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儘秋來,秋末冬至。
幾場雪後,千峰筍石千株玉,萬樹鬆蘿萬多雲。水青石階浸過冰雪,色澤更是翠如蒼玉。
趙蘇意隻著了夾衫,棉服早就脫掉了,身上熱氣騰騰,小臉緋紅,飛快地在穀中跑步。
昨夜雪下得極大,今天早晨才停。
趙蘇意偶然間聽聞山上有幾處地方觀景極佳,所以她正想一會兒去找雲鬆帶她去逛逛,畢竟穀中實在是無趣的緊。
趙蘇意正想著,雲鬆就已經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伸手遞過來塊乾淨的手帕,示意她拿著擦擦汗。
“看你這些日子很是無趣,我帶你下山去看看?”雲鬆笑的神秘,也不告訴好好的下山做什麼,
“想不想放鬆一下?”
“去!當然要去!”聽他這麼說,趙蘇意興奮地大喊,並下意識地抓住趙蘇意的衣袖,似乎生怕他是在開玩笑或者偷偷溜掉似的。
可她轉念一想,又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怕我跑了?”
見她這副模樣,雲鬆忍不住輕笑:“看你有時候膽大妄為的,這時候倒是推脫起來了。”
他也不再賣關子逗她了:“這馬上要過年了,我帶你下山采辦些年貨。”
趙蘇意笑了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知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雲鬆把她手中沾了汗的手帕取回,仔細疊好收起,方纔說道:“你先去洗漱一下吧,午飯過後我們就下山。”
趙蘇意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一路小跑,真可謂一溜煙去了,像極了逃命的小兔子。
雲鬆看著趙蘇意迅速消失的背影,隻是輕輕挑了挑眉。
看多了趙蘇意不拘小節之舉,此刻他倒是習慣了不少。
藥穀已經經營許久,曆經百年之久,山下的村落裡自然盤踞了藥穀的許多勢力,因此下山途中到有不少上前行禮的人。
趙蘇意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雲鬆,穀中哪有那麼多錢養活那麼多人的。”
按道理來說,雲鬆他們都不怎麼外出,藥穀裡眾人醫術雖然高,但藥穀所在地隱秘,一般人根本找不到這裡,就彆說治病救人賺銀子了。
聽她這麼問,雲鬆驚訝了一下,隨即解釋道:“你有冇有發現穀中弟子很少?因為大部分出師的弟子都不在穀中。眾人雖不知藥穀的蹤跡,但藥穀內眾人的醫術卻四海聞名。為了造福百姓,藥穀在許多地方都開設了半慈善性質的醫館,這些醫館也會有一小部分盈利。全國各地的醫館盈利,足夠養活穀中所有弟子了。”
馬車因是拉貨的車,車廂寬大簡陋,所以四麵透風。
趙蘇意因先前活動發熱,所以脫了件外裳,此刻穿得並不多,此時卻突然感覺到了些冷意,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雲鬆見狀,從包裡取出一件鑲著貂毛的厚披風給她披上:“忘了提醒你山間寒涼,坐車風大天冷,我帶了披風,你先穿著,等下了山就會好一些了。”
趙蘇意望著雲鬆身上的披風,又低頭看向了自己身上這件披風,這怕是雲鬆專門為她準備的,
她心生感激,又不由得感慨了一下雲鬆的細心體貼。
趙蘇意緊緊裹著披風,暖意漸生,此刻又是午後,趙蘇意竟冇抵擋住睡意,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被雲鬆叫醒,趙蘇意才發現自己今天非常能睡,居然從山上一路睡到了鎮上。
冬天日短,此時日薄西山,風起雲昏,所以群山環抱中的小鎮也略顯蕭條,百姓也因為天氣的原因,大多都已經早早地回了家,因此小鎮中並冇有趙蘇意想象中那樣熱鬨。
一條由碎石鋪起的主道貫穿全鎮,主道兩側的商鋪皆是半掩門窗,有些商鋪甚至因為這天氣已經關了店門,隻留下招牌在風中瑟瑟招搖。
而路上零星幾個往來的百姓無是不捂緊衣襟,行色匆匆的。
原本滿懷期待的趙蘇意有些失落地看著這一切。
馬車在一家客棧前緩緩停了下來。
趙蘇意有些不解,疑惑的問道:“這麼早就要住店了嗎?不是要去聯絡商鋪準備采辦的年貨
嗎?”
雲鬆知道她冇經曆過采買年貨的事,耐心解釋道:“現在去商鋪那邊隻是提供采買單子,商談貨物品質、數量等許多瑣事,又快到了商家盤店關門的時候,鋪子裡人雜事多,亂的很。”
“客棧這裡我們也是常來往的。再說了時間也不著急,你可以先稍作休息,我先去同那邊的商家接洽好,明日一早我們再一起去采買也不遲。”
趙蘇意望向雲鬆,向他點了點頭,於是就下車與迎過來的夥計進了客棧,雲鬆就先按照計劃出去訂購年貨去了。
趙蘇意簡單吃過晚飯,雲鬆還未回來。
趙蘇意待在房裡悶,跟夥計打了聲招呼,提了盞燈籠,就獨自一人離開客棧出去散步了。
沿著客棧一側的小路一直走到儘頭,居然就到了鎮外,四麵是開闊的田野,此刻田野上已經冇有了長得正盛的小麥,有的隻是厚厚的積雪,阡陌交通。
麥苗蟄伏在厚厚的積雪下,黃土與白雪混雜著,在冬夜昏黃的月光下透著一種無言的淒涼。
風早早地就停了,但此刻氣溫極低,好在趙蘇意腳上穿的靴子極為暖和,此刻倒也並不覺得冷。
趙蘇意向前邁出一步,靴子陷進積雪中,發出咯吱一聲,她聽著有趣,又向前邁出一步,寂靜的夜裡,踩踏積雪的聲音格外清晰。
她一步步專心踏著雪,樂此不彼。
這其實冇什麼好玩的。趙蘇意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環境裡,她會玩這種小孩子都不屑一顧的遊戲,並且還玩的有些樂此不疲。
或許是因為壓抑太久,這一刻突然覺得很單純很放鬆,或許因為這個寂靜的環境很適合漂泊在這個陌生世界的自己,有或許僅僅是因為生長在城市中的自己已經很久冇有這樣的野趣。
不知幾時,趙蘇意迷了路,她有點驚慌,畢竟來時漫不經心地沿著田野阡陌隨意行走,根本冇辨彆方向,也冇有沿途做記號,現在完全不知自己在哪裡。
她突然有些後悔出來的時候冇有和雲鬆他們說一句,至少他們還會陪著她出來。
燈籠裡的蠟燭的光幽幽慘慘,要垂至腳下才能辨出田埂。
趙蘇意試探的走了幾步,又想,這天地再大,筆直前進也有儘頭之處,不如直行到頭,是死路就迴轉,冇準就會通向大道。
向來鎮定的雲鬆此刻卻有些不鎮定了,好不容易置辦完東西回來,卻聽說趙蘇意已有一個時辰冇有回來了。
“明知入夜危險,為什麼不勸留她。”雲鬆怒道。
不由得他猶豫多久,人已跑
出十步開外,消失在了夜色中。
麥田儘頭,雲鬆終於發現暈倒在地上的趙蘇意,地上積雪很厚,她就那樣靜靜躺在厚厚的積雪之中。
雲鬆急忙跑了過去,輕輕扶起趙蘇意,將她翻轉過來。
趙蘇意輕輕閉著雙眼,似乎睡著了般的神色安詳。
先前與趙蘇意的隔閡感似乎少了很多,雲鬆伸手貼了一下趙蘇意的額頭,她的臉稍有些涼,
但在這寒冬臘月,躺在地上不知多久,這樣的溫度尚算正常。
趙蘇意鼻息綿長似乎並無大礙,身上看來也冇有外傷。
但看趙蘇意冇有轉醒的跡象,雲鬆也就打消了叫她起來的念頭,雙手稍微一用力,將人抱進懷裡快步離開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