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綰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放下,然後纔不緊不慢的開口:“本宮看剛纔那位管家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裡見過。”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罷了。”陸玉庭輕描淡寫道。
“雖然過去許多年,但本宮不會看錯,本宮在東宮……見過他!”趙綰說最後三個字的時候看著陸玉庭的眼睛,十分肯定。
陸玉庭拿著茶蓋的手繼續輕輕的撥著杯子,緩緩的笑了笑:“是嗎?”
“你接手了東宮的勢力,你是先太子的人,你在為先太子做事?”如此便能解釋的通,為何他隻是一個四品官手中卻有如此大的權力,還能安排人進六部。
陸玉庭冇想到一個她眼熟的舊人,她竟會想到這麼多,而且還都猜對了,怪不得宮裡那麼多公主,皇上隻寵她了。
“公主殿下想多了,先太子薨逝多年,臣之前一直在外雲遊,怎會有那樣的幸運。”陸玉庭理了理外袍道。
“陸玉庭!”趙綰聲音陡然抬高,眼睛死死盯著陸玉庭道:“你撒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這事若讓父皇知曉,隻怕太子也保不住你。”更不要說她。
先太子是由父皇親自教導,外人隻看到父慈子孝,太子哥脾氣好,恭順有禮,他是好太子,好兒子,好兄長,可太子的逆鱗藏在骨子裡。
先太子要做的事父皇是不同意的,那時她還小,不懂得先太子的沉默代表著什麼,長大後才懂得,那絕不是屈服,那是蓄勢待發的隱忍。
先太子和父皇的矛盾不會像五哥和父皇那麼激烈,他們的矛盾是藏在心裡的。
總之便是,父皇十分忌憚先太子的勢力。
先太子薨逝後,父皇的確難過,可對他在朝中的勢力處理起來卻毫不手軟。
就說常祭酒,現在還在國子監當教書先生呢。
還有周太傅,先太子的老師,父皇確實把他抬在很高的位置,不過是因為周太傅年邁,不能理事罷了。
若父皇知道,先太子的勢力被陸玉庭接手,如此年輕有為,又是鬼穀門主,怎會容他活著。
“公主多慮了!”
“陸玉庭,你到底是聰明還是蠢,你難道看不出這次表哥彈劾你的事在朝堂上鬨的如此大是父皇的授意,他就是想藉機敲打太子的勢力,尤其是你!”
“臣問心無愧而已!”他當然知道皇上的算計,但棋局一旦開了,就隻能走下去。
“你問心無愧,那本宮算什麼,本宮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
“公主。”陸玉庭俯身湊近趙綰,鼻息就在她的臉上,那聲公主輕而柔,釀著深情。
趙綰從椅子上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語調瞬間拔高,溫度也瞬間降到了冰點:“你回答我的問題!”
“公主,無論臣做什麼,公主在臣心裡都是臣的妻,唯一的妻。”陸玉庭看著她的眼眸波瀾不驚,深不可測,但不可否認,是溫暖的。
“妻?”她望著他的臉,笑了出來,但笑容卻帶著一絲自嘲:“那我請問,你把作為你妻子的我置於何處?”
“自然是臣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趙綰定定看著他,視線卻模糊得厲害,聲音帶著些哽咽,輕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吹散:“最重要的位置?陸玉庭,時至今日,你就不能對我坦誠相待一次嗎?”
他的心很大,裝著那麼多東西,但最重要的位置絕不會是她。
“臣絕不敢欺瞞……”
“你住口!”趙綰轉過身去,吸了口氣,讓水霧退散,視線恢複清明,才又轉身道:“你欺瞞本宮的事做的還少?隻怕連娶本宮都是你計劃好的,你來彆院也不是為養傷吧?”
趙綰話落,本就安靜的房間徹底安靜下來,並瞬時在房間蔓延開,持續了許久。
陸玉庭看著她睫毛上未乾的淚跡,唇齒間溢位一個字:“是。”
平平淡淡,並不算坦蕩,也冇有任何愧疚,聽不出情緒。
“你娶本宮不過是需要駙馬的身份,地位高且並無實權,讓父皇不起疑心,方便你在幕後操縱這一切。”
因為古往今來駙馬仰仗的從來隻是公主的寵愛,即便可以出入朝堂也做不了權臣。
“是。”
“你派去山東那些人也是先太子的人,你做的所有一切都是為五哥鋪路,即便被我誤會,被我刺傷仍不肯解釋一句,也都是不想父皇懷疑到五哥身上。”
陸玉庭靜靜看著趙綰冇說話。
“那日若不是我讓風無忌攔住你,你本是要進宮向父皇坦白一切,對不對?”在他的計劃裡,他從來冇有考慮過她會如何。
陸玉庭的表情冇有半點波瀾,他以為可以瞞她久一點,或者說他想瞞她久一點,卻冇想到,毀於一夕之間。
“是。”
趙綰閉了閉眼:“那你之前為我做的那些事都是蓄謀已久,也都是利用,就像露濃一般,若有一日再無用處便棄如敝履。”
“綰綰,”陸玉庭看著她,表情有些無奈,語氣溫淡的問:“那些事你真的案?”
趙綰的眼睛慢慢染上了一片紅,臉上的神情似乎痛到了極點:“作為你棋局中的一步,我不該知道嗎?”
“是,我從一開始對公主就是利用,”
趙綰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臉色更加蒼白,是絕望的白。
其實她該謝謝他終於對自己坦誠了一次,這些她已經猜到了,又何必要逼他說出來,這是她自找的。
陸玉庭看著趙綰的表情,心裡並不像他的表情那般平靜,隻是事情已經攤開,便再無法隱瞞:“即便冇有曾江的事,臣也會想辦法破壞你和他的婚約,後來也是臣讓人提醒皇上可以用和親換得邊塞和平逼的公主走投無路,不得不同意嫁給臣,因為臣娶公主對太子有利,對陸家有利,對臣……”
“啪”清脆的一聲打斷了陸玉庭的話,讓整個房間又安靜了下來。
這一巴掌極用力,陸玉庭俊美的臉頓時印下了薄紅的五指印。
趙綰的呼吸急促而不穩,仰頭看著他:“陸玉庭,你混蛋。”
他冇有辯駁,一雙多情鳳眼就那樣深深地看著趙綰:“臣是混蛋,惹公主傷心,是臣的錯。”
趙綰一字一頓:“你處心積慮的做這些事,就是因為我是公主?父皇的女兒不止我一個,為何是我?”
陸玉庭看著她發紅的眼角,眼神卻格外的澄澈,甚至能從她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因為你是父皇最寵愛的公主。”
又是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趙綰已經崩潰,她去掉那些虛偽的麵紗,將血淋淋的傷口親手撕開擺在自己麵前時她才發現,即便有心理準備,可她也無法承受。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算計,所有的好都是假象。
如今想來,成婚後的那些漠視反倒成了他對她僅剩仁慈。
真是可笑,可悲,她趙綰竟淪落如此。
“最寵愛?可他不是還是答應了賜婚嗎?陸玉庭,你讓我感到屈辱。”他讓她覺得公主的身份是種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