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鬚四麵如壁聳立,蠕動的鱗片間透出些許詭異的弧形光澤,質感粘膩而濕潤,如同反光的魚眼睛。
鸚鵡騰空而起,在主人頭頂盤旋。
中年人緩緩回過頭,搓了搓手指,搓散了黏在指尖的一小片衣角。
“晦氣。”
目之所顧,剛剛纔如泡沫一般泯滅的肥大紅袍重新聚攏,衣襬變得更加襤褸破爛。
“成年的紅使徒,已經完全達到了六品標準,而且,‘庫存’看樣子不少啊。也是,幾百年,怎麼都夠你把自己填滿了。”
中年人解開袖釦,一節一節挽起袖子,擰了擰中指上分外醒目的戒指,旋即攥緊拳頭,骨節跟一串爆豆子似的,
“經驗告訴我,對付你這種東西,怎麼糙著來怎麼管用。全打爛就是了。”
最後一個字還冇落地,他腳尖輕輕一點,整個人化作一抹鋒利殘影猛衝而去,考究的服裝被劇烈振動的音爆撕扯得裂開,巴掌攥牢了兜帽,就往觸鬚牆壁上狠狠一貫!
觸鬚鱗片直接炸了個稀巴爛,畫麵令人作嘔得難以述描。
燈火大亮。
骨牌聲、麻將聲、籌碼嘩啦聲、酒杯碰撞聲、鼎沸的人聲……吵嚷聲響轟然入耳,像是蓋滿小廣告的網頁一下子取消了靜音。
偌大的明堂人流擁擠,羅馬券柱與東方鬥拱錯落相銜……
中年人麵不改色,五指一攥、一擰。
戒指上亮起一抹金罡。
砰!
剛猛內蘊的龐大沖擊下,那襲紅袍比暴風雨中的破帆還不堪,再次碎滅殆儘,卻又在幾步外的天鵝絨沙發椅上凝聚成型。
而附近幾十個正沉浸於博彩的鮮明人影,瞬間便炸了一空。
飄飛的袍角還冇來得及落下,紅袍就被一團速度快到模糊的陰影完全籠罩。砰一聲震耳巨響,整個沙發化作齏塵。
又是近百個賭客就此湮滅。
砰!
砰!
砰……
明亮而溫暖的光暈下,狂熱的人聲被裹挾著音爆的衣角一切兩斷。墜地的酒杯,散花的紙牌,破裂的玻璃,罡風呼嘯,紅袍來往,搖晃的吊燈墜落,砸翻了滿桌籌碼……混亂持續了一分多鐘,最終歸於一片死寂。
啪一聲,
布鞋踩在了混著玻璃渣子的酒水裡。
中年人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繡鴛鴦的白絹帕,擦拭著其實很乾淨的手掌,額頭不見半點汗,隻是胸膛起伏的幅度稍微大了些。
“八百六十二……唔,六十八個。”
中年人環顧四周,
“你這些年,吃得很撐呐。”
大堂狼藉一片,傾倒的巴洛克石柱壓在被威士忌浸濕的桌布上,又被折斷的蠟燭一燎燒,燃起了熊熊火焰,幾成廢墟,半個人影都無。
“謝謝你幫我消食。”
紅袍凝聚浮起,邊角爛得嚴重,透過破洞可以隱約瞧著下麵滑膩而濃稠的黑暗,似乎有什麼蠕變的東西遮蓋在其中。
“客氣。”
中年人嗬了兩聲,擰動戒指。
伴著激揚慘烈的罡氣,大堂碎裂剝落,場麵佈景渾然一變,卻是一台舞廳中的盛大酒會。
肥胖敦實的公爵一手端著伏特加,另一隻手揪住了商人的衣領,滿嘴酒氣直噴到商人那張鑲著金門牙的瘦臉上,語調好似童話歌劇:
“斯塔維爾,你這個狂悖的無禮傢夥,卑賤的投機商人,居然敢在我的酒會上胡鬨!我,弗拉基米爾公爵,基輔市的主人,巴彆國的王公,將會剝奪你自以為是的一切……”
砰!砰!
下一刻,公爵和商人同時湮滅殆儘。
酒會之後,是監獄、歌劇院、大教堂、宮廷音樂會、永不休戰的英靈殿……就像一幅不知疊了多少層油墨的油畫,剝開一層,總有下一層。
而魂魄湮滅的數量,也已經達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數字!
紅使徒以魂魄為食,被吞噬掉的魂魄,並非魂飛魄散,而是以一種迷失自我的狀態受紅使徒掌控,與紅使徒共生。不是它消化不了這些已經淪為盤中餐的靈魂,也不是它在享受玩弄的快感,實際上,夢境結界(蛀空現實的井口蟲洞),就是以這些共生靈魂為支柱的。
所以,
用共生魂魄轉移傷害,雖然能堅持一時,卻是飲鴆止渴,一旦魂魄消耗到一定程度,既可以摧毀紅使徒的根基,又破壞了蟲洞,一箭雙鵰。小王爺也是心裡頭早就清楚這一點,才寧可選擇如此打鐵敲砧一樣的笨法子。
況且……
【恨天無把】
星羅館主人在讀了某一本三指厚的大部頭後,一時興起,動用至高權限親手鑄就的作品。
效果
【神罡】
【不空】:【恨天無把】的佩戴者在進行徒手格鬥時,針對視野範圍內的任意目標,每一次攻擊必定命中,且無視品質【珍稀】及以下的防具。
【莽傲】:【恨天無把】的佩戴者在進行徒手格鬥時,一招一式都會增加重量,此過程不可逆。針對某一固定目標連續出招,攻擊效果將疊加,疊加不受上限約束。
目前重量:一萬四千斤
品質:神話!
拳罡如蛟如龍,縱橫四溢。中年人右手攥住大紅兜帽,左肘往前一頂,打碎了一大片,緊接著右手握拳凸指向下猛鑿,將紅袍鑿得全崩!
“油畫”又剝落一層。
但這一回,下麵冇有了任何色彩,隻是一片坑窪風化的現實。
紅袍裂成數不清的碎片,四處散落,每一片都長出了細小觸鬚,掙紮著試圖彙攏。
這裡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大峽穀,撕裂了足有上千公裡,也撕裂了莫斯科城最真實的斷壁殘垣,即便以五品擺渡人經過強化的目力,向下也望不到儘頭,唯一的顏色隻有參差崖壁上傾泄的紅水銀熔流。
中年人鞋底碾住一塊碎片:
“存貨空了,是吧……”
“噗!”
話冇說完,那片衣角上突然蠕動出一枚佈滿利齒的橢圓口器,噴了好幾點粘液星子,似乎在模仿彩紙筒,配合著誇張而做作的語調:
“恭喜選手,成功登頂~”
“……”
布鞋腳尖一擰,將衣角踩得稀爛。
散落的諸多碎布卻紛紛長出口器,成百上千,眾口一辭:
“歡迎來到巴彆塔頂!”
“歡迎來到巴彆塔頂!”
“歡迎來到——巴彆塔頂!這裡,是離‘主’最近的人間!”
巴彆塔,通往天國的高塔。
中年人繃著臉,似乎想到了什麼,鏡片後麵的瞳孔驟然一縮。
同時,
腳下的峽穀開始合攏。
合攏……
參差嶙峋的岩壁……
粘稠傾泄的熔流……
似乎,合攏成了橢圓?
中年人從齒間艱難迸出一個字眼:
“艸。”
這分明是一張口器狀的嘴巴,一張龐大到足以吞食一個國家的嘴巴!
“這些年,我是吃撐了。”
紅使徒笑著說,
“但,我偉大的主……牙縫都不夠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