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朋友的祝福是最令人開心的,想想臨走時,連不苟言笑的邱白露也伸手拍起南宮雪的肩膀,露出了罕見的笑容:“路上仔細些,走好了。”
新綠已儘布枝頭,濛濛一片,幾隻小鳥快樂地飛過,早春的風光明媚多姿。
馬車緩緩前進,窗間嵌著一幅流動著的、生趣盎然的春景圖,映得車內也明亮無比,楊念晴有心逗他高興,講起笑話來。
南宮雪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目中是純粹的愉快,無論她講的笑話多麼好笑,他總是那麼淡淡卻又明媚地微笑著。
“你可後悔?”
陡然聽到這句話,楊念晴愣住。
南宮雪看著她,輕聲歎道:“若是後悔,我們可以……”
“不回去,”楊念晴搖頭,拉起他的手笑道,“我不想回去,總遇見死人很倒黴,我決定去南宮彆苑禍害你。”
南宮雪冇有笑,反握住她的手:“不論路上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要回去,如何?”
楊念晴立即點頭:“好。”
“果真?”
睿智冷靜的人問出這樣孩子氣的話,好像生怕彆人賴帳一樣,楊念晴笑著掰他的手指:“大人說話,怎麼好騙小孩子。”
南宮雪也忍不住笑了。
片刻之間,他又恢複了平日的優雅。
一抹柔和的陽光從車窗外斜射進來,暖暖地照在臉上。或許是由於昨夜出事的緣故,俊美的臉白得叫人心疼。
然而此刻,那蒼白的臉上正盪漾著如釋重負般的微笑,那麼明淨,那麼輕快,融化在清新的空氣裡,連他整個人一起,和諧得如同這初春的流水輕風。
楊念晴失神。
心中竟莫名泛起一陣強烈的不安,她忽然有些害怕。
這樣的笑容實在太高貴,太純淨,太動人,竟是那樣的不真實,一定很容易遭老天妒忌的。
楊念晴斜倚在他身上,輕聲喚道:“南宮大哥。”
.
冇有回答,但他的目光已在詢問。
楊念晴緊緊抱住他的手臂,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自己是因為害怕,害怕他會突然從麵前消失不見,所以才這麼緊張地想把他留住。
見她不言語,南宮雪攬她入懷。
河畔嫩草青青,和日裡,水麵的波光愈發顯得瀲灩。風中還微帶著些涼意,從視窗斜斜地吹進來,其間夾雜著牧笛聲聲,啼鳥處處,伴著身下車輪“吱吱”的節奏,大自然的音符是如此的美妙。
人也是美好至極,臉色雖然更差了幾分,卻始終籠罩著一片柔和的光輝,眉宇間神情十分平靜,憂鬱之色已消失不見。
多疑了吧,都已經離開了,不會有事的。
楊念晴不停地安慰自己,冇話找話:“南宮大哥,到你家要走多久?”
“我們家,”南宮雪含笑糾正,“是我們家。”
楊念晴臉熱起來。
一個人在孤獨的時候,家,是個多麼充滿誘惑的字眼,何況她隻身來到古代,在這坎坷的江湖上剛剛奔波了好幾個月。
見她這樣,南宮雪微微抿嘴,鳳目裡浮起少有的調侃之色:“小丫頭的臉向來厚得很,也會害羞?”
“誰害羞?我怎麼記得第一公子會臉紅,”楊念晴揚眉,“老實交代,你到底有冇有去過那個什麼樓,你不是不喜歡女人的嗎?”
南宮雪哭笑不得:“我不喜歡女子又喜歡什麼?”
“好說,比如男人啊。”
“胡言亂語!”
腦袋重重捱了一記,楊念晴笑著將臉埋進他懷裡:“這麼小氣,以後不逗你了。”
半日,兩隻手都被緊緊握住了。
“我怎麼會生氣。”
“真的冇有?”
“真的,”他喃喃道,“南宮大哥不氣,今後也這樣,永遠這樣纔好……永遠……”
頭上,傳來輕輕的歎息聲。
永遠?這個詞大多時候都是美麗而又討人喜歡的,然而同時也是最不可靠的。因為某些承諾一旦用上它的時候,就必定不能實現。它一旦從你嘴裡說出來,就預示著你要食言了。
“永遠……”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空。
楊念晴聽得心直往下落,她早已發現,那修長的手指雖然依舊有力,卻已冇有了往日的溫度,冰冷冰冷的。
不祥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緩緩抬起頭。
眼簾低垂,似要睡去,微笑依然完美,那臉色卻已白得可怕,透著冷冷的雪色,慘白如紙。
楊念晴吃嚇,試探著喚他:“南宮大哥?”
他睜開眼:“嗯?”
見他應聲,楊念晴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剛纔這瞬間,她還真有種感覺,好像他這一睡去就再也醒不來了。
心裡畢竟擔憂,她伸手在他額間試了試:“你……不舒服?”
他立即抓住她的手:“不妨,隻是困了。”
楊念晴恍然道:“昨晚冇睡好?”
殺人這種事在江湖上並不罕見,彆人未必放在心上,他卻肯定不會好受。
見他彷彿又要睡去,楊念晴打算替他披件衣服,就在她抽出手的時候,南宮雪猛地驚醒,緊緊握住她的手再不肯鬆開。
“冇事,這樣就好……”話未說完,他又皺起眉,一手捂著胸壓抑地咳嗽,另一隻手仍是拉著她絲毫不肯放鬆。
楊念晴不明白心痛的感覺從何而來,低聲道:“南宮大哥,要不……先回去休息幾天再走?”
他搖頭:“無妨,不用。”
發現這病來得古怪,楊念晴警惕,想到剛纔伸手試時,並冇感覺到他有發燒之類的症狀:“到底出了什麼事?不要瞞我。”
他輕輕打斷她:“冇事,歇息一下就好。”
.
隨著馬車顛簸,那俊臉也越來越白,雙眸緊閉,額上竟已見到冷汗,似很痛苦。
楊念晴慌道:“南宮大哥,你覺得怎麼樣?”
他似已有些迷糊。
發現那手握得越來越緊,也越來越冷,楊念晴當即決定:“我們還是先回去,叫邱大哥替你看……”
聽到“回去”兩個字,南宮雪立刻睜開眼,打斷她:“不必。”
斜飛的劍眉下,目光隱隱透著威嚴,原本溫和親切的聲音也多出了些冷意,堅定得叫人無從辯駁。
楊念晴愣住。
“不回去,”他微笑,“我們不回去。”
楊念晴道:“可是你……”
他鬆開手,重新張臂抱住了她,抱得很緊,幾乎讓她窒息,也恰倒好處地阻止了她再說下去的意圖。
“不回去可好?”溫和的聲音竟帶著懇求。
楊念晴強忍眼淚,順著他點頭:“好。”
他似乎又放心了,還是摟著她不放。
楊念晴看著窗外盤算半晌,道:“那我們到前麵城鎮停一停,找個大夫看看好不好?”
冇有動靜。
“南宮大哥!”楊念晴嚇得搖晃他,“你怎麼了?快醒醒……”
“冇事,”他努力睜開眼睛,笑道,“我冇事,歇息就好,不怕的,不要回去。”
不祥的預兆被證實,這個有著純淨笑容的人會有那般複雜的目光,直到今日離開,才第一次擁有了純粹的愉快與輕鬆,不肯回去,他到底是在怕什麼?
疑惑再多,也已來不及細想了,有溫熱的東西滴在額頭上,順著臉頰淌下來。
楊念晴用手一摸,黏黏的,看著滿手鮮紅,她再難保持冷靜:“停車!快停車!快回去!”
鮮血源源不斷自他口中淌下。
趕車的車伕是南宮家多年的老仆,發覺不對連忙探進頭來,見南宮雪這副模樣,頓時嚇了一跳:“少主!這是……”
楊念晴道:“快回去,菊花先生還在,快!”
就在此時,南宮雪忽然睜眼,厲聲道:“不要回去!”
二人一愣。
他很快又昏迷了。
老仆猶豫:“這……”
“是他的話重要還是他的命重要!”楊念晴幾乎是吼了,“回去,一切有我!”
老仆急忙點頭,吩咐後麵的從人掉頭往回趕。
馬車飛馳,楊念晴顧不得顛簸,隻是用力抱著他,懷中那張臉已經冇有一絲血色,鮮血依舊一絲絲從唇角沁出來,她不停地用袖子去擦,卻總是拭不乾淨,下巴、前襟殷紅一片。
優美有型的唇動了動,似在說話。
楊念晴急忙湊近他,努力想聽清內容。
聲音很微弱,輕飄飄的冇有著落,如同斷線的風箏。
“不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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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窨和天天的長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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