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年10月,天際飄著雨幕,狂風裡,豆大的水珠子打在玻璃上,叮鈴噹啷作響。
南洋酒店,豪華套房內。
林義斜躺在沙發上看了會報紙,然後望著外邊的煙雨濛濛癱了會,等到沙發另一端的女人電話掛了,才問:
“又收益多少?”
把手機擱茶幾上,蘇溫慢條斯理地坐在他身側,莞爾一笑說:“這次進賬6000萬美金出頭。”
聽到又是這麼多進項,林義頓時來了精神:“那我們這次在東南亞幾個國家的收益加起來超過10億人民幣了吧。”
增益有點超出他的預期,隻有自己親身經曆了,才體會到其中的波瀾壯闊,陰險詭譎。
接著蘇溫跟他說了關於正大集團易初蓮花股份的收購事情。
提到正大集團,林義神色認真了幾分,“你們同英國佬溝通也有好幾次了,具體進展怎麼樣了?”
蘇溫告訴他,“經過四次來回試探,對方是有意賣的,但要的價格有點過高。”
說到這,女人左手攏了攏青絲,然後把她心中的猜測說了出來:“我懷疑這英國人大致瞭解過我們,知道我們對易初蓮花有剛性需求,所以才把價位卡那麼高。”
“還是堅持要3000萬美元?”
“經過幾次交鋒,已經砍到了2500萬美元,我還想多拉扯幾次,爭取把價格在往下壓。”
林義點了點頭,雖然易初蓮花是正大集團的嫡係,也在東南亞的泰國、馬來西亞、新加波等好幾個國家都有大門店佈局。
但畢竟這年頭2500萬美元很值錢,林義可不相當冤大頭,為了15%的股份折騰那麼多現錢放裡邊。
要知道,以自己掌握的經濟大勢,把這些錢隨便折騰在哪個領域,錢生錢都不一定比這隻金蛋蛋來的少。
他之所以堅持收購這部分股權,是因為關係到零售業佈局,也關係到未來競爭方麵的縱深。
畢竟在可以預見的新世紀,零售業爆裂的競爭已然擺在了紙上,要是能夠借易初蓮花這點股份,努力一番和正大這樣的巨無霸搭上關係,對自己的人脈、金錢、社會地位上隻有好處冇有壞處。
畢竟敵人太多不見得是好事情,俗話都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嘛。至於之前在長市生出的那點齷齪,在利益麵前、在成年人的世界裡,那還真算不得什麼。
思考了一番,林義給了個意見:“努力把價格控製在2200萬美元這條線,多了還啃不下,我們也不必要吊死在這棵樹上,畢竟我們現在的錢也緊張的很。”
蘇溫說了聲“好”,然後又說了一件事:“這次我在香江碰巧見到了一行人。”
這女人說話從來都是有的放矢,她一開口,林義頓時有些好奇:“誰啊?”
“葛律師和對方熟悉,是法國達能集團的人,帶頭的是一位香江商圈裡的名人,叫秦鵬。”
說著,女人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由於東南亞經濟危機的爆發,沉默多年的火藥終於被引爆,香江百富勤融資公司麵臨倒閉。
而作為哇哈哈集團的合作夥伴及股東,法國達能集團為了徹底“攫取”哇哈哈合資公司的控股權,打算收購百富勤擁有的金加公司的股份。
提到百富勤融資公司,林義有點訝異,冇想到是這大拿。
梁博濤與他的合夥夥伴杜輝廉是香江鼎鼎有名的“花旗三劍客”中的兩位,他們在1988年創辦了百富勤融資公司。
經過十年的努力,兩人把這公司從當初的4000萬美元,快速發展成為除日本以外亞洲市場實力最雄厚、影響力最大的投資銀行。
截止金融危機前,林義還在報紙上看到過其報告,據說擁有240億元港元總資產和126億元市值,躋身《財富》雜誌全球500強之列。
林義知道,由於百富勤大量投資了東南亞債券市場,這次經濟危機給百富勤帶來了致命的衝擊。
如果冇記錯,在正在進行的港元保護戰中,百富勤會被強製清盤,這也會導致香江恒生指數跌破8000點大關,是香江保衛戰裡的一個最**標誌點。
給後來金融圈裡的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百富勤融資公司的突然破產,會將自己所持有的金加公司30%的股份悉數轉讓給達能,讓金加公司成了達能的全資子公司,從此達能徹底成為了哇哈哈合資公司的控股股東。
細細品味一番,林義就明白了這女人的想法:“你想截胡?”
蘇溫嗯了一聲,“由於哇哈哈是我們步步高超市的大供應商,這些年來我對其動態都有關注,它現在和達能集團鬨得有些僵。”
林義眨巴眼,接話道:“所以你想插一手,把這股份神不知鬼不覺先拿到手裡,到時候既能賣宗老闆一個人情,還能順手牽羊的宰宗老闆一刀,大賺一筆是吧?”
蘇溫靜靜地一笑,表示就是這樣想的。
但林義提出質疑:“你是不是有其他渠道?”
女人好看的眼睛和他對視了會,左手緩緩摩挲著耳釘,微笑著不說話。
“得吧,竟然還跟你男人打啞謎了,真的是…”林義吐槽一句,還是同意了她的請求,不過想到答應過吳景秀的一億美金,就特意囑咐道:
“這筆錢雖然可以拿去截胡,但一定不能在外邊滯留太久,我要拿去大用的。”
“好。”
接著蘇溫又問:“目前索羅斯率領的國際遊資正在鬨騰香江,我們真不入場?”
這段期間女人跟在量子基金等國際遊資後頭很歡,不小的收穫顯然讓她來了更濃厚的興致。
在重大利益麵前,在史無前例的博弈麵前,學金融的她見獵心喜,顯然動心了。所以纔有此一問。
對香江,林義雖然知道有祖國做後盾,隻要相信港府,肯定能掙大錢。
但林義卻冇有任何要染指的心思,不管是好處也好,麻煩也好,他都不沾。做個乾乾淨淨、一清二白的人挺好。
把左腳擱她大腿根處,輕微捅了捅,林義說:“我們還是按照原計劃行事吧,繞過香江,早些去佈局韓國和日本。”
蘇溫臉色紅暈的捉住做怪的腳,想了想歎口氣還是同意了,於是問:“那俄羅斯呢?
看量子基金的這資金走向和輿論鼓吹,香江過後下一步的對象就是俄羅斯。”
提到俄羅斯,林義回憶了一番才慎重的說:
“俄羅斯這頭北極熊可不好惹啊,要是按照金融市場自由定律,它這經濟、金融現狀,那肯定不是索羅斯這幫子人的對手。
不過我怕他們政府來蠻的。
所以我們跟著入場後,需要謹慎行事,走一步看三步,在這個國家掙一筆就退,千萬彆跟著太冒進。”
蘇溫沉吟了會,暗自分析了下這個國家的特性,為了穩妥起見,也決定不追求利益最大化,還是聽從了林義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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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時間線撥前。
按照老家的習俗,20歲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它代表著很多東西。
從年齡界限來說,20歲意味著逝去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青春年華。
20歲,人長大了,身上又多了一些責任,人也更加成熟了。
從1跨到2,這不僅僅是一個數字的跳躍。雖說18歲就是成年人了。但是一般人始終覺得自己還在1裡麵活躍,身上時不時有稚氣、反叛、直率、任性、衝動伴隨。
而到了2的層麵。一般人會從無知轉向懂事,從逃避到理解,學會了忍耐、痛苦、屈辱、逆境和心酸。
傍晚時分的書店三樓,守著一桌子好菜,大長腿輕抿了下嘴皮子,不經意裡又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鬧鐘,安靜的麵孔下,心裡隱隱有些失落。
冷秀見狀,也是出聲幫著聲討,“林義這賊廝搞什麼鬼啊,不會把你生日忘記了吧,嘖,自己女人生日也能忘記了的咯。”
說到這,冷秀推了推大長腿胳膊,嬉笑著傾個頭搞怪道:
“他要是把你20歲生日忘記了,咱三今晚就交換第一次吧,嘖嘖嘖,不把你的守宮砂留給那男人了,看氣不死他。”
大長腿片著薄薄的嘴皮子,剜了眼,嫌棄地推開冷秀的頭,不搭邊。
倒是旁邊看雜誌入神的金妍,聞言爽朗一笑,“秀秀你怎麼分不清好歹,就算林義十年不出現,豔霞的處子身還是會留給他的。”
嘻嘻哈哈,沙發上,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分散了大長腿的注意力,三人頓時窩在一起鬨的歡。
也不知過了多久,三人正衣衫不整的疊羅漢時,林義風塵仆仆的來到了三樓。
進門,八目相對,安靜。死寂裡有點錯亂,有點詭異。
還好林義反應快,哦了一聲,就趕緊轉身關門又出去了。
心裡還在唸叨“非禮勿視非禮勿視”,裡邊亂糟糟的場麵,恨不得多看幾眼。
等了會,鄒豔霞臉紅紅的出來了,細細分辨了會林義眼睛,才細聲刻薄道:“剛纔好看嗎,你眼睛都看直了。”
這棱棱的眼神,這小氣勁,林義笑著邊了下她額頭髮絲,從兜裡掏出一塊手錶,打開包裝,抓起她的左腕戴了上去。
同時說,“生日快樂。”
這塊手錶大長腿很是眼熟,記得當時在沙發上閒聊翻著雜誌,對它的圖片多看了幾眼,冇想到他就給買回來了。
心裡甚是開心,也甚是感動,但也有些責怪,彎個嘴輕聲說:“很貴的吧。”
幫她帶好,觀賞了下,林義答非所問:“貴不貴不重要,好看嗎?”
女人輪著左手腕翻了幾翻,末了輕聲說:“嗯,好看。”
…
拾掇一番,熱熱鬨鬨恰完飯,分了蛋糕,幾人嬉笑著追趕塗抹一陣,時間不早了。
淨了淨衣服上、手上、臉上、頭髮上的蛋糕。圍著沙發坐一圈,聊了會磕。
見大長腿安靜地呆在林義身側,眼神飽滿不多言語。金妍很有眼力見的率先起身離開,隻是冷秀在跟著離開時賊眉鼠眼地甩著嘴皮子:
“大美男子,今晚好好享受豔霞的處子身喲,一定要細細品味喲,嘖嘖,那可是處子之身呀,記得分享經驗喔…”
又喲又呀又喔的托個長音,冷秀背個雙手搖啊搖的,踩著細碎的迷蹤步,歡快的走了。
…
深夜,老天爺拉開了春天的處雨秀,瓢潑大雨打破了羊城的寂靜。
尤其是那轟隆隆的一聲聲炸雷,由遠及近、由近及遠的白白閃電,把林義驚得慌。
雖說兩世為人了,盛放也好,滄桑也罷,起起伏伏也經曆了很多。但每年總有幾次雷聲會觸動林義的脆弱神經,腦海深處裡總是會回憶起那個晚上,那母親帶著自家姐姐離開時的悲傷情景。
當時留著眼淚扶著門框一直想不明白,母親和姐姐為什麼不帶自己一起走。
當然了,就算大了,林義也冇想明白這件事。睡不著,乾脆抻起身子靠在了床頭,又細細過濾一遍當時的畫麵…
冇有意外,冇有想象之外的暗示和發現,良久過後,黑暗裡隻有一聲歎息。
久違的孤單,夜深人靜時又一次體會到了。這讓他想起了泰戈爾曾說過的一句話:“孤獨是一群人的狂歡,狂歡是一個人的孤獨。
最後都慢慢熬成了不想和任何人說話的樣子。
犟著眼睛呆望了會窗外的雷公電母,林義突然想吸菸了,想喝酒了。
雖然平時對這兩東西冇癮,但此刻鬨的心慌。彷彿胸膛裡長著一顆參天大樹,要把自己撐炸了一般。
想做就做,煙雖然家裡冇有,紅酒倒不缺的。有氣無力下床,耷拉個棉拖在書房裡挑了瓶,倒了小半杯。隻是林義還冇來得及喝,就發現身邊多了個人。
林義問,“外邊打雷把你給吵醒了?”
大長腿細細看了會他,說你睡不著嗎,接著又說給我也來點兒酒。
女人到廚房裡熱了點剩菜,兩人安靜裡喝了小半瓶,之後大長腿就不讓他喝了。
林義現在的心緒有點不對,於是討好說:“睡不著,給我再喝點吧。”
女人瞅了他眼,又倒了一小半杯,後麵就真的再也不許他喝了。
見狀,林義撇嘴嘟囔一聲,喝完就起身回臥室,躺好的時候,看著女人也跟了進來。
就打趣問,“怎麼著,今晚陪我嗎?”
大長腿紅著臉偏個頭,小手撲棱了幾下床單,慢騰騰掀開被子躺了進來,然後翁氣問:“今晚你有點不對,是不是又想起你母親和姐姐了?”
林義嗯了一聲,伸個雙手一把攬過她,緊緊抱在懷裡,下巴輕輕頂在她額頭上細細摩擦,感受著這女人的溫柔氣息。
原本按她這不爭不搶,卻也不將就的性子。這樣的夜色裡,擱平時是不會把自己身子放在危險當中的。
但今晚發現他的異樣後,女人怕他孤單,卻義無反顧的來了。
不作弄,不下流,不做它法,林義親密無間的抱著女人睡了一晚,此心甚安。
前半夜煎熬,後半夜舒心,大晌午打著哈欠睜開眼瞼的時候,外邊還在下雨。
往左邊蜇摸了下,女人不在了,隻留下了體溫伴隨自己。
也不煩惱,側耳傾聽了會,稠密的雨聲裡果然夾雜著鍋碗瓢盆的響動,顯然在準備早餐,不,這個時間點,確切的說應該是早中餐。
懶得不想睡,卻又不想下床,林義把床頭櫃的書籍《約翰.克裡斯朵夫》順了過來。
打開書簽繼續之前的看了會,林義對羅曼.羅蘭的其中一句話很有感觸:
“大部分人在二三十歲就死去了,因為過了這個年齡,他們隻是自己的影子,此後的餘生則是在模仿自己中度過,日複一日,更機械,更裝腔作勢地重複他們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所愛所恨…”
由於接近中午,兩人早餐吃的是米飯,吃飽喝足,大長腿說下午5、6節有課,要回學校。
林義也有課,不過是體育課,想了想自己會打太極拳,冇必要回學校再跟著學一遍,於是決定逃課。
不過他這中午也冇閒著,蔣華來電話了,告訴他:“趙順國又折騰壞了幾台頂配電腦,但還卡在技術的關鍵階段。”
林義沉吟了下,問,“他們現在的情緒怎麼樣?”
也怪不得他擔心,優盤立項也小半年了,耗費的資源在這年頭也不算小錢,也就是他這種過來人財大氣粗。擱一般正常人都會迷茫,都會心焦,說不定就會中止項目。
果然,蔣華說的正如林義所料:“由於小半年冇出成績,在工資待遇與績效評比方麵遠遠落後於以前的同事,這些組員情緒或多或少有點沮喪。”
林義又問:“那趙順國呢?”
蔣華回答,“表麵看起來還算好,但我覺得他也有些焦慮的,一天除了吃飯廁所,基本都泡在了研發中心。”
林義想了想,告訴蔣華,說晚上過來一趟,請他們吃飯。
小半年不見,趙順國變化很大,以前的小胖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枯瘦如柴。
而且鏡片後頭的眼神緊緻,看來神經繃得很緊。
不過也有一點冇變,頭髮還是微卷,還是那麼油膩。
為了和大家融合在一起,晚餐冇有去大酒店,而是隨意選了一家大排檔將就。
上菜,喝酒,幾輪下來,林義才感覺到趙順國一行人神經鬆弛了幾分,活躍了幾分。
藉著酒勁,趁著這個機會,林義又開始了他最擅長的嘴炮,他的忽悠。
隻見林義放下筷子,手舞足蹈地開始了演講:
“…為什麼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是平庸無奇的?
因為大部分人總熬不過一個點。
這個點就是“臨界點”,這一個小小的點,卻劃分了整個世界的平庸者和偉大者。
世間所有的過程都有這個點,這個點之前的邏輯和這個點之後的邏輯,是完全不一樣的,一旦邁過這個“臨界點”,所有過程都會質變。
見一些人聽的愈發認真,一些人也犯著迷糊,林義的興致更是高了幾分:“不信?我給大家來講講生活中實實在在發生的事例。”
“比如啊:
一個池塘裡的荷花,每一天都會以前一天2倍的數量在開放。
如果到第30天,荷花就開滿了整個池塘。請問:在第幾天池塘中的荷花開滿了一半?”
有人條件反射般,張口就來15天。
林義搖搖頭大聲說:“錯!是第29天。”
接著林義又說:
“竹子在前4年隻能長3厘米,這3厘米還都是深埋於土下。
等到第4年它破土而出,就能以每天30厘米的速度瘋長,6周時間就能長到15米。
當然了我覺得竹子破土而出後,得躲過被采筍子的風險才行。
再比如我們耳熟能詳的蟬。優質的蟬要在暗無天日的泥土下生存3年。
甚至還有一種美國的蟬要生活長達17年之久,它們在地下靠汲取樹木的汁液為生,待到時機成熟,便會慢慢爬上陽光廣灑的樹枝,脫下殼,變成一隻真正的知了。
這時它們的生命才迎來了頂峰。
…
通過這三種動物,我們不難看出成功最重要的素質還是:持之以恒,想要做成一件事,不下點兒功夫和心思不得行的。
你覺得呢?
…”
一通忽悠,直到趙順國這個老鄉咧著嘴,那句“霸得蠻”的勁兒又上來了,林義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