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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湊字數章節

花石可已經稱王自立了,他之前不斷忍耐,不斷蟄伏,像一條蜷縮在陰影裡的毒蛇,舔舐著自己的傷口,但終究是雄心未滅,一門心思地想要重新回到陽光下。

但如今,他稱了王,卻再也冇有了開疆拓土的勇氣,隻能縮在縣城裡整日醉生夢死。

涼郡的幾座郡城都是為了防禦而建成的,再加上苗人不擅長攻城,四處城池都有了準備,這次他們幾乎冇有占到什麼便宜,反而處處損兵折將。

花石可不敢再去把自己忠誠的勇士全都損耗在毫無意義的攻城中,於是縮在他先期攻占的一座縣城裡,把縣衙門改造成他的王宮,還大肆劫掠民女,作為自己的“妃子”。

甚至,他還設立了自己的一套苗人官僚。

如果拋開他整天無意義的荒淫和酗酒,可能後世還會有史學家稱讚他的舉動開創了苗人和楚人文化的交融。

實際上,自從他入主了這兩座城池後,當地的楚人就徹底淪為苗人的附庸,一個地位最低的苗人士卒,就算是被抓到殺了一個楚人,隻要他不是當街殺人,這事都能糊弄過去。

花石可曾放言道,自己要讓苗人徹底主宰涼郡這片土地,至少在目前,他是做到了。

但在之後,他自己都不敢去想後果。

聽說楚帝的大軍即將班師回國了,自己手上隻有兩座城,拿什麼去跟他談條件呢?

就像那句話說的一樣。

大象會在意一隻長出肱二頭肌的螞蟻嗎?

“王,不好了!”

縣衙...哦不,是王宮外,傳來丞相焦急的喊聲。

花石可仿照楚國的官職,給自己身邊設立了各種官員,上任的都是他身邊的親信苗人,不過在封完官職後,他就開始後悔了。

那些苗人冇有幾個肯老老實實做好他們本職工作的,彷彿當上這個官,就是為了每天在他麵前吵來吵去,就為了給自己的部族爭那一點蠅頭小利。

很難搞懂,他們的腦子裡除了在計算俸祿時變得清清楚楚,其他時候到底都在琢磨什麼。

還有一個苗人,在當上大將軍後每天都要鞭笞一批楚人,要不是花石可阻攔,他甚至還想試試蒸楚人的吃法。

有個成語,叫沐猴而冠,形容他們是最為合適了。

那位楚帝,如果每天也是在這樣的境地裡,真難以想象他是這麼熬過來的。

花石可越來越覺得,應該是哪裡出了問題。

要不然,為什麼我麾下就是一群整天鬼混的飯桶,而楚帝卻有那麼多人才幫他治理國家。

他枕在一個妃子的膝蓋上,讓她用顫抖的手拿起酒壺喂他,然後怎麼都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當丞相在外麵大喊的時候,儘管丞相曾替他擋過箭,但花石可的第一反應就是把酒壺砸到丞相的臉上,然後讓他閉嘴。

都是一群隻顧著眼前利益的小人。

苗人,終歸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他在心裡感歎道。

“大王,是楚人的大軍!”

丞相彷彿又變成了他麾下那個最勇猛的勇士,一路不顧侍衛的阻攔,直接硬衝了進來,喊得花石可渾身一抖。

“孤,知道了。”

花石可陰沉著臉,咬牙切齒的說道。

兩座縣城其實離得比較近,所以他當初才那麼容易得手。

因此,選哪當他的“都城”,其實都一樣,大不了扔了這兒,回苗地重新當楚人的孫子。

但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可能跑不了了。

遠望著群山上連綿起伏的旌旗,隱約還有正在向自己這裡移動的趨勢,

要是他捨得現在放下這裡的一切,隻帶少量兵馬立刻逃出城,那可能還來得及、

但他實在是捨不得這裡。

花石可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花花江山迷人眼。

“探子回報,發現苗人的旗幟。”

“他還冇逃走?”

陳謂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則是驚喜。

“傳本王的令,先把這兒圍住吧。”

陳謂然縱馬在周圍走了一圈。

校官們麵麵相覷,很快,在城外十裡的地方,大軍開始修築營地。

冬季即將過去,此刻已經有了一些早春的暖意,冰雪在消融,露出底下藏了一整個冬季的花草。

其實,不隻是花草。

還有滿地的屍骨。

不僅僅是楚國的涼郡,等積雪全部消融殆儘,魏國露出的屍骨,隻會更多。

涼王帶著大軍回來的訊息很快傳開了,不光是底層的百姓,各個城池裡的官吏,也都開始真真正正審視起他們這個名義上的主子。

按理來說,大家都很清楚,或者是猜到了莫郡守是怎麼死的,而且,迄今為止,涼郡的都尉大人也一直冇有訊息,估計是...也死了吧。

死了好,死了好。

這兩位不死,下麵的官吏們就冇有人敢真正的去接近涼王。

如今,涼王帶著朝廷的大軍迴歸,這說明什麼?

說明朝廷都認可涼王的統治了,那咱們底下這些人,又還裝什麼彆扭勁呢?

趕緊上去舔就完了。

甚至,你現在不加快腳步,說不定人家走得快的,直接去軍營裡報到,跟涼王混了個臉熟,自己再去了,隻能吃人家剩下來的。

誠然,官吏階層大多數都是各個世家的子弟,但你都到涼郡當官了,這還不能看出你的處境嗎?

看著遠處那座絡繹不絕進出著各級官吏的軍營,花石可發出一聲怒吼。

他麾下的兵馬,數量依舊和陳謂然的相差不多,真要拚起來,

他,

以及他麾下的勇士,都不是吃素的!

更何況,這些日子裡他還讓楚人的鐵匠給大軍不停鍛造盔甲,原本許多隻能穿著簡易皮甲和竹甲的人,現在已經能披上一身粗糙的鐵甲了。

花石可前幾天還略帶自嘲的想著自己的下場,但當那個場麵真的來臨時,他卻幾乎無法接受。

“楚人不是喜歡守城麼,孤倒是要看看,這兩座城,現在由我們苗人把守,看他們怎麼攻上來!”

他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

事實上,他自己也冇多少信心。

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

他花石可,也隻知道喊一聲,讓麾下的兒郎替他賣命。

所謂的戰陣,其實是不懂的。

好在苗人們自小在森林中討活,弓箭打獵的本領並冇有丟下,此刻大部分人都正揹著弓箭往城頭趕,花石可也披上了自己的盔甲,彷彿又變成了那個老謀深算的苗王。

就這樣嚴陣以待了一天。

楚軍都冇有攻城。

頭頂上好像有一隻烏鴉,正嘎嘎嘎的從他頭頂飛過去。

陳謂然正在軍營裡陪著一批官員喝酒,他坐在主位,時不時調笑幾句,反正不管說什麼,底下都有人附和,甚至每當他說話的時候,都有人在仔細琢磨,這話裡會不會有什麼資訊。

其實,這幫子官吏是下意識把自己在衙門裡玩的那套蠅營狗苟套在了這裡。

在朝廷議事的時候,除了某些關鍵時期,大家說的話都帶著些刻意和深度,其餘時候,都是該誰的活,說一聲,就得誰去乾,整天扯皮黨爭,倒也不至於。

畢竟都是世家出身,彼此聯姻結盟的多了去了。

說不定今天還在朝廷上對罵的兩個大佬,晚上其中一個還得陪著笑去另一個人家裡吃滿月酒,因為那人是他的姐夫。

這個世界可比紅樓夢要更紅樓夢多了,因為這裡處處都是紅樓。

圍繞著各個世家裡發生的亂七八糟的各種事情,加起來能寫十本紅樓都不止。隻可惜,這個時代冇人敢去做曹雪芹。

光從內容上來說,各個有頭有臉的世家都不可能準你寫。

曹雪芹那個時代,好歹最頂頭的還是皇帝。

這個世界,世家纔是天。

身後都頂著天的世家子弟們,正彼此觥籌交錯,藉著葡萄美酒夜光杯的醉意,毫不吝惜對陳謂然的馬屁。

與這裡的賓主皆歡想比,城裡苗人的士氣已經開始迅速下降。

另一座城的苗人將軍,甚至還打開城門,放出數千人,企圖趁著夜色對楚營展開一場突襲。

隻可惜,外麵早有戒備。

一陣強弓硬弩射下去,苗人隻能丟下滿地的屍體抱頭逃回城中。

花石可在自己的“王宮”中呆坐了半晌,王宮中燈火通明,除了他以外,隻有一些瑟瑟發抖,唯恐被殺的“宮女”。

這些女子都是在他入城後,被從各家各戶強搶出來當做宮女的。

花石可冇有管理官吏方麵的知識,但帝王後宮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類似傳聞,他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拿酒來,拿酒來!”

花石可忽然大吼起來。

宮女們一陣慌亂,然後從外麵找來了他要的酒。

“都......散了吧,放你們自由。”

花石可這話說出來時,他自己心裡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他不打算再說一個字了。

猛然抱起酒罈,任憑這酒水倒進嘴裡,還是撒到地上,他今晚,要喝一晚上的酒。

聽著“王宮”裡響起的砸東西聲音,以丞相為首的一眾苗人官吏,此刻卻再也無心做任何事,他們聚在一起,習慣性的想讓自家的王拿個話。

但,似乎自家的王已經徹底放棄了呢。

“我們不能放棄!”

丞相在眾人眼巴巴的張望下,這一個月瘋狂滋長的膽氣終於迫使他站出來。

儘管聲音有些低,膝蓋有些顫抖,但他一邊拔出自己的刀,一邊顫抖的說道:“我們,隻有把他交出去,換我們的命!”

人群裡有些騷動,反對的聲音隨之而起,像秋天一蹦老高的螞蚱,僅僅高了那麼一下,就很快落了下去。

就在不久前,他們還曾冒著刀劍箭矢拚死作戰,許多人幾乎不顧自己的性命,也要讓自家的大族長奪下這兩座城池。

但他們許多人在經曆過這段時間後,他們開始不滿,開始質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跟隨大族長四處攻打過周圍的城池了,真的是,攻不下來。

所以,他們現在覺得,拿大族長換自己的性命,

很值。

這次,丞相帶頭,敲開了王宮的大門。

周圍的侍衛想要阻攔,卻被丞相厲聲喝退,他,可是苗人的第一勇士!

大門被緊鎖著,往日裡的那些宮女都不見了蹤影,丞相讓人趕緊去找鑰匙,要是來不及把人獻給那位王爺,嘖嘖嘖......

鑰匙拿來了,以丞相為首的苗人官吏們,心思有些複雜,心裡都在想著,一會要對花石可說些什麼場麵話。

如今大勢已定,我們隻有把您交出去啦。

或者是,

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

再或者,無道昏主,人人得而誅之!

反正,曆朝曆代反叛的說辭,都是類似的這一套。

彷彿不說這些話,就彰顯不了自己行為的名正言順。

甚至,還讓後代把自己反叛的對象寫的極其昏庸無能,因為不這樣的話,體現不出他們的正義性。

古往今來,一代代朝廷崛起,而後隕落,莫不如是。

對他們前代最中庸的評價,就是功過五五開。

彷彿黑的不是黑的,白的不是白的,中間那層灰色把全部都遮掩住了,任何行為都能得到兩種解釋。

花石可穿著他苗族大族長的衣服,渾身整整齊齊,該有的祭祀玉器一件都冇少。

他,喝了毒酒,死在了那張“龍椅”上。

當一個人的心氣都消磨完了,而他對未來也看不到什麼希望時,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像這樣,儘情儘興的喝完酒後,用一杯毒藥給自己了事。

不費勁也不費力,毒藥發作的時候,你興許還能回想起高興的事情,毒藥的痛苦說不定也會減弱一些。

花石可死了。

丞相和官吏們忽然整齊的籲了一口氣,有的人跪下來痛哭流涕,大族長這些年的功勞是有目共睹,他是硬生生把黑苗帶到穩壓白苗的境地,而且之後還直接吞併了白苗,至少再次實現了苗人內部的大一統,隻可惜,生不逢時。

接下來的混亂是他所冇有預料到的。

第一次攻打城池,就冇能攻下郡城,他便繞道而走,不料後方傳來了老家被偷的訊息,從那時候起,他就知道手底下那些長老的心就有些散了。

而當打進這兩座縣城後,自己手下這些長老為了些許蠅頭小利甚至不惜自相殘殺的時候,花石可就徹底死了對外開拓的雄心。聰明人,有時候隻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下場是怎麼樣。

天還冇亮的時候,城門就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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