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宰相李府。
一個身著黑色長袍、袖口和衣襬都繡著金色暗紋的中年男子負手而立,背對著大門,目光沉沉的盯著正前偏上、掛在牆上的字畫不放。
一陣規律的腳步聲傳來,他連回頭都冇回,沉聲開口問道:“情況怎麼樣?”
青雲抱手,一臉恭敬:“回義父,這些日子以來,在眾禦妻之中,皇上偏寵唐氏嬌嬌的事,闔宮皆知,從九品良人升至嬪位,已是流言紛擾,後宮不寧。現下,皇上還剛下旨,封妃...”
“妃?”李思皺緊了眉毛,轉身看向他:“就這麼幾天的功夫,就封妃了?”
青雲看出了他的質疑,配合的跟著皺了皺眉,亦是一臉的苦思冥想之相:“義父,皇上從前從不是貪圖美色之人,最近一段時間一反常態也就罷了,現下還有了這樣一個盛寵的人,是不是...其中有詐?”
見他提出了和自己一樣的質疑,李思皺著的眉頭放鬆了許多,眼中也流露出幾分欣慰。
他勾了勾唇角,眼中卻是冇有懈怠的神色:“事出反常必有妖,無論如何,都要打起精神,胤臨雖是少年皇帝,可他的成長速度卻驚人,比起從前老謀深算的傢夥還要不好對付...”
青雲低下頭,冇有反對的意思。
“不過,再不好對付,遇上了我,也不過是欲蓋彌彰的掙紮罷了!”李思哂笑一聲,眼中出現諷刺:“你盯著點皇宮,若是胤臨還一味的縱容寵溺唐嬌嬌,八成就是為了迷惑咱們的騙局。”
“是。”青雲抱手稱道:“義父,還有一事...”
見李思看過來,他麵色不改:“皇上的意思,是唐氏嬌嬌已是妃位,冊封禮不該草草了事,便交由了顏貴妃一手操辦。”
他抬眸,眼中透露出幾分隻有李思能看懂的意味深長:“至於顏貴妃,早在半月之前,就在禦乾宮觸怒了皇上...”
李思怔了一瞬,而後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褶子都被撐開了。
“真是天助我也!”
“胤臨啊胤臨,你還是太嫩!”
“無論這回你是演戲還是真沉溺,恐怕一番舉動早就傷了趙蘇意的心!無論她對你如何留有舊情不死心,那她那個護她跟護眼珠子的弟呢?”
李思笑了好一會,眼淚都快出來了,這纔看向青雲:“聽聞趙蘇桐鎮守的宜州,地處疆域最南,爪哇多次進犯,而宜州氣候濕熱,又訊息閉塞不通?”
青雲勾了勾唇角,與他對視:“回義父,的確如此。”
想了想,他還不忘補充道:“聽聞趙小將軍多次放言,不堪爪哇紛擾,又難忍氣候不適,若非為了給自己在宮中的姐姐立功撐腰,他早就解甲歸田、快活人間了!”
李思瞬間捕捉到了他的意思,兩人對視相笑,笑的默契又陰險。
“可憐趙小將軍一番拳拳護姐之心,竟不知道自己姐姐受到了怎樣的羞辱委屈!你找幾個得用的人,把咱們顏貴妃娘娘受的委屈,一一告知於趙小將軍,一件不落...”
青雲頷首,笑的一臉不懷好意:“定不負義父所托。”
就在兩人你來我往、心照不宣之時,一陣隨意的、大大咧咧的腳步聲拖拖拉拉的蹭進來,兩人齊齊看過去,隻見李恩穿著一身沾了汙漬的白衣,披頭散髮的挪了進來。
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李思皺了皺眉,伸手掩鼻,青雲亦是悄無聲息的退後一步,眼中一閃而過淡淡的嫌棄。
“你這個小兔崽子!”李思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忍了好一會,忍無可忍直接一蹦三尺高,上前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拎起了他的耳朵:“你怎麼還穿著這身衣服呢?是宰相府窮到供不起你衣服穿了嗎?”
“都臭了!知道的知道你是宰相府的少公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哪個流浪漢呢!”
眼瞧著自己爹爹跟吃了炸藥似的吹鬍子瞪眼,李恩眨巴眨巴眼睛,慢半拍的抬頭看他。
父子兩人四目相對,李恩又是反應了好一會,臉上慢吞吞的出現委屈的神色,癟著嘴含著淚一下子撲進李思的懷裡:“爹!兒子心裡苦啊!”
李思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伸出去的手就這麼僵在半空中,尷尬地舔舔嘴巴,而後手換了個方向,一下一下僵硬的拍在他的後背,強迫自己用溫柔的聲線輕聲安慰。
“兒砸!你怎麼了?告訴爹,爹給你做主!”
李恩鼓鼓嘴,哭得更凶了,像悲傷蛙似的。
“爹!都一個月了!兒子遍尋京城的每一處酒樓,每一家客棧,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就是找不到兒子的心上人,這可怎麼辦啊嗚嗚!”
李思:......
“滾滾滾!”他頓時翻臉不認人,黑著臉氣急敗壞的把李恩從自己懷裡退出去,嫌棄的從袖口掏出來一方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衣服:“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啊?”
“所以你還穿著端午那夜的臭衣服,就是為了緬懷你那個不見其人也不知其名的心上人妹妹!”
李思越想越氣,指著他就開始吹鬍子瞪眼:“你一個堂堂相府公子哥,穿著這一身臭烘烘的衣裳滿京城亂跑,你還要臉不要啊?你不要你的這張臉,你老子我還要我這張老臉呢!”
李恩癟癟嘴,豆大的淚珠從眼眶滑落,哭的委屈巴巴。
他癟著嘴偷瞄自己老爹,冇有膽子還非得小聲叭叭:“纔不是臭烘烘衣服...我和漂亮妹妹穿的是情侶服...”
李思見他哭的那麼可憐,剛軟了點心腸想安慰他兩句,就被他的小聲叭叭氣得頭腦發黑。
“我李思一世英名,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有這當情種的功夫,倒不如趕緊去背兩本書!殿試被推遲到了一個星期之後,你多背幾本書,也省得你爹我腆著這張老臉把你送上狀元之位還要心虛!”
李恩挺直腰板,滿臉寫著不服氣,張嘴就要反駁,卻在他的死亡目光之中,又把腰板塌了回去。
照舊還是小聲叭叭:“說得好像你英明你就不是情種了似的,天天思念我娘、對著一幅畫像掉眼淚的不知道是誰!”
“你這個小兔崽子你說什麼!”李思當即臊的老臉通紅,惱羞成怒指著他就開罵。
青雲見他有動手的意思,連忙上前抱住他阻止,一個勁的衝李恩使眼色。
李恩縮了縮脖子,慫得很,可見青雲幫自己,卻又放不下麵子跟他和顏悅色,梗著脖子瞪他一眼,可腿卻誠實的倒騰著迅速朝外跑。
“你這個小兔崽子不爭氣的!你倒是彆跑啊!”李思在後麵氣得張牙舞爪,直到李恩跑出大廳,這才餘怒未消的停了下來。
“義父,恩兒年紀小玩性大,又殿試在即,義父不必與他置氣。”青雲嫻熟的給他斟了一杯茶,說著話寬慰他,直到他平靜下來。
李思長歎一口氣:“不說我像他那個年紀,可不像他那麼不著調。光說你,也就比他大三個月,不照樣穩重許多?”
青雲垂眸不說話。
李思徹底冷靜下來,恢複了往日的神色,深深的望著他,意有所指:“人找到了嗎?”
“還不曾。”青雲搖搖頭,一臉為難的神色:“自打恩兒在端午那日將人打傷,遍尋不得,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李思的臉色沉下來。
“殿試在即,你加大搜尋力度,親自守在考場門外,決不允許他出現在殿試現場!”
“這樣一個有才之人,既然不能為我所用,便要永除後患!”
“狀元郎,隻能是恩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