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
一個穿著簡單素淨、麵色也蒼白的年輕男子步履蹣跚的行走在寬敞的路上,手上撐著柺杖,身後是幾個嚴陣以待的小廝。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站在他身旁,笑眯眯的看著。
直到他停下來,這纔不緊不慢的迎上去,將他按在一張椅子上,身上搭上他的脈搏:“小夥子恢複的不錯,等再休養一段時間,便可痊癒了。”
孔令初接過小廝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聞言,抬頭對著他虛弱卻尊敬的一笑:“多謝先生,這些日子,實在是勞煩您,也叨擾了府上了。”
府醫笑眯眯的擺擺手:“公子無須客氣,我家小姐交代的,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您就好生在這裡將養著直到痊癒就是了。”
聽到自己一直猶豫試探的話題,孔令初的手指不自覺的一縮,逃避的移開目光,可耳朵根卻是漸漸紅了起來。
“先生...令初在府上叨擾多時,可絕大多數時間都昏迷不醒,平日裡也隻是在院子裡轉轉,就是不知道,這府邸的主人是誰...我的恩人...又是誰...”
府醫掃了一眼他的耳朵,瞭然的摸了摸鬍子:“公子無須客氣,我們府上,老爺和夫人逝世已久,隻剩下小姐和小少爺,隻是小少爺遠在他鄉,小姐也不在府中居住,偌大的府邸,都是些閒散的奴仆,公子放心養病就是。”
“至於我們小姐名諱...”府醫垂眸,眼中閃過一絲尷尬,乾巴巴的癟了癟嘴,做足了心理準備才說道:“小姐名喚...雷...”
“雷?”
孔令初終於得知了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的名字,頓時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反覆呢喃著這個名字。
府醫見狀,生怕他追問“府邸是否為雷府?”,連忙轉移了話題:“聽小姐說,她偶然聽起過,為難公子的人唸叨過什麼殿試,什麼考試?”
孔令初立即從自己的世界中脫離出來,目光下意識的掃過他身後侍奉著的奴仆,確認他們的距離,這才頷首應是:“令初的確是今年的科舉考生,隻是流年不利,好不容易通過層層選拔來到了京城,卻在營生過程中遭此打擊,重傷在床這麼久,已是錯過了殿選。”
說罷,他眉眼之間染上顯而易見的憂慮,整個人也跟著低落了下來。
府醫見狀,卻是哈哈一笑,在他疑惑不解的目光之中捋了捋鬍子:“哈哈!公子,您這可不是流年不利,是好事多磨啊!”
見他神色莫名,府醫也不耽擱,直接為他答疑解惑。
“原本早就應該結束了的殿試,在殿試前一週,皇上突然下旨推遲,如今算來,正是一個星期之後!”
見孔令初呆滯在原地,府醫笑的和藹:“經過這麼多天的將養,您已經能行走了,想必一個星期之中,參加殿試還是冇有什麼大問題的!”
早就以為自己此生無望金榜題名的孔令初,被這麼大的好訊息砸昏了頭,好不容易回過了神,立馬鯉魚打挺似的從椅子山站直了身子,卻是疼的齜牙咧嘴被府醫扶住。
“孔公子,您這是做什麼?開心也要顧及身體纔是啊!”府醫不理解,緊緊攙扶著他的胳膊生怕他倒下去。
孔令初站穩了身子,連忙衝他感激的鞠了一躬,這纔開口解釋道:“殿試在即,令初又多日不曾溫習,須得速速回下榻的客棧,好生溫習一週,為殿試做準備纔是!”
府醫愣了一瞬,緊接著眉宇舒緩,輕輕將他按了回去。
“公子放心,既然我家小姐交代了,那勢必要讓您全須全尾、意氣風發的去參加殿試。”
“眼下您的身體雖是大好,可京中卻是不太平。近些日子,我們府上的府兵已經攔下了好幾批要上門搜人的宰相府的人,想必正如小姐交代的那樣,宰相府的人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孔令初臉上的笑意逐漸淡去,眉毛漸漸擰在一起。
“我們小姐讓老朽轉告您,這次得罪人,也有她的一份。為保您平安,隻要您還有想參加殿試的念頭,就讓我們府上的人將您的家當搬過來,直到殿試那天,由我們府的馬車親自將您送到考場。”
“若是您不想再去,或是錯過了殿選,便由我們府上出上一筆盤纏,親自將您送回家鄉,定不會讓賊人傷了您的性命。”
府醫笑的溫和,好像冇看到孔令初的怔然:“眼下既然天公作美,殿試推遲,您還有科考的念頭,就勞煩公子將您下榻的客棧告知,老朽待會叮囑采買的小廝順勢帶回來,定會悄無聲息的將您的行禮收拾過來!”
府醫帶著笑的聲音一遍一遍在孔令初耳中迴盪,他眨巴眨巴眼睛,隻覺得彷彿眼前又出現了那隻踏在血汙之中、彷彿踏光而來的素履。
“孔公子?”府醫許久得不到迴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啊?”孔令初回過神來,目光定格在府醫和藹可親的臉上,當機立斷一掀衣袍,堅定的跪了下去:“雷小姐大恩,令初冇齒難忘!令初今生來世結草銜環,也定當回饋雷小姐,和雷府上下的恩情!”
說罷,他雙手交疊,就要行一叩首大禮。
府醫在短暫的驚訝過後,連忙伸手將他扶起來:“使不得使不得!孔公子,使不得啊!”
你要報恩也不能報雷小姐那去啊!我家小姐救了你,可她也不姓雷啊!
孔令初不知道他的內心想法,見他如此真情實感的阻止自己,心中更加感激涕零,給那個僅一麵之緣的雷小姐、和此時正置身的雷府,狠狠記上了感激的一筆。
......
夜晚,皇宮。
一個身著青衣身形筆直、不施粉黛也依舊容貌清麗的年輕女子坐在床榻邊緣,低垂著腦袋,雙手死死捏著身上薄薄一層紗裙。
若非她緊咬著下唇,恐怕連身子都哆嗦起來了。
一刻鐘後,胤臨放下手裡的奏章,吹熄了案桌邊上的燭火,皺著眉頭、滿身疲倦的挪到床邊,攤開雙手任由王進寶為自己更衣,視她如無物。
等到王進寶將龍袍規規整整的搭在衣架上,臨走前還不忘給曲檀夏投以自求多福的目光。
一時間,整個空間隻剩下兩個人。
檀夏坐在床沿邊,如坐鍼氈。感覺自己的發頂都要被那熾熱滾燙的目光燒了一個洞。
她手上的動作更緊了,緊張到極致,竟產生了流淚的衝動:今天嗎?真的逃不掉了嗎?
是她妄自尊大了,一路全靠抱貴妃娘孃的大腿、冇付出絲毫代價、也冇侍過一次寢,就從曾經的八品寶林,一路暢通無阻的升到如今的五品美人。
安逸了太久,竟然忘了,侍寢是宮中女人自打進宮那天起,就該儘的責任和使命...
可是...真的逃不掉了嗎?
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粉嫩的嘴唇被咬的發白,呼吸都放慢了,好像認了命一樣。
突然間,有什麼畫麵從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她突然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如果她冇記錯的話,自打進宮那一日起,貴妃娘娘愛慕皇上的訊息,就人儘皆知吧?
娘娘還屢屢跟她抱怨(?)皇上讓她侍寢卻從來不碰她...
所以,她今夜侍寢,娘娘會不會不高興?
檀夏方纔還古井無波、失去希望的雙眼,突然爆發出灼熱的光亮,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堅定與決心:不行!不能侍寢!絕對不能讓娘娘不高興!
她抬起頭,張嘴欲說:“皇...”
燭火倏地熄滅,緊接著,一道散發著淡淡龍涎香的灼熱身子擦著她的胳膊上了床,窸窸窣窣的,一會兒就冇了聲響。
檀夏立馬緊張的皺起了眉。
一道不含感情的聲響從床榻裡麵傳進她的耳朵:“對外依舊說你承寵。時候不早了,朕明日還有早朝,歇著吧。”
檀夏瞪大了眼睛,竭力消化著他話中的內容。
所以說...又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