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燈火輝煌,卻讓人感到無限悲涼。周大娘靜靜的看著房間裡考究的裝飾,等待著來決定她命運的人。屋子很暖,即使她穿著麻絮的衣服都不覺得寒冷,應該是有取暖設備。不由苦笑,紅燈區什麼的,真有錢。又飽又暖的環境,讓人自然而然的放鬆。因寒冷而緊繃的後背傳來陣陣痠痛,似乎扯的肺都呼吸的困難。不過這種情況她早已適應,周家是窮人家無疑,每年到冬天冷的受不了的時候,都隻好去跑一圈,以期不被凍傷。所以她常常恍惚,這樣艱難困苦的環境,到底是前世?還是今生?唉,走了一天,都不知道家裡怎麼樣了?想到此處,又用力甩甩頭:不是發誓既然被賣掉,就不要再做包子的嗎?怎麼又包子了?要改!一定要改!
“喂!周大!”
周大娘一個激靈,抬頭望著發聲的地方。原來是個小娘子,穿著黑色上衣灰色裙子,走進一看,卻是絹布。再次感歎:紅燈區果然有錢!
“真是呆子!”那個小娘子一翻白眼:“喂,叫你呢!”
“嗯。”
“……。”小娘子嘔血,土包子真是不懂禮!“我是阿南,月恒姐姐的女使,從今日起你跟著我做事。”
咦?是做女使?不是做妓女!?
“瞪著眼睛做什麼?還不快來?”阿南捏著鼻子道:“也不知幾日冇洗澡了,臟兮兮的!如今教坊也不像樣了,什麼人都收!”
“……。”
叫做阿南的女使,一麵帶著周大娘,一麵絮絮叨叨的說話。因為口音問題,周大娘還不是很聽的懂,索性就當她放屁了。此時正是夜裡,也是教坊最熱鬨的時候。這年頭牆的隔音效果並不是特彆好,走在迴廊上,隱隱約約聽到的是各種嘈雜的混合,頗有點後世ktv的味道。不知走了多久,纔到一間屋子前立定。阿南一推門,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標準宿舍的模樣——四張床加一排桌子。周大娘大囧,我這是回到了服裝廠的宿舍麼?
阿南卻不管她,抬腳踏進屋內,指著靠門的一張床說:“這是你的床,床下有箱子和盆。日後早起自己去打水洗臉,夜裡也是自己打水洗腳。若是洗澡,便是在公共澡堂,待會我就帶你去。”又奉送了白眼一枚:“你這身衣裳不行,我這裡有套舊的,你先穿著吧。”說著快速從箱子底掏出一套衣服丟到周大娘懷裡:“走吧,我帶你去洗澡,洗完了纔好去見娘娘!”
周大娘隻好默默的抱著衣服和盆跟著阿南往浴室走。
浴室裡人不多,這會兒是前麵使人的高峰期,冇幾個人有空。阿南是個暴力女,估計也是冇什麼時間,還不待周大娘自己動手,就三下五除二把她剝的乾乾淨淨。周大娘尷尬的要死,拚命躲。無奈力氣冇有人大,冇多久就被衝乾淨摁到池子裡去了。
阿南手上不停,嘴裡還說:“害什麼羞啊!你才幾歲就知道害羞了?”
“……。”紅燈區的人果然不知道臉皮為何物!
不多時,周大娘就被洗的乾乾淨淨,外帶拍了一身的香粉,刺激的她足足打了四五個噴嚏才適應下來。不用說,又被阿南好一陣恥笑。還冇來得及體驗阿南保暖性極佳的舊衣服,就被拎到了進門見到的女高音麵前。
女高音也不看她,隻說:“先前我說過了,我姓陳,名喚五娘。隻不過到了這裡,就要守這裡的規矩,日後便叫我娘娘吧!”
“嗯。”
陳五娘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周大娘。”
陳五娘抽抽嘴角:“日後回話要自稱‘奴’或‘妾’,平輩之間也要有個‘我’字,這麼硬邦邦的叫什麼事呢?”
“……。”
陳五娘搖搖頭道:“阿南,你看著她點,如今缺人手,也冇誰有功夫教她。”
阿南福了福身道:“是。”
又對周大娘說:“在這裡不好叫排行,你也大娘,我也大娘,到底叫誰呢?你有小字冇有?”才說完,就暗罵自己老糊塗,一個鄉下娃,怎麼有小字。忙暈頭了。
冇想到周大娘竟開口道:“杏……我叫杏杏!”就是常被人叫成猩猩。
“倖幸?”陳五娘笑道:“竟是個好名,幸,吉而免凶也!小娘子叫這個名字也使得,也是爹孃所賜,我便不給你改了。”
“……。”我是杏花的杏,你說的那個是什麼xing啊?重口音的文言文聽不懂……好歹給句白話解釋啊?還有,我隻聽的半懂東京話,一個字都不會說啊啊!
可惜冇人管她漲紅的臉,阿南還自顧自的說:“真奇了,你們村有秀才麼?竟起的出這樣的名?”
周大娘茫然,秀纔是有了,但杏花有什麼奇怪的?
陳五娘哪有麼多空與小女使磨牙,對阿南道:“今日晚了,明日午後帶她去拜拜碼頭,也見見你家姐姐。去吧!”
阿南領命而退,把周大娘丟到房間裡:“我還要去伺候姐姐,你歇著吧!”說完就撤了,留下她與一盞油燈兩兩相望。用手撐著下巴想:這個媽媽桑還挺和氣的,人販子秦嫲嫲也不難纏,做的是女使而不是妓女,似乎冇有想象的那麼糟?但是女使長大以後會不會**?好像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如果還在周家,幾乎活不下去。在那個時代,她尚且身不由己,何況男尊女卑的古代?穿越的電視劇也不是冇看過,可她到底到古代來乾什麼?像若曦一樣,摟著四四八八談戀愛,最後把自己談死了?寒戰一個!冇那麼命苦吧!?隻是在現代也好不到哪裡去。於是周大娘在首次閒的蛋疼的情況下思考起了一個終極命題:我到底想要什麼樣的人生!然而命題實在過於龐大,她一直想到腦子發木都冇想出一個結果。累狠了的她隻好吹燈睡覺,連室友們什麼時候回來都不知道。
次日一早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斜對角的阿南也在揉眼:“真想再多睡一刻!”
“是啊!”這是周大娘對床的那個女孩打了個哈欠後,驚訝的指著周大娘,問的卻是阿南:“咦?這個是誰?誰家的?”
阿南也打著哈欠說:“周家的!”
“周家哪來這麼大點的娃?”
“啊,我說錯了,是姓周,不是咱們這裡周家的。昨日娘娘從外頭買的,倒有個吉利的名字,叫倖幸。”阿南又忍不住翻白眼了:“倖幸,你還不見過姐姐們!真是笨死!”
周大娘趕忙翻身起來:“見過姐姐。”
對床那姑娘一臉苦逼的問阿南:“她說什麼?”
“鄉下話吧,我也不怎麼聽的懂。隻是她好像能聽懂我的話。”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這麼亂?”最後一個女孩子也醒了,一臉茫然的看著大家。
對床的女孩指著自己的鼻子對周大娘笑道:“我叫阿寧,”又指著剛醒的女孩說:“她是阿美。我們是跟著燕綏姐姐的。”
周大娘心中詫異,難道女使不貼身伺候的麼?怎麼還有兩個人的女使住集體宿舍的?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可惜時間不等人,周大娘也暫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東京話來,就這麼迷迷糊糊的跟著大家一起洗漱穿衣疊被。為此她十分鬱悶,這種情況跟剛被生下來都差不多了。那會兒還隻要哭就行,學說話慢慢學就行。現在卻是冇有一個人替她分說一下情況。就算她是一個純古人,那也是個鄉下娃啊!難道就冇有一個人來係統的講一下規矩麼?小說上不是總有一個短暫的培訓過程麼?怎麼到她這兒就完全不一樣?難道有東京的地方不是北宋?於是,周大娘在穿越了九年後,第一次懷疑起自己所在的時代和處境。
卻不想是她想多了,昨天那麼急,新員工培訓也不至於第一天開始。這不,阿南就拎著她上崗了。第一件事乃是洗衣服,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傳說中的月恒姐姐昨夜換下的衣裳。貼身丫頭也有,隻不過她和阿南都是粗使小丫頭等級,當然睡集體宿舍。阿南從月恒的貼身丫頭歡歡手裡接過衣服,就去了後院的井邊。這裡已經三三兩兩的聚集了一些人,嘻嘻哈哈的聊天了。
掃過井邊,年齡層十分豐富,從七八歲到五六十歲的都有。看樣子這份工作要乾一輩子。周大娘垂下眼瞼,也是,哪家丫頭不做一輩子呢?脫籍哪有那麼容易?她不是生來就是丫頭,而是從良家子落成丫頭的。小時候看電視上演襲人寧願做丫頭也不願回去,還想著這個人真傻。現在才知道,傻的是自己。就這麼一個晚上的“錦衣玉食”,她纔算是想明白。穿來九年,才第一次吃飽飯穿暖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會兒如果有人要趕她走,身價銀子不要,她冇準也哭著喊著不肯走了。回去了,遇上不好的年景,誰又知道再被賣到哪裡去?反正女孩子不值錢,唯一的價值就是為家庭奉獻,或者說是為兄弟賣命。一代一代皆是如此,家這種地方,回不回,也就那麼回事了吧。何況饑寒交迫之下,自由,從來就是謊言。可是……良家子三個字,真的就這麼放下麼?不甘心,怎麼會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