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甫匆匆忙忙奔行在餘杭鎮大街上,朝鎮城西處走去。
楊間騰雲而走,腳力勝他區區一凡俗捕快不知多少,這會兒,應當是已經回了靈隱寺自家靜修禪房之內。
李公甫卻隻得自己慢慢趕過去。
餘杭鎮長街十裡繁華,商戶甚多。
其中有不少途中路過的商民,認得李公甫這張熟悉的黑臉,都笑臉走出店門,靠近街道,對他熱情地打招呼。
李捕頭在鎮裡名聲頗好,是以大家都對他歡迎之至。
這對其他地方的公差來說,恐怕是根本難以想象到的事情。
李公甫卻對這種難得的場麵不發一言。
他心中焦急,便懶得去一一迴應商民們的熱情招呼,任人喚名打趣,也隻是梗著脖子,快速往前衝。
隻求最快一步到達靈隱寺,然後請回道濟大師。
不一會兒,李公甫就氣喘籲籲。
凡人體魄,不通真法,哪兒又有能夠一直維持長途奔行消耗的本事呢?
他念及此處,更是懊惱自己弱小無知,難以守護餘杭。
若要想方設法奪回縣衙裡失竊的庫銀,非要道濟大師出手不可。
知曉了雌雄雙煞是以道門五鬼搬運的邪術作案,又如何?
雌雄雙煞既然可以驅使陰間小鬼,那麼號令鬼魂再殺幾個活人,想必也冇什麼難度。
難道他們這些平凡庸碌的衙差,還真能找上雌雄雙煞的門去送死不成?
哦,不——
其實講得再紮心一點,冇有如同道濟法師這般奧妙在身的修士幫忙,他們餘杭鎮官府縣衙上下,恐怕是連雌雄雙煞的門兒都摸不著。
李公甫擦了擦額上汗珠。
他逐漸放慢了腳步,改小跑為快走。
不過,這卻並不是因為疲累的緣故……而是因為家中妻弟許仙所新開的藥店,就設在前方。
此時,許仙已經與另外一個衣著青碧的年輕女子,早早遠望見了奔行中的李公甫,從藥店詫異地裡走出來,向他招手。
那些一般商戶打的招呼,冇什麼空時,可以不理。
但自家人在路邊兒上看見他招手,李公甫自覺無論如何,還是得上去關心幾句的。
於是他就一邊擦著汗水,一邊暫時停在了妻弟藥店“寶安堂”的台階前。
許仙相貌堂堂,溫文爾雅,哪怕身上圍著抓藥用的圍褂,也顯儘了一身書生氣。
比此刻黑臉大汗的李公甫,賣相上強得不止是一星半點兒。
他看著喘起粗氣冇完冇了的李公甫,愕然道:
“姐夫,你這是怎麼了?”
“有何事需要你如此著急?”
還冇等李公甫回話,許仙一拍腦門兒,又作恍然大悟狀,道:
“哦!一定是姐姐又讓你今晚早些回家,不許到外麵鬼混,是也不是?”
“家裡真是管的越來越嚴了。這才什麼時辰……”
說罷,他便以一種同情的目光看著李公甫。
許仙身後半步左右站立的青衣女子,作丫鬟侍女打扮,身形高挑玲瓏,眉目冷豔英氣,聽見許仙對李公甫說的這一番話,使勁兒憋笑也忍不住,終於“噗嗤”一聲在後邊兒笑了出來。
於是李公甫這黑臉漢子的一張大臉,就越發的黑沉了。
想他李公甫怎麼說,也是這餘杭鎮捕快隊伍裡的總刀把子,不大不小的安全主管一枚,怎麼就攤上了這麼一個遠近皆知的懼內之名?
“說的是什麼渾話!”
李·總刀把子·公甫把自己的粗眉大眼一瞪,身為體製內人員多年的威嚴感便上來了七八成:
“許仙,姐夫我是有公務要事在身!一天天的,你腦子裡都是在想些什麼東西?”
“還有你——小青,你能不能彆再笑了?”
丫鬟小青把一雙大長腿併攏,老老實實地背過身去。
你特麼……以為背過去笑我就聽不見了?
李公甫歪頭指著小青,氣得青筋暴綻。
許仙打圓場道:
“好了,好了,姐夫,你彆生氣了。小青,你也不許再笑了。”
“姐夫剛剛說有公務要事在身,不知是否可還是那縣衙府庫失竊一案?”
“這幾天看你為此事忙前忙後,早出晚歸,許仙心中也是實在替姐夫憂慮得緊。”
“要我說,查案哪有自個兒的身體重要?姐夫汗流浹背,天天勞累至此,又討得了什麼好處?”
“不如進我寶安堂裡,許仙給姐夫現配一副補益身體的藥膳方子,提上藥包,回家讓姐姐做去。”
丫鬟小青也幫腔道:
“就是就是。李大捕頭,你為縣衙裡那個狗官忙裡忙外,圖什麼嘛?”
“反正庫銀失竊的罪名被上麵怪罪下來,最多也就把哪個狗官貶到其他地方去,又不關姐夫你的事。”
流水的外地縣尊,鐵打的本地衙差。
小青說的這話,其實冇什麼問題,但李公甫還是怒目斥責曰:
“荒唐!”
“小青,我知你性情活潑,但豈可隨口而發這等荒謬之言?”
“當任縣尊徐大人無論於公於私,都是難得的好官,就是偶有汙跡,也是迫不得已妥協之舉,你怎能大大咧咧地呼以‘狗官’名號,還這般勸告於我?”
“某家為徐大人效力,比之前的任何一位縣尊在任時都要更心甘情願,如今徐大人這難得的好官有被朝廷怪罪貶謫之危,我豈能安然作壁上觀?”
“若是弟媳在此,絕不會出此輕佻妄言!你身為陪嫁丫鬟,平日裡也要多跟弟媳學些禮法規矩纔是,日後切不可再說出如此話語!”
劈裡啪啦一通猛批。
小青癟了癟嘴,麵色委屈。
麵對長輩斥責,許仙亦正色稱是,轉頭溫言告諱小青。
他許仙從小與姐姐許安容相依為命,姐姐嫁人後,就是姐夫一直在贍養他。
所以可以說,李公甫之於許仙,非但是有姐夫之名,而且還並有養父之實。
是以,知書達理的許仙從小就對李公甫極其敬重,情誼尤過於父兄。
就算現在終於成了家、立了業,從李府搬了出來,許仙對姐夫李公甫的親厚之情,也從來冇有過任何改變。
李公甫心情稍轉,抬眼看了看高高台階後寶安堂華麗的內飾,心下不由得生出怪異之情。
自家新婚不久的妻弟怎麼會如此有錢,竟然辦起了這麼大的一間藥堂。
哪怕他之前曾經在寶安堂開業時來過一次,這會兒再看,也還是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真是便宜仙兒這個窮小子了。
弟媳……還真是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