐了一口之後竟吃了大半碗方纔撂下,也留了月姑娘晚上伺候,可見合了心意。
說起來可笑,紅棉跟三姨娘在席上一個彈琵琶,一個唱曲兒,加上大姨娘屋裡那個會彈月琴的丫頭,三人出儘百寶想博大老爺喜歡,不想,最後卻讓自家姑孃的幾塊點心拔了頭籌,也難怪紅棉如此生氣,擱誰恐也咽不下這口氣啊。
可生氣也冇用,俗話說的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府裡的女人多了去了,哪能總讓她跟三姨娘占著老爺的寵呢,想著,轉身去了書房院。
府裡的正房大院,大太太活著的時候,老爺都不常去,更何況,如今人都死了,更是想都想不起來,平常大都在書房院裡頭住著。
說是書房比大太太的正院子還要大上一倍不止,佈置的好不好自不用說了,還靠著花園子,景兒也是府裡最好的一處,所以,幾位姨娘對月桂跟紅棉能偶爾在這裡伺候老爺,心裡頗有些嫉妒。
隻不過這裡的規矩也大,莫說蓮兒,便是月姑娘跟紅棉在這兒也不敢稍有放肆,大老爺的脾性可不算好,真要是真親自發落誰,那就真發落的死挺挺的,八輩子都彆想翻過身來。
蓮兒腦袋都不敢抬,戰戰兢兢的走了進去,見今兒是安平安順當值,忙上前一福,清脆脆喚了聲哥哥。
安順看了她一眼:“你這麼一早上過來做什麼?”
蓮兒忙道:“是姑孃的早上飯好了,奴婢過來是想問問什麼時候用?奴婢心裡好有個譜,省的拿的早了,姑娘吃了冷的不受用。”
安平瞥了她一眼:“你倒是用心,月姑娘正伺候老爺起身,你在這兒等著,我進去幫你問問。”
蓮兒忙謝了,安平見她嘴甜,倒是笑了一聲,跟在老爺跟前的好幾年了,府裡的姨娘,丫頭什麼性子,哪還能不清楚,來來去去這麼多女人,隻誰有本事得老爺的意,自己幾個雖是老爺跟前的人,也不會刻意為難,順水推舟做個人情的事兒,冇必要得罪人。
安平進去的時候,見衣裳已經換好,月桂正半跪在炕上伺候大老爺梳頭,見他進來,大老爺看了他一眼:“何事?”
安平若有若無瞟向月桂:“蓮兒說月姑孃的早飯得了,想問問姑娘什麼時候回去用飯,也好趁熱去拿,省的姑娘吃冷飯。”
月桂聽了忙道:“這丫頭倒越發糊塗起來了,吃口涼飯又不能死人,有什麼打緊,巴巴的過來問什麼,老爺這會兒可還冇用呢,我著什麼急,真該一頓好打。”
這些麵兒上官司兒誰不知道呢,若不是昨兒老爺吃了她送來的點心跟醒酒湯,今兒早上跪在這兒給老爺梳頭的恐就是彆人了,這早上飯說是給月桂的,不定就是想趁機在老爺跟前上好兒。
說起來,安平幾個昨兒也納悶了半天,他們幾個可是最清楚老爺,一貫講究吃食,哪怕最平常的粥飯,也要用心精細著做,方能入口,平日的點心,菜品,也就那位大廚房的主廚鄭春陽的手藝,能得老爺讚一句好。
隻可惜,鄭春陽雖是府裡的主廚,卻因傷了手腕,不能常上灶,真正上灶的是他兩個徒弟,高德明和趙永豐。
這倆人雖說是鄭大廚的徒弟,手藝拿出去也算數得著,可跟他們師傅比的話,還是差了些,有時做出來的菜,也不大合老爺的口,更彆說讚個好字了,卻,昨兒月桂先是送了盤炸麻棗上來,老爺嚐了一個,後來那位醒酒湯更是吃了大半碗,可見是好,真不知月桂從哪兒找來個這麼會做吃食的,有了前頭這些事兒,月桂這會兒的心思也就不難猜了。
果然,大老爺淡聲道:“把月桂的飯那到這兒來。”
月桂大喜,眉眼含笑:“月桂謝老爺恩典。”目的達成,心裡不禁琢磨,若今兒的早上飯老爺用了,那柳大娘就真真兒的是個寶貝了,自己得好好想想怎麼拉攏她。
安然並不知這些內裡的故事,就照著自己想好的做了蔥花捲,不是不想做更精細的,隻是外廚房能用的食材實在有限,有限的條件之內,也隻能做簡單些的。彆看蔥花捲雖簡單,早上配上小米粥,卻最是適口。
有現成發好的麪糰,就省事多了,安然取了些,再摻上一半新麵,糖霜用水化開,加進去和麪,麪糰揉的純滑之後,用布蓋住醒上一刻鐘,用擀麪杖壓薄,掃上菜油,蔥花,少許鹽,包起來,,壓實後切成長條,再搓成麻花,每兩條麻花捲成一個小花捲,放在蒸籠內,靜置片刻,用猛火約八分鐘,蔥花捲便做成了,鬆軟的小花捲,漂亮精緻,散發著蔥油的清香,看了就讓人想咬一口。
青瓜剕了外頭的老皮,挖去裡頭的瓜心,切細絲,也不用放彆的,隻點幾滴麻油跟鹽花兒一拌即可。
至於小米粥,也早已熬好,以前安然熬粥的時候,喜歡放些大豆,百合,紅棗,蓮子等亂七八糟的輔料,覺得這麼熬的小米粥纔好,昨兒吃了焦大孃的燉魚之後,豁然開朗,明白了一個道理,不管是粥還是菜,並不是越複雜越好,有時候越簡單越能吃出食材的本來味道,大凡若簡返璞歸真,這纔是做菜的真諦。
做好了,見有些單一,瞧見旁邊碗裡昨兒剩下的兩朵香菇,便想起一道菜,香菇蒸蛋,簡單營養,跟蔥花捲搭在一起,非常合適,做法極簡單。
香菇切碎放入碗中,雞蛋打散加水攪勻,點些鹽花兒,用細篩網濾到碗裡,筷子攪動幾下,入蒸鍋隔水蒸約十分鐘,拿出來點兩滴麻油,撒上些碎碎的蔥花,就做成了。
剛放到食盒裡,蓮兒就來催了,柳大娘忙叫親自提著送了出去,回來高興的拉著安然道:“你這丫頭的手藝,我可是真服了,你說卷子咱誰不會蒸啊,可蒸的你這麼好看這麼香卻難了。”
旁邊的焦大娘也道:“安然丫頭,回頭得空也教教我們幾個老婆子成不,跟你學上一兩招兒,趕明兒出去擺個食攤子,想也能養家餬口。”
安然點點頭:“這冇什麼,隻要大娘們想學,安然絕不會藏私。”不過,心裡卻也一動,或者等自己贖身出去,可以考慮先擺個小攤兒,不拘賣湯麪還是糕餅都成,就像當年亂世中的安家人一樣,默默地把安家菜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