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鵲一直記得醒來的那個時候, 猶記得是一大早被推進產房,那會她痛得厲害,大汗淋漓, 視線都快要恍惚了。
然後看到, 在清晨的走廊上, 那道熟悉的身影朝著她跑過來。
江鵲住的是獨立的病房套間,是提前住進去的,剛進去幾天, 醫生查房,照例叮囑,她這個孕婦都冇怎麼聽得進去, 倒是沈清徽, 把她每天吃了什麼、吃了多少都記得明明白白, 產前體檢的單子都彙總整理的整整齊齊, 厚厚一遝檔案。分門彆類的裝著。
那會江鵲都看笑了, 說真像期末複習。
沈清徽睨她一眼, 說這跟期末能比麼, 這是人生大事。
也不得不承認,這樣被人細心地惦唸的感覺很好。
再後來,沈清徽隔三差五就去詢問醫生和護士,他常常吃飯不太及時,尤其是那幾天預產期剛過還冇動靜。
那天,應該是江鵲早上醒來,說想喝蘋果汁,沈清徽才走,江鵲忽然感覺不對勁。
後來護士站的人過來,不疾不徐的詢問她, 結果江鵲也隻能回答出自己當下的感覺,也是在這會,江鵲也才發現,自己根本記不住那麼多東西,尤其是在這樣的關口,腦子更是一片空白。
再後來,護士和醫生說什麼就是什麼,她進去之前要等家屬簽字。
江鵲也是後來才聽護士說起來,說那天是頭一回見那麼理智的沈先生,簽字的時候,握筆的手都在顫抖。
那天江鵲打了無痛,但打前也是切身體會了一把撕裂一樣的痛感。
那天沈清徽是守在她身邊的。
江鵲的理智尚且還算是清醒,配合著醫生的指揮,還在間歇裡想到了跟他看的清宮劇。
她腦補到好多畫麵,什麼接生婆在喊“用力”,什麼格格咬著白毛巾。
腦補到這,江鵲都被逗笑了。
打了無痛也不是全然無痛,隻是把十級的疼痛降到了兩三級。
那也是江鵲人生的新的篇章,可是跨進來的這一天,很多東西都模糊掉了。
並不是完全地記得痛,還有沈清徽攥著她的手。
那天她覺得自己肯定很狼狽,出了好多汗,頭髮都黏黏膩膩地貼在脖頸上。
沈清徽攥著她的手,說她很棒。
周圍的光線很亮,空氣裡瀰漫著難聞的消毒水味。
江鵲累得不行,抬起視線看他,他就坐在他的身邊,是手術室的無菌服,戴著口罩,連頭髮都遮住了。
隻露出來一雙眼睛,手術燈亮著。
“是不是很醜?”
“不醜,特彆漂亮。”
他是想逗笑她的,可是江鵲還是聽出他的緊張,他的兩隻手捧著她的手,有種難言的揪心。
江鵲眨了眨眼,目光有點不知道往哪裡看,總覺得自己用力時的表情也應該很難看。
可是分心一會,視線轉回來,還是對上他的視線。
江鵲的腦海中閃過一副畫麵——
那是沈清徽傾身過來,給她扣上安全帶。
那時她屏住呼吸,隻記得空氣中有他身上淡淡的檀木味道,醇厚而好聞,視線不知往哪裡落,就看到了他眼尾的一點小淚痣。
那天她在想什麼——大概曾經想要,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過去了這麼久,他的眼裡都是她。
江鵲想一想,又覺得已經很開心了。
嬰兒的啼哭劃破了安靜,江鵲剛想鬆口氣,醫生又喊她加把勁。
沈清徽攥著她的手,捧在唇邊,隔著口罩,輕輕地吻了一下。
再後來江鵲記不得了,力氣都被耗儘,隻想睡一覺。
再睜眼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黃昏。
窗外的天是深藍色,遠處的太陽剛剛落下,天邊的交界還有一絲橙色的晚霞。
而沈清徽坐在床邊,安安靜靜的,是在等著她醒來。
那會真是太安靜了,病房的樓層低,是私人醫院,病房的環境很好,外麵的綠化也做得漂亮。
隱約還能聽見一些風聲,外麵樹木的枝葉在晃動,風送進來一些清爽的空氣,江鵲覺得這樣的畫麵很美好。
沈佳期和江時暮小朋友安安靜靜地躺在搖籃裡,小臉皺巴巴的。
江鵲還是很累,但看著搖籃裡的小糰子,有種驚奇感。
“原來剛出生的自傲朋友這麼醜,肯定像你。”江鵲笑著伸手,點了點小糰子的小手。
沈清徽是跟著護士學了怎麼抱,可是初初上任,他竟然覺得抱孩子的姿勢都這麼難。
江鵲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沈清徽幫她調高了床,更舒服一些。
江鵲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但還是有種幸福感,小傢夥好像被吵醒了,小手揮著,沈清徽伸過來一隻手指,小傢夥攥住,然後開始嚎啕大哭。
但是再怎麼哭,都死死地攥著沈清徽的手指不鬆開。
江鵲都被逗笑了,輕輕哄了幾聲,小傢夥哭得更大聲,一個哭,另一個也大哭起來。
對此,江鵲也有那麼一瞬間的狐疑——
什麼功課都做了,偏偏不知道怎麼哄孩子。
可是也好在,隻有沈佳期很愛哭,江時暮大部分時間很安靜。
江鵲不太會哄孩子,每次也隻會抱著,沈清徽特意跟護士學了,所以每次沈佳期一哭,沈清徽就接過來,抱在懷裡輕晃,大部分情況下沈佳期小朋友都會安靜下來。
可也有那麼幾次,怎麼哄都不肯停下。
護士說,是不是孩子餓了?渴了?
都不是。
是沈佳期小朋友尿了。
是怎麼發現的呢,也是這天下午,沈佳期嚎啕大哭怎麼都停不下來,沈清徽抱著哄了一會不見效,泡了奶粉也不肯吃,江鵲也一臉茫然。
然後沈清徽發現自己的襯衫濕了一小塊,這才意識到。
他將沈佳期小朋友放在床上,從櫃子裡拿了尿片,沈佳期小朋友終於安靜下來,咬著手晃來晃去。
江鵲坐在床上吃水果,沈清徽穿著襯衫,耐心地給“小公主”換尿片。
襯衫挽著,露出了一截線條流暢的手臂,一點夕陽的餘暉攏著病房,他臉上帶著一點淡笑,伸手點了一下小公主的鼻尖,沈佳期咧著嘴笑起來,小手小腳晃來晃去。
可即便是他做這樣的事情,也讓人覺得很是耐看,
有時候也得認一個不爭的事實——
沈佳期好像更喜歡沈清徽,江時暮無感。
江鵲連吃醋的機會都冇有,沈清徽叫她“大公主”,沈佳期是“小公主”,他哄完愛哭鬨的沈佳期,總也記得哄一鬨江鵲——
病房裡每天一束玫瑰花,總也記得給她買點想吃的水果上來。
當時來查房的護士都羨慕的不行。
病房的床頭放著玫瑰花,後來乾脆騰了個空,窗邊的茶幾上放著許多花瓶,多住了幾天院,那裡都快成了一小麵花牆。
醫生讓江鵲少玩手機,多休息。
江鵲當時覺得無聊,但也找到了一點樂子:什麼編織手工,什麼做乾花,有時候也會塞給沈清徽一本書,讓他讀著聽。
沈清徽就坐在她的床邊,江鵲買了不少材料包打發瑣碎時間。
其中有一個是小熊玩偶的編織,江鵲看著人家的商品圖覺得可好看了,結果到她這,怎麼都弄不好。
沈清徽讀一會,就幫她理一下,江鵲後來乾脆塞給他,沈清徽就不疾不徐地看著說明書,那一堆線纏纏繞繞,填進去棉花,就變成了一個小熊玩偶。
江鵲不服氣,說她得加點東西,那是一隻穿著小裙子的熊,江鵲不知道從哪兒拆了個蝴蝶結縫在上麵。
然後一臉滿足,“這就算是我們一起做的了。”
“是,一起做的。”
即便是身份升級成了一位媽媽,江鵲也仍然保留著心中的一片天真。
沈清徽把床頭櫃上的車厘子端給她,江鵲咬了一口,往旁邊挪了一下,沈佳期和江時暮都睡著了,難得有這麼個安靜的片刻。
江鵲拍了拍床,沈清徽也配合,跟她靠坐在床上。
江鵲將薄薄的空調被一同蓋在他身上,然後往他懷裡一靠,準備舒舒服服地睡一會。
可是也偏偏是這樣的溫情時刻,江鵲冇什麼睡意。
他給她讀的是小王子。
狐狸對小王子說,“對我來說,你隻是一個小男孩,與世間千萬個小男孩一樣,對你來說,我也隻是一隻小狐狸,與世間千萬隻狐狸一樣。如果你馴養我,我們就彼此需要。對你來說,我會是獨一無二,對我來說,你也是獨一無二。”
小王子呢喃說,“原來……是我的玫瑰馴養了我。”
江鵲都快要對這個故事滾瓜爛熟了。
她伸手抱著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胸膛上,隔著薄薄的襯衫,他身上有淡淡的木質香調,
江鵲抬起頭看他。
沈清徽也暫停了一下,低頭看著她。
視線相撞,江鵲揚起了笑容,說,“小王子要對玫瑰花負責,我也要對沈先生負責了。”
沈清徽失笑。
後半頁還真是——
我的玫瑰獨一無二,我要對我的小玫瑰負責.
江鵲忽然抬頭,吻了他一下。
是日落後的夜晚,這幾天有點雞飛狗跳,難得有這樣靜謐的時刻。
江鵲小聲跟他說,“這些天,你也辛苦了。”
“你辛苦了十個月呢,”沈清徽攬著她,鼻尖抵著她的,“今天晚上想吃什麼?”
“想吃的醫生又不許吃。”
“我們偷偷嘗一下也不是不行。”
“真的嗎?!”江鵲眼睛都亮了。
“火鍋不可以。”
“那可以點關東煮嗎?我想吃那個蘿蔔,脆脆的,還有蟹籽包。”
其實細想下來,也就這麼點東西,整個孕期的飲食都很健康,專門的月嫂做了餐食送來,口味寡淡,江鵲以前就零食不斷,這會也算是“清矜寡慾”了十幾天了。
“行,等我一會。”
“那還是等等去吧。”
“怎麼了?”
江鵲摟著他不鬆手,聲音鬱鬱寡歡,“都好久冇抱你了,等會沈佳期醒了又要哭鬨了。”
沈清徽笑了,“行,抱著吧,人都是你的。”
越是這樣的時刻,江鵲越是覺得這樣的片刻格外的美好。
作者有話要說: 作話:
1、狐狸對小王子說,“對我來說,你隻是一個小男孩,與世間千萬個小男孩一樣,對你來說,我也隻是一隻小狐狸,與世間千萬隻狐狸一樣。如果你馴養我,我們就彼此需要。對你來說,我會是獨一無二,對我來說,你也是獨一無二。”
小王子呢喃說,“原來……是我的玫瑰馴養了我。”——出自《小王子》
2、我的玫瑰獨一無二,我要對我的小玫瑰負責。——出自《小王子》
3、明天見,明天可能是個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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