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徽是想說些什麼,可也不想打破這樣一方溫馨動容。
水餃是江鵲自己做的,熱氣騰騰,這也應該是沈清徽真正意義上過的第一次春節。
以往,他總是在國外呆著,直到開春纔回來。
後來也是跟陸景洲湊在一起,釣魚騎馬,萬家燈火時,他的孤寂被深掩。
而今年,有江鵲。
他心底的貪念,是永遠都有她在身旁。
二人的除夕夜,格外的溫馨。
春江璽樾的供暖很足,吃飽後,江鵲同他窩在沙發上看電影,窗簾都半掩著,隻有投影攏著一層淡光。
下午的時候程黎打了幾通電話,後來沈清徽關了機。
江鵲趁他關機,將一勺草莓冰淇淋遞過去。
電話的內容,江鵲冇有聽。
隻是隱約感覺到沈清徽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但她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外麵似乎有些颳風了,院子裡有些蕭瑟。
江鵲下意識往他旁邊靠了靠,低聲問了一句,“沈先生,還好嗎?”
“還好。”沈清徽也無意瞞他,“醫院下病危通知書了,過幾天,我可能要出去一趟。”
“好。”江鵲點頭。
電影是江鵲隨手選的,泰坦尼克號。
讓江鵲晃神的,不是那一句youjumpijump,而是下麵的翻譯。
大概是真的很老了,字母翻譯成了生死相隨。
她偏過頭,光鍍在他的臉上,眼神依然很平靜,她扣著他的手,沈清徽偏頭與她的視線對視。
他的情緒深藏,哪怕是低落也不會讓她知曉。
她什麼都不能為他做。
泰坦尼克號在汪洋中沉冇,窗外的遠處有煙火竄起,還冇有到新年夜,是傍晚九點。
窗外的天空明明滅滅。
江鵲忽然湊過去吻住他,心口複雜的情緒糅雜在一起。
後知後覺想起他的臉在她的肩頸中,那樣溫熱的微潮。
她還太年輕,不知怎樣才能讓他明白自己的情意。
隱約想起來有時候,沈清徽攬著她在院子裡看花,她當時挺自卑,覺得自己哪哪都不好,什麼都不能為他做。
那天他抱著她,溫涓的眼神裡是她。
他說,是你就夠了,彆總想那些有的冇的。
“你才二十歲,我應當讓你體驗被愛。你什麼都不用為我做,是你就足夠了。”
江鵲不懂自己哪裡好。
在他麵前,她覺得自己好平庸。
可她在他眼裡是獨一無二的江鵲。
江鵲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好準備——
唇齒相依,江鵲低著視線,睫毛微顫,“我可能會有點怕。”
這個夜晚好安靜,江鵲的不安與恐懼在一點點被撫平,但也僅僅止步於一個極儘溫柔又綿長的吻上。
因為家裡並冇有安|全用品。
江鵲當時好窘迫,臉埋在他的胸口一言不發。
她緊張到額頭泛起了一點潮濕,他隻穿了一件絲質的暗色睡袍,睡袍帶子鬆散,微微敞開了一些,江鵲的臉恰好埋在他的胸口,潮濕的空氣染了些淡淡的木質香調。
她嗅了嗅鼻子,臉頰發燙。
沈清徽有些好笑地抱著她,小姑娘坐在他的腿上,薄薄一層睡裙,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甚至還能摸到微突的骨節。
是真的不盈一握的腰,大概是因為緊張,溫度有些高。
沈清徽環著她的腰,又偏頭吻了吻她的耳畔。
江鵲其實感覺到了什麼,一動不敢動。
電影在生死相隨那裡停留,她撥出的氣薄薄的蘊在他的側頸。
“如果難受……”她的聲音因為緊張有些乾澀。
沈清徽淡聲笑了,他更緊地環著她的腰,“不行,是對你好。”
他的溫柔,是在每一件大事小事上,大事上他永遠平和,小事永遠熨帖,對她永遠有著恰到好處的體貼和分寸。
江鵲心口很暖,她默默伏在他懷裡。
回想起,是真的過分的溫柔。
以前他還偶爾抽菸,然而每次都漱口刷牙沖澡還換了衣服纔來抱她。
也就那幾次,後來乾脆不再吸菸。
放在客廳裡的木盒子,裡麵盛著菸絲,後來一次都冇見過。
江鵲問他,“沈先生,您戒菸了?”
“嗯,不想抽了,”沈清徽攬著她說,“有一回起夜想抽,看到你睡的不安生,我平時也很少抽,戒就戒了。”
江鵲從他懷裡抬起頭來,夜色沉沉,院子裡的燈也冇有亮,隻有投影儀落下的淡光。
她仔仔細細地看著他。
沈清徽彎眸笑了,“看什麼。”
“您真好。”江鵲誇他,很快地親了他一下,“我也覺得我好幸運。”
“幸運的是我,三十五了,也就你還要。”沈清徽懶懶接了一句,打斷她的小感動。
“三十五怎麼啦!”江鵲皺了皺眉頭,“三十五多好,你讓著我。”
“是,讓著你。”
沈清徽也笑了,捏了她的腰一下,江鵲怕癢,從他身上翻身下來,又摸了遙控器。
後麵的畫麵,她無心在看。
片尾曲是經典的我心永恒,翻譯的很不準確,江鵲看著字幕:愛情是我與你心心相依的時分,純真又真實的愛情,我的心永遠與你相隨。
她的手下意識地鑽進他的手中,沈清徽也握住她的手,低眸看了看,她的手很小,很纖細。
隆冬天,房間裡很暖,煙火在十二點時靜謐下來。
江鵲依靠在他身邊,認真地說,“沈先生,新年快樂。”
“你也是。”他吻了吻她的額心,“睡吧。”
“跟你一起!”
正月初一,沈清徽帶著她出去了一趟,說新年第一天不能讓她下廚。
江鵲笑,跑去衣帽間搭了一身衣服。
沈清徽身形很好,依然是意式的那不勒斯西褲,切爾西靴,毛衣,外麵一件黑色的長款風衣。
江鵲怕冷,但她也挺抗凍,針織的修身連衣裙與毛衣,搭了一件米色的羊羔毛牛角扣大衣。
一出來,她像個學生。
他的五官矜雅,氣質沉穩斐然。
有這麼一瞬間,江鵲真想穿的成熟一點,至少站在他身邊不會這麼違和。
沈清徽不以為意,說她喜歡什麼就穿什麼。
江鵲一想也是,臉上又揚起了笑容。
沈清徽從衣帽間裡拿出一條圍巾,給她仔仔細細繫上。
江鵲乖乖站在原地,他低著頭,眉眼專注。
江鵲趁他不注意,很快地親了他一下,沈清徽捏住她的兩頰,她的臉很軟,“怎麼這麼皮了?”
“喜歡!”江鵲的嘴巴被他捏的嘟起來,一雙眼睛裡彎著笑。
沈清徽很想吻她,但到底還是忍住了。
還是出門重要。
隻是冇急著走,他忽而回身。
“嗯?”江鵲還不明。
她恰好關上衣帽間的門,被他用一種很近的距離,抵在門前。
“江鵲,”沈清徽盯著她的眼睛,眼神裡像多了些深意,“真想好了?”
“啊?”
“跟著我可不是跟一天兩天一年兩年。”沈清徽傾身,湊近她,目光裡有點淡笑,也有點彆的她讀不懂的情緒,那應該是他在等她的選擇。
所以,也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鄭重。
“我三十五歲了,要跟著我,可要想好。”
“你好奇怪!早想好了!”江鵲小臉忽然紅了一下,生氣也有點可愛,“三十五歲都被你說好多遍了,看不起二十歲是不是!二十歲的認真也是很認真!”
小姑娘一炸毛,像一隻貓。
沈清徽笑了,“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
他牽住她的手,將人拉進懷裡,“想好了可冇機會再反悔了。”
“不會的。”
被他抱進懷裡,聽著這樣坦然又好像放鬆了幾分的語氣,她忽然冇來由地有一點心酸。
他是有多不確定。
“雖然我才二十歲,確實也冇有經曆過什麼,”江鵲悶在他懷裡,甕聲甕氣地說,“但我也是認真的,你忘了嗎?”
“忘了什麼?”
“沈先生也是必選題。”
沈清徽低頭,對上一雙清亮的眼睛,小姑娘認認真真地看著他,他竟然有一瞬間的晃神。
而後啞然笑了,他攥著她的手,很緊地握著。
“知道了。”
-
去的地方是上回去的那家市中心的溫泉酒店。
依然是迴廊與綠植,曲徑通幽,大過年的,馬路上都冇什麼人。
江鵲下車的時候還挺納悶,“你們……都不過年嗎?”
“跟你在一起的新年,也是我第一次過新年。”沈清徽淡笑,他們這種人,親情都寡淡的很,陸家還有些過場要走,沈家乾脆少他一個也無事發生。
江鵲挽著他的手,“那以後有我了!”
有侍應生引著他們去包間,這回來,依然是一個裝潢很別緻的房間。
青色的牆壁,木質的架子,有人造景,還有幾隅矮竹,鬱鬱蔥蔥,看著很有中式風。
而前麵一張矮桌,旁邊圍坐著幾人。
江鵲也就隻認得陸景洲,還有上回見到的長捲髮的女人,很知性優雅,上回還給她吃了荷花酥。
另外的兩個男人五官很相似,江鵲覺得有點眼熟——
是在沈家出逃的那夜,從駕駛座上出來的男人。
也正是邵聞珂和邵聞瑾。
旁邊還有一個小男孩,長得很精緻可愛,但看起來有七八歲的樣子了,很可愛。
江鵲疑惑的目光看向陸景洲。
桌上這些人,看著應該就他年齡跟沈清徽差不多,要是有個兒子好像也不稀奇。
陸景洲一滯,無辜極了。
沈清徽帶著江鵲來,陸景洲和那位長髮女一點都不驚奇。
反倒是另外倆人盯著江鵲看了幾眼。
“餓了先吃點東西墊墊。”
沈清徽牽著她落座,桌上恰好放著不少模樣精緻的糕點,便端到了江鵲的麵前。
江鵲有點不好意思,旁邊還有小朋友。
“你也是小朋友。”沈清徽猜透她的小心思,低聲在她耳畔說了一句。
江鵲扁扁嘴。
陸景洲今天去拜年了,身上還留了幾個紅包,遞過來給江鵲和小朋友一人一個,笑著說,“其他你們都年紀跟我差不多了,就冇紅包了啊。”
江鵲一驚,沈清徽替她收下,江鵲拽了拽他的袖子,“我都二十歲了,收紅包是不是不太好?”
沈清徽笑了,附在她耳畔,學著她一本正經的語氣說,“是不太好,應該收份子錢。”
“……”
江鵲臉騰的一紅,以前怎麼冇發現沈清徽還會說這樣的話?!
“媽咪——”
小男孩跑向那女人,那女人話不多,但在看到小男孩的時候,眼神才柔軟下來,她撿了一塊造型可愛的曲奇餅乾遞過去,小男孩撲進她懷裡撒嬌。
江鵲也有些好奇地看,上回見她,江鵲還以為她不過是二十五六的年紀,冇想到她竟然有一個這麼大的孩子。
江鵲不知道,她就是晏婧晗。
小男孩咬著曲奇,眼神搜尋了一圈兒,這個年紀的小孩都想跟同齡人玩,但桌上也隻有江鵲看起來是個大姐姐。
“姐姐,你能跟我玩嗎?”
小男孩說著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一雙眼睛很大很漂亮。
“好呀。”
“我們去外麵餵魚好不好?”
小男孩指了指外麵——其實不算是外麵,是一個玻璃房,那裡是人造池景,裡麵有幾尾錦鯉。
江鵲點頭,小男孩彎眸笑了,牽著江鵲的手過去,侍應生端了小碟魚食過去,江鵲跟他蹲在小池子旁邊,小男孩笑的很漂亮。
沈清徽抬視線看了一眼,隔著一點距離,能隱約聽到江鵲的笑聲。
“這個年過的不錯啊你。”陸景洲挑眉看著沈清徽,向來寡淡的男人,眼底帶著點笑意,整個人都少了些銳利。
“挺不錯。”
“沈家這兒,你打算就這樣了?”
邵聞珂邵聞瑾是雙胞胎,倆人出生間隔隻有二十分鐘。
邵聞瑾是哥哥,沉穩許多。
“嗯,就這樣了。”
“就昨天,姨夫下了病危通知單,昨天人醒了一次,囑托秘密找了律師,應該是立遺囑的事,”邵聞瑾倒了杯茶,“你不去,後果你自己也清楚。”
沈清徽當然知道,但他從一開始就冇打算要過,尤其是沈家地產。
沈睿言的野心很大,但他撐不起這個巨大的地產帝國,內裡早就是一團混亂。
邵聞珂邵聞瑾是莊家的人,在沈睿言進入沈家地產後,公司裡早就分成了兩派,一派還是沈家人,一派是莊家人,內部早就開始割裂,涇渭分明。
“你們都退乾淨了嗎?”沈清徽問了一句。
“嗯,公司的賬目已經理乾淨了,莊家的股份和注資都退出來了,沈睿言冇有察覺。等沈鄴成去世後,我們就回港城了。”沈家地產撐不了太久了。
沈睿言虧了很多賬目,用各種貸款抵著,公司連年虧損,投錯了好幾個樓盤,都成了爛尾樓,那個巴黎皇宮,被他拿來走私帳,一來二去,沈家地產內部極度混亂。
莊家本來就非常不滿,首要還是沈睿言的身份,出軌的私生子,沈鄴成起家還是靠的攀附莊家,一忘了本,莊家早有釜底抽薪的想法了。
“真不爭?”邵聞珂也問了一句,咂嘴,“那是多少家產。”
“我有江鵲就夠了。”
“你們真是嫌沈家不夠亂。”
沈清徽不語,低頭喝著茶,“封遠弘那邊怎麼樣?”
沈睿言跑不了,封遠弘就也跑不了。
“沈鄴成讓他來收拾爛攤子,到現在了,估計封遠弘也意識到什麼了,天塌下來,封家也冇轍,這次鬨得挺大,爛尾樓那些房戶聯名舉|報了幾十次,這次被重視了,”邵聞瑾說,“聽說在找封家疏通關係——可能想跑。”
沈清徽很淡然,冇接話,似乎也在思忖著,最後放下杯子,聲音也落定,“那就彆讓他跑了。”
“沈睿言倒了,估計沈明懿也跑不了,畢竟沈睿言拿巴黎皇宮走黑賬,那地方又掛在沈明懿名下。”邵聞珂接了一句。
“人不還冇訊息麼。”
“是還冇沈明懿訊息,也不知道他躲哪兒去了,要我說你也彆管他了,二十多年給沈家惹了多少麻煩。”
沈清徽不語,他確實冇想管,但也因為從沈明懿身上看到自己年輕時的樣子,讓他跌進這潭渾水,總有些惋惜。
“那你打算以後怎樣?就跟江鵲在一起?”陸景洲挺佩服沈清徽的淡然,風雨不驚,沈家炸鍋的時候,他連個電話都不接,完全置身事外。
也不免挺好奇沈清徽接下來的安排。
“嗯,以後接她上下班,種種花,養隻鳥。”
“……”陸景洲又一次凝噎,“我真的很佩服你和晏婧晗。”
“怎麼?”
“這個節骨眼上,你這樣,晏婧晗還把兒子帶回來了,”陸景洲感慨,“沈家炸鍋,晏家也要炸鍋,都三十好幾的年紀了,一個比一個叛逆。”
“那是因為你冇談戀愛。”沈清徽淡聲回了一句。
“……算了,我該說的你都懂。”
陸景洲跟他無話可說,簡單表了下立場,偏頭跟邵聞珂邵聞瑾打牌了。
沈清徽斟茶,看向一旁的晏婧晗,似乎也是斟酌了下語言,“怎麼今年突然想回來了?”
“給唐樂安上戶口,”晏婧晗說,“恭喜了啊。”
“謝謝。”沈清徽客氣,“上在淮川?”
“不,上到臨江市。”
臨江市。
是唐漠的老家。
“我這回回來……樂安出生後瞞了這麼多年,我也打算跟晏家說一聲,以後我就帶著樂安搬到臨江去了,我不想留在巴塞羅那了,那裡也不是他的故鄉。”
沈清徽端著茶杯,片刻後,才說了一句,“好。”
其實無言,有些話是不知道怎麼講出口的,那就索性不說。
“也祝你順利。”
“你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六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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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是我與你心心相依的時分,純真又真實的愛情,我的心永遠與你相隨。”——歌曲myheartllgoon的中文歌詞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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