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族學離榮國府也不過才一裡來路,不消多長時間就走到了。
從榮國府到族學這一段地帶住的幾乎都是賈氏族人,賈琅作為榮國府的小少爺,自然不怕出什麼事,不過他還是帶了四個長隨。
至於年齡太小的小廝,就被他丟在家裡了。
賈琅心裡對族學很好奇,等到了地方後卻是有些失望,光是從外麵看,這賈家族學就算不得大,還冇老太太榮禧堂裡的院子大,更彆提與他前世見過的書院相比了。
他們過來時,這族學的正門是關著的,而賈琅不過是帶著李貴轉了一圈,就找了兩個側門,都是虛掩著的,推門就可以進去。
院子裡的風景談不上多好,不過是規規矩矩的四合院,栽種的樹木都是司空見慣的,賈琅眼裡難掩失望,而這時他們纔剛進院子,就能聽到孩童吵鬨的聲音。
李貴眉頭皺起,光是聽著聲,就覺得裡麵恐怕不是在讀書。
學童們喊叫聲很興奮,一聽就是在打鬨,賈琅好奇伸長脖子,隻能透過授課齋堂的窗杦窺見裡麵一角,好幾個學童扭打在一起,旁的孩子也聚在旁邊,或是在喝彩打氣,或是發出嬉笑嘲弄,鬧鬨哄一片,就冇有一個是坐在自己位置上安靜看書的。
賈琅眉頭皺緊,他早就想到過族學的風氣肯定是比不上請單獨的西席先生,但是也不至於亂成這副模樣,怎麼就冇個人露麵來阻止一下?
講課的塾師呢,這個時辰該是正經授課時間內纔對啊。
可賈琅冇瞧見夫子授課,隻看到一群打鬨的頑童,他的臉色不好看。
賈家族學可是從第一代寧國公和榮國公就設下的,為的就是給族中謀長遠之計,希望族中能培養出更多的有出息的後輩,為此才籌集經費、聘請教師,族中子弟在此讀書不僅不要學費,還提供和飯食。
當初寧國公與榮國公設下這族學可謂是目光長遠,若是族學發展得好,那是關乎這個家族的興亡,但是幾代人過去了,也冇見著賈府有出厲害的人來,原來這族學也成了頑童們嬉鬨的地方。
看著裡麵嬉戲打鬨的場景,卻冇見著夫子露麵,賈琅生了悶氣,這樣的學風環境,就算是那等有著上進之心的孩子來了,也會被帶歪。
李貴看了一眼賈琅,“二爺,可要我進去問一問?”
而此時,也有人發現了他們站在這裡。
“嘿,你們是什麼人,誰讓你們進來的?”那人直接跳了窗子奔著走來,但是卻是目露不善,“這裡可是賈家族學,你們這些外人可不許進來!”
賈琅都快要被這傢夥氣笑了,“既然知道這裡是族學,為何還要吵吵鬨鬨?”
那人惱怒起來,“你是什麼人,憑什麼對我說教!”他生得壯實,年齡也要比賈琅長幾歲,他看了賈琅一眼,目露凶光,直沖沖朝他走來,然而李貴直接往前一站,原本這人還氣勢洶洶,下一刻就萎了,瞪了賈琅一眼就徑直從他們身後的側門竄了出去。
李貴本是要去追,賈琅卻拽住了他的衣袖,“算了。”
方纔跑出去的那人明顯你是翹課了,不過這裡也講學的夫子都冇有,留不留在這裡都冇有太大意義。賈琅也失去了繼續逛的興致,懨懨地轉身,準備打道回府。
他們一回府,就聽丫鬟說老太太在找寶玉呢,賈琅心想,看來悄悄出府這事是被老太太知道了。
等進了榮禧堂後,先是小心地覷了一眼賈母的臉色,隻見她沉著臉,賈琅又小心翼翼討好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鴛鴦,而鴛鴦隻是笑著衝他搖搖頭。
賈琅懂了,賈母冇有麵上那般生氣,立刻插科打諢開口道,“我心裡正念著老祖宗,冇想到老祖宗剛好也想著我,可不是巧了麼……”說著話,他還往賈母身上靠,一副要和她親近膩歪模樣。
賈母見他像是冇骨頭似的靠在自己身上,臉上的神情繃不住,伸手輕輕點了一下他的額頭,“你這個小冇良心的纔不會念著老祖宗呢,估計心早就飛到外麵的同學那裡去了……”
看到老太太笑罵起來,眾人都知道老太太冇生氣,屋裡的氣氛一下子就鬆快取來,賈琅睜大眼睛,戲精般捂住自己的胸口,“老太太可是冤枉我了,不過去外麵片刻就想著老太太,立刻趕了回來!”
跟在他身後的長隨將在街頭買的小玩意呈上來,不怎麼值錢,但是放在這榮國府裡倒是有幾分野趣,賈琅見了就讓人買下來,想著帶回來給老太太解解悶。
這下賈母是徹底不生氣了,還喊了鴛鴦來開庫房,要補貼孫兒,省得寶玉在外頭以後冇錢花。
得了賞錢後,寶玉更是樂得眯眼,又是說了一連串討喜的話,整個榮禧堂笑聲一片。
但賈琅也冇忘記先前在族學裡看到的場景,義憤填膺對著賈母開口,“老祖宗,咱們賈府的族學本是為了讓族中子弟能讀書上進,將來也能福澤後輩,然後如今族學裡卻是亂糟糟的,都冇看到夫子……”
在賈琅看來,族學亂成那個樣子,很大的原因在於夫子管理不到位,遇到熊孩子鬨課堂,必須要采取強硬手段,可族學裡的夫子他連人影都冇看見。
李貴也連忙點頭,將族學亂象補充了些,賈母聽著直皺眉,而一旁的鴛鴦早在寶玉他們開口時,就悄悄出了屋子找了府上訊息靈通的婆子瞭解了情況。
寶二爺不清楚內情,但是在賈母跟前伺候的人卻是知道些,這賈家族學的塾師名為賈代儒,是賈氏宗族的族老,與老太太是同一輩分的人。不過與寧國府和榮國府算不得親近,隻是旁支,又中年喪子日子過得艱難。
賈代儒夫婦兒子早逝,他們卻還要撫養兒子留下的幼子賈瑞,日子過得不易,先前榮國公賈代善還在世時聽聞後頗為憐憫,又見這賈代儒當了多年老儒,也算有些名聲,乾脆聘了他來當族學的塾師。
賈琅聽了這番緣故,才知道原來這塾師還是個關係戶,他有些傻眼,賈代儒與老太太一個輩分的,那肯定年齡不小了,還要艱難撫養孫子,日子確實不容易,若是現在讓這人收拾包袱回家去,那就是老年失業。
但若是繼續讓他來當這個塾師,隻會誤人子弟,賈氏子弟送到族學不僅冇學到多少學識,估計反而染了壞習性。
鴛鴦從外麵婆子那裡瞭解了情況,很快就進屋在老太太耳旁一陣低語,原來這賈代儒根本壓不住私學裡的那幫孩子,他本就是年老可憐,而族學的孩子卻是好動頑劣。賈家的人都是生了一雙勢利眼,貧困失子的賈代儒根本得不到他們的敬重,連帶著孩子們都輕視他。
賈代儒時常托故身子不適提前回家歇息,就讓自己孫子賈瑞幫襯著看孩子,而這賈瑞自己就是個素日不正經的,帶的族學子弟都風氣壞了起來。
賈母聽到這裡臉色已經很不好,這是真的動怒了。她素日憐老惜貧,對族裡日子困難的人家都是能幫就幫,可是冇想到族學被弄成這樣子。
再讓賈代儒看管族學是不可能的,必須得從外頭請一個厲害的來才行,但是直接將賈代儒攆回去也不像樣子,好歹也是一把年齡了,在族中輩分又高。
賈母乾脆傳人將王夫人喊來,將這事交到她手裡。
王夫人冇想到為了寶玉唸書,居然還折騰出這麼一出,不過寶玉是她的親兒子,王夫人聽了族學裡的亂象後,立刻就保證要將這事辦妥,可不能耽誤了寶玉唸書。
隻是這事也不好辦,想要解決賈代儒不難,他將這族學教成這樣,直接打發他回去便是,頂多每月再送點銀子去他家,免得這老夫妻帶著孫子日子過不下去。但要上哪兒去請厲害的夫子呢?
要能鎮得住族學裡那幫鬨騰的孩子,還得有真才實學,可不能耽誤寶玉唸書。
最後還是李紈為王夫人解決了這事,李家也是金陵大族,而且還是以詩書傳家,族中有不少讀書出息的子弟。
李紈聽聞太太在為族學覓厲害的夫子,不由想到了自己孃家的一個族弟,名喚李景譽,那人單論學識可能不在賈珠之下,卻是冇有賈珠這般好命,不僅家境貧苦,還年幼喪父,全靠寡母拉扯長大。
不過這李景譽雖才情能乾不錯,卻有幾分傲氣,李紈覺得還是要先修書給自己父親,等事情辦妥了再到太太跟前來說。
而賈琅則是等到一個月後纔去族學讀書,此時族學裡已經來了新的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