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人,您來了?”
孔令初剛踏入牢房,便有人迎了上來,卑躬屈膝點頭哈腰,眼中卻分明閃著畏懼。
與李思一黨隻看年齡不看功績不同,但凡是忠於皇上之人,都對孔令初的大名如雷貫耳。科舉狀元、刑部侍郎、少年丞相,除卻這些令人眼紅的頭銜,當屬他那驚人的成長速度和殺伐果決的對敵方式最是令人畏懼。
“嗯。”
孔令初單一個字出口,那人便心領神會的將他朝著牢房的方向領。
“孔大人,您昨日奉皇上的命令來過後,我們這兒就按照您說的方法對這蔣安措用了刑,他嘴巴倒不像往日那麼硬了,可即便說了話,說的也是他要見過貴妃娘娘,才能將所有東西說出來。”
孔令初微微皺眉,眼中一道詫異瞬間閃過。
似是想不到在那樣的對待之下,蔣安措一個冇什麼深厚武功的富貴公子哥兒能撐這麼久。
既如此...他倒是真生出些好奇,究竟是什麼秘密,能讓他咬牙堅持到現在...
孔令初的眼中浮現出一點涼薄的笑,牽著唇隔著牢房看向十字架上那道渾身血汙、毫無生機的男人,須臾,泛著涼意的聲音就在幽靜可怖的牢房之中響起。
“那就滿足了他。”
話音剛落,方纔還一臉恭順的守衛頭一個提出了反駁:“大人!萬萬不可啊!皇上對地牢的守衛們下了死命令,決不允許貴妃娘娘第二次邁進地牢!這可是掉腦袋的大事啊!”
孔令初卻冇什麼情緒起伏,隻是慢慢扭頭,對著他挑眉,一張薄唇勾起的弧度譏諷而又冇有絲毫溫度。
“隻是不讓貴妃再度踏入地牢而已,本相若是想讓他們相見,自然有他法。”
“大人...”守衛一臉猶豫,苦思冥想了一會兒,又強撐著膽子繼續勸阻:“大人...皇上也吩咐過...蔣安措世子身份貴重,絕不能離開地牢在宮中行走引起非議和恐慌...若是大人想要將人挪去貴妃娘孃的寢宮...怕也是不行...”
孔令初斂眸,無奈的搖搖頭,眼角倒是出現了幾分真切的笑意,似是在無奈他的循規蹈矩墨守成規。
半個時辰後,軟綿綿的蔣安措便被架到了地牢的入口,那間荒僻的屋子之中。
而孔令初則是站在那張破舊的床邊,居高臨下的審視著神識混沌的他,複又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老舊的壁鐘,眉毛緊緊蹙在一起。
“貴妃那邊派人通知了麼?怎麼這麼慢?”
他身後的守衛連忙鞠躬回覆:“通知了,轉告了大人的意圖,讓貴妃娘娘來這間屋子,就不算進入地牢。至於為何現下還冇來...大人有所不知,貴妃娘孃的手腳有傷,行動不便...”
孔令初的眸中閃過一道不耐煩。
對於這個時長從皇上和宸貴妃的口中聽到的名字,他冇什麼好感,無非就是一個愚蠢的女人突然開了竅,使了什麼蠱惑人心的手段籠絡了所有人。
能一再被蔣安措所傷,要麼是愚蠢,要麼是天真,如今又平添了一份不守時在其中,令他還冇見到人,就對這貴妃產生了惡感。
而此刻的趙蘇意,卻是被雙雙扶著,氣喘籲籲的坐在了此處宮門外。
看著刷著紅漆的宮門,她滿臉複雜之色。
自打地牢那邊派人來傳,說是孔相讓她移步地牢外與蔣安措見上一麵,她緊趕慢趕,可剛恢複一點的腳根本無力承受這麼長時間又這麼迅速的行走。
雙雙中途回去取了輪椅前來,這才讓她能看似無虞的出現在這裡。
就是不知道,這孔相讓自己偷偷來見蔣安措,要是被胤臨知道了,按照他那陰晴不定的性子,指不定又生氣了...
等等,她怎麼又想到胤臨了?
趙蘇意惱怒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子,仍舊冇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情緒早就不如從前純潔,還以為自己是在宮中待了太久,習慣了事事考慮皇宮頭頭的心情。
看來等事情解決,她還是早點出宮為妙,免得養成習慣,再成為男女主之間的絆腳石...
這樣想著,上前叩門的雙雙也回來了,不多一會兒,一個眼生的地牢守衛便過來開了門,行過禮後便進去通傳。
“雙雙,前麵是台階,你彆費力氣,我自己走就是了。”
“娘娘,這可不行,您的腳還冇好...”
剛得知貴妃已經到來的蔣安措一聽到門口傳來的主仆二人之間的爭論,頓時不耐煩的蹙眉,即便其中一道聲音格外耳熟,可他也冇多想。
他仍舊站在放著蔣安措的床邊,負手站著,連出門迎接都不曾。
直到門口傳來一聲驚呼。
“娘娘!”
“奴婢說了您的腳不能下來走,方纔您一路恨不得跑過來,這腳哪裡受得住啊!您坐穩了,奴婢推您上去!”
孔令初的眼睛泄露出幾分煩躁。
他無可奈何又氣悶的輕歎了一聲,不得已的往外走,剛走到門口,連人都冇抬眼看清楚,不耐煩的聲音便傳了出去。
“貴妃娘娘既如此嬌弱,怎麼不讓人用八抬轎子抬過來?”
說罷,他抬眸朝著坐在輪椅上的身影看過去,可等真正看清了那人的模樣,整個人就像是被雷劈過一樣僵在原地,眸中的不耐煩也儘數龜裂掉在地上,如同他的高傲一樣。
“雷...雷姑娘?”
趙蘇意在輪椅上緩著腳腕的疼,滿頭虛汗,聽到熟悉的聲音,她分神看過去,臉上下意識的出現笑容:“是你啊?”
若說孔令初不自覺的喚出聲後還覺得有可能隻是長得相像,自己認錯了人,她如今的回覆就是坐實了她的身份。
“雷...”他皺皺眉,卻不再是煩悶,隻是疑惑不解:“貴妃娘娘?”
趙蘇意笑盈盈的還冇應話,在她身後的雙雙卻頭一個不願意了,她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看著他的目光之中儘是冷意。
“你是何人!竟敢對我們貴妃娘娘不敬!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定要扒了你的皮!”
這話若放在往常,他恐怕就要嗤笑一聲,畢竟扒皮這樣的刑罰在他任職刑部的那段時間裡,見過了不知無數次早就習以為常,更彆提這隻是她拿來唬人的小伎倆。
可這時候,他卻是手足無措的慌亂。
她真的是貴妃娘娘?
可是顏貴妃不是姓趙嗎?那日...她分明姓雷...
趙蘇意卻冇想到他此刻愣住是因為自己隨口編纂的一個馬甲,見他渾身穿著氣度不同於從前,又出現在這兒,笑嗬嗬的同他寒暄。
“我與趙府遞的家書裡,他們也曾說過你參加了科舉考試,至於結果他們冇太關注,原來你竟是來地牢任職了啊!”
“也不錯!雖然官位不如明麵上的高,可是直屬於皇上的人,你好好乾,以後加官升職也不會太難!”
孔令初愣在原地,呆呆的看著這張久違的臉,與那日踩在血汙之中、滿臉靈動與關切的臉逐漸重疊,好像絲毫未變。
至於她關切的話在耳畔,更是讓他心中滑過一道暖流。
“丞相...”裡麵走出來一個負責照料監視蔣安措的守衛,對著趙蘇意行禮後,便絲毫不壓抑聲音的對著他說道:“蔣安措像是要醒了。”
這話一出,孔令初和趙蘇意卻是同時皺了皺眉。
“丞...丞相?”
孔令初盯著守衛的眼刀子還冇收回來,接收到她不解的眸光,頓時手一僵,呆滯的扭頭看向她:“貴妃娘娘...臣...”
他一開口,才驚覺自己的語言係統早已潰不成軍,隻剛剛與她有個對視,他的心臟就像是被一隻手攥緊了一樣,再無支配身體的力氣。
雙雙看出孔令初的不對勁,眉頭皺的更緊。
彆說她現在是忠實的臨意CP粉,就說即便娘娘不選擇皇上,也隻會帶著她一起出宮過二人世界的快活日子,她纔不要哪個生了賊心的男人搶走娘娘!
想到這兒,她上前一步,收斂了方纔的尖銳,可眸子裡也是苛刻與冷意。
“麻煩丞相讓一讓,我家娘娘為了丞相的旨意把腿傷都跑的複發了,方纔還被丞相冷嘲熱諷...丞相讓讓,奴婢要推娘娘上台階呢!”
她說這話可不僅僅是為了讓孔令初難堪,更重要的是,為了提醒趙蘇意他方纔的態度。
多想想他的壞處,就顯得皇上愈發好了!
她的話音落下,一向殺伐果決、麵對血腥慘狀也麵不改色的孔令初卻是唰的白了臉,擔憂的看向她的腳踝,可又覺得自己的視線冒犯,連忙移了開。
“娘娘...”他艱難的組織著語言,不知道說些什麼才能抵消自己對她的傷害。
憋了良久,才憋出來一句:“臣...抱您上來吧...”
說出這話,他自己倒先是鬨了個大紅臉,可除此之外,心中竟生出了一股隱秘的歡喜。
他小心瞄了一眼她的臉色,便邁開步子要走下台階去抱人,可有雙雙這丫頭在,又怎會讓他得逞?
“孔丞相!”
雙雙立馬伸手擋在輪椅前,噘著嘴眼裡的不滿都要溢位來了:“我家娘娘是貴妃,孔丞相即便身為天子近臣,也是外男,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丞相應該懂得吧?”
孔令初的腳步一頓,頓時覺得趙蘇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令他全身都燒了起來,不知道是羞的還是臊的。
“本相...開個玩笑罷了。”
在眾守衛暗中八卦的目光之中,一向冇什麼好臉色的孔令初說出了這句令人驚掉眼球的話。
他尷尬地咳了咳,繞過她直接到輪椅後頭,看著她的發頂,眉眼之間帶著自己都冇發覺的柔和:“臣推娘娘上去。”
“哎你...”雙雙剛想阻攔,孔令初隻一個抬眸,看慣了生死的涼薄眸光便將她釘在了原地,一聲不敢再吱。
直到人已經被推了進去,一陣涼風吹來,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孔令初一個眸光嚇得出了滿身的冷汗。
門內,趙蘇意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沉默的看著床榻上一動不動的蔣安措,有些意外於短短一點時間,他怎麼會淪落成如今的樣子。
許是看出了她的不解,孔令初握著輪椅的手瞬間被汗水濡濕。
“那個...他...”
他生怕在她眼中落下個自己殘忍冷血的印象,想要為自己開脫,可往日無往不利的嘴在麵對她時卻是異常的嘴笨。
直到她轉過頭來:“我想跟他單獨說一些話。”
這本來就是孔令初的初衷,無論什麼手段,撬開他的嘴。可現下等這傳聞中的貴妃換成了自己心心念唸的人,他卻隻覺得自己這個決定草率。
“娘娘,蔣安措就算是目前來看已經無力做出什麼舉動,可若是讓您和他獨處,臣...不放心娘孃的安危...”
趙蘇意微微勾唇:“沒關係,你在門口等著,有事我叫你。”
“娘娘...”他想回到過去殺死那個做決定的自己的心思都有了。
“我不會有事的。”趙蘇意仍舊堅持著。
蔣安措無措之中,與她的眸光意外對視,大腦瞬間發矇,不知怎的,腦海中竟瞬時想起了胤臨那句令從前的他嗤之以鼻的話。
朕的阿意不是那等人...
嗯...的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