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陽光滿屋,明媚的令趙蘇意雖然打著哈欠,黑著眼圈,也不得不精神振奮起來。
一上午的大好時光,陳義方專心的和同門們研究最新的疑難雜症,隻有趙蘇意無聊的兜著圈子,無所事事。
正午時分的陽光,已經有些火熱,趙蘇意躲在屋簷的陰影下,倚著而樓的欄杆,看著隔壁的荒宅,看到了先後有兩隻鬆鼠從園中穿過,一群麻雀飛起飛落,啄食草叢裡的草籽,一條錦鯉從池塘中蹦出水麵又落了回去,說明這塘中居然還是有魚存活的……
雲鬆走進院裡,仰望著百無聊賴的趙蘇意,溫和的笑著:“是不是很無聊?”
絲毫看不出昨晚說要挖她心臟時的凶狠。
正午燦爛的陽光在雲鬆髮絲間跳躍著,他的白髮一絲不亂的盤起,以一根特殊的木簪綰住,頸後散了一圈碎髮,泛著淡淡的金光。
有彆於民間普通的網巾束髮,反倒有種飄逸的美。
他微微仰著頭,臉龐因背光有著些許陰影,下巴也顯得略尖,一身青衣襯的他超;超凡脫俗,怎麼看都是翩翩公子。
趙蘇意提醒道:“你該帶我去吃飯了。”
雲鬆一愣,嘴角的笑容慢慢化開,這種笑容,趙蘇意還有些陌生,似乎跟他平時的笑容不太一樣,她也說不清是不是真的有點不一樣,但冇有細想,隻是趴在欄杆上。
“這附近有家酒館很是出名,不如我們就去那吧”雲鬆仍然那樣仰視著她。
陳義方剛好進來,聽到了最後那句話,挑眉道:“咦?師傅要請吃飯嗎?”
雲鬆淡淡的笑著:“是啊,一起去吧,人多熱鬨點。”
趙蘇意蹦蹦跳跳的下了樓梯,與樓下的雲鬆和陳義方彙合,自從離開小皇帝以後,趙蘇意很多東西都不在意了。
趙蘇意心情還不錯,對雲鬆說:“準備好銀子,我要吃最好的菜,你可彆付不起賬。”
這家酒樓位置極佳,位於河岸一處視野開闊的平台上,樓外兩岸煙柳,一泓碧水。三層的仿塔式小樓,一樓品酒,二樓散座,三樓雅間,北側有一整麵的舞台和共通的天井,可欣賞絲竹小曲。
夥計一看翩翩公子模樣的人領著一小生和美女,在這吃飯的點兒來,不用問,直接領去
了三樓雅座,卻被雲鬆攔住:“我們初次來,找個散座吧,看看風景,聽聽小曲就罷了,關在雅間裡吃悶菜冇意思。”
他們站在二樓的樓梯上能看到這裡賓客滿堂,甚是熱鬨,空桌也就剩下兩三處,可以看出生意極好,想必菜肴口味也是極佳了。
在夥計的帶領下,一行三人就坐。趙蘇意迫不及待的問道:“你們這都有什麼特色菜,報上名來。”
夥計如數家珍的報了一大堆菜名,最後在趙蘇意的親自拍板下,滿滿的擺了一桌。
這些小吃與平素在藥穀中清淡的飲食大相徑庭,趙蘇意倒是吃的不亦樂乎。
雲鬆笑了一下,最後隻說了一句:“你這吃相,會讓人誤以為你是從關外逃難而來。”
趙蘇意故作斯文的用手帕擦去嘴角的紅油,笑道:“難得出穀一次,如果不能吃好玩好,豈不是白來?既來之則安之,我總得好好享受一下。”
她說得眉飛色舞,想必是真放開了心結。
吃了一陣,趙蘇意大飽口福,就放慢了速度,有閒暇功夫看看四周,忽然聽到樓下人聲騷動,一探頭往下看,發現一樓的舞台已經有雜役在搬動桌椅,似是要準備節目了。
趙蘇意頓時精神一振,喝了口茶漱口,全神貫注地觀察著下方的動靜。
開場先是上來了一隊人,帶著各色樂器,趙蘇意能認出來的有鼓、笛、二胡、古箏、琵琶,還有些叫不上名的樂器,**個人,有站有坐,錯落排開,有人敲了下鼓,似是開頭,頓時十八般樂器齊齊奏響。
左右的客人不以為然,喝茶的喝茶,吃菜的吃菜,有聊天的,也有結賬離去的。
趙蘇意手臂支著天井的欄杆,撐著下顎,靜靜的傾聽著。
這首不知名的曲子開始極是緩和,輕鬆寧靜,即使是在人聲略顯喧嘩的樓裡聽到,也有種涓涓細流緩緩流淌的感覺,那細緻柔膩的聲音如遊絲,緩緩走於人群之間,輕撫著女子的髮絲和裙角,徘徊於書生肩頭,掠過老人的鞋履,繞梁盤旋,最終溢位小樓,彙入河中,嫋嫋而去……
音樂節奏突然一快,似乎涓涓細流彙入河中而水流充沛了起來,河道變闊,喝水歡快起來,泛著白白的泡沫,打著旋兒,載起了一葉輕舟,舟上水靈靈的姑娘嬌聲細語叫賣著蓮藕鮮蓬,又因為樓裡的鯉魚差點蹦出去而尖叫失笑。
河水繼續流淌,風兒輕撫著岸邊的垂柳,柳絮不堪搔癢,飄飄蕩蕩,落入河中央錯彩縷
金的畫船上,留戀於富家小姐的滿頭珠翠中不肯離去。
輕舟盈盈飄過,農家少女兜售的新鮮蓮蓬,被丫鬟靈巧地用銀刀削好,露出雪白飽滿的蓮子,
放在小姐麵前的瓷碟中。蓮蓬皮被拋進了河中,被河水卷帶著繼續流向前方。
曲子的第三折,節奏鏗鏘熱烈,似乎河水已經彙入長江,奔騰激昂。被河水捲進長江的蓮蓬皮浮浮沉沉,最終被一艘滿載稻米的糧船壓進了水下,再也冇有浮起過。
輕快的漁船與糧船擦肩而過,剛離岸駛向遠方的客船上南腔北調的人們,尚在留戀著小鎮的繁華並對前途充滿了憧憬。
第四折,長江之水滔滔不絕,夾帶著唐古拉山的雪水、川藏的牧歌、湘贛的風、小鎮的繁華,自鬆江如海,一泊沙來一泊去,一衝浪滅一重生,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急促有力,
明朗歡快。
曲子戛然而止,餘音嫋嫋。
趙蘇意的心還在因第四折的急促而砰然亂跳此時纔回過神來,不禁隨著食客而鼓起了掌。
雲鬆微微一笑:“江南人傑地靈,一提絲竹,必提江南。彆以為這隻是個偏僻小鎮,比不上皇城。”
趙蘇意來了興趣:“看你冇什麼不懂的,是不是作為才子,就要全才,文能七步成詩,武能彎弓射鵰,要琴棋書畫無所不通,還要風流倜儻溫柔瀟灑,能上的了朝堂,入得青樓,談笑有鴻儒,往來皆美女?”
她這一席話,彆說是雲鬆,就連一旁的陳義方也笑翻了。
“你真是個天才,還能上的了朝堂,入得青樓,談笑有鴻儒,往來皆美女。劉禹錫泉下
有知,還不得踹開棺材板來揍你。”
陳義方實在是繃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趙蘇意怒其不爭,道:“注意形象,公共場合,不得笑得如此放肆。”
雲鬆喝了口茶水,好不容易纔把放肆的笑容壓製下去,他聲音中還帶著笑意說道:“誰告訴你才子一定要去青樓,非得交往美女?”
趙蘇意聳肩:“才子配佳人唄,這年頭的大家閨秀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想認識佳人,不就得去青樓裡找了。”
雲鬆搖搖頭:“歪理。”
快樂短暫,不久後雲鬆就拉著趙蘇意和陳義方回了醫館。
趙蘇意也不在意那麼多,根本不怕那口口聲聲說要挖她心臟的男人。離開皇宮以後她的心臟好像就缺失了一塊,平時惜命至極的她覺得這命也冇有那麼重要了。
“胤臨。”時隔許久,趙蘇意又一次喚了這個名字,“我好想你。”
時間很快,轉眼就到了冬天,趙蘇意身上的披風也換成了毛皮。
冬日的下午,慵慵懶懶,絲竹清淡,有歌女低吟淺唱,聲音甜美婉轉,在河岸上流淌,一路留出城外。
河水緩緩,洗去了鎮內的香豔與繁華,恢複了原本的平靜與自然。水牛因為冰冷的河水,而趴在岸邊,時而噴個響鼻,似在呼應著南遷的候鳥。
遠在皇城的胤臨望著落下的初雪神色惆悵,他想著他的阿意會不會受涼,現在在哪,吃的可好,住的可好。
他想向阿意道歉,欺騙了她,他真的很愛阿意。
可惜他的思念愛意和悔恨,她卻冇有機會聽到。
胤臨也並不知道,此刻他所思唸的姑娘,也在思念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