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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裡情劫

身體的動作遠比思緒要快,但是即便再快也不能扭轉時間,下一瞬,辭柯便被幾人擋得嚴嚴實實,慘叫聲響起,葉猶清頓時覺得一顆心墜入穀底。

好在隨後她便意識到,那慘叫聲並非是辭柯所發出,與此同時,此起彼伏的嘶吼迴盪在房屋之中,幾個男人紛紛丟下棍子,像看見什麼怪物般四散後退。

葉猶清也停下腳步,驚詫地看著地上正慢慢起身的人。

那人身上的白衣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上麵沾滿了紅的綠的黑的汙漬,亂髮披散在身周,足足長到大腿。

她似乎還未從酒醉中掙脫,一雙眼渾濁朦朧,將方纔被打出的血跡從臉上抹去,好像感受不到疼一般,手裡捏著一根花簪,簪子尖端如同刀鋒一樣鋒利。

“這瘋子竟偷襲我等!送她去見官!”幾個人怒髮衝冠,吵吵嚷嚷,卻無一人敢上前,像是畏懼著什麼。

葉猶清將眼神下移,看到毫髮無傷跌倒在地的辭柯,這才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諸位,此處可是我家店,你們要打也得出去……”少年心疼地舉著雙手迎向自己被砸得稀巴爛的桌椅,隻是在看到幾個壯漢凶神惡煞的眼神後,主動消了音,灰溜溜又站回牆角。

“冇用。”琴心縮在角落道。

“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個丫頭懂什麼。”少年抱著腦袋嘟囔。

葉猶清則緊緊盯著那所謂瘋女人,手下意識放在了身後,微微攥成拳,她似乎天生會對一些危險的事物產生預感,隻是不知為何,除去危險外,她還覺得這人,好像有一點熟悉。

“瘋女人”好像察覺了她的目光,眼神驟然轉向她,眼神之鋒利,彷彿能刺痛人的脊背。

隻是這眼神並未持續太長,因為隻是一瞬過後,她便長長打了個酒嗝,咣噹一聲栽倒在地。

幾個男人對視一眼,彷彿得了大赦一般,再次握著棍棒上前,領頭的伸長手臂,試圖用棍子挑起地上女子的頭髮,卻忽然被一隻柔白的手捏住前端,動彈不得。

葉猶清感覺到了辭柯的眼神,但她並冇有回望她,而是勾起一個笑容,拎著棍子直腰,開口如潺潺春水:“諸位抓她做何?”

那男人上下打量葉猶清一番,瞧她衣著樸素,以為隻是普通人家姑娘,便橫眉豎眼道:“你又是哪兒冒出的黃毛丫頭?這瘋婆娘整日從我們店裡偷酒,今日哪怕是打死她都是輕的!”

“再不躲開,當心我等連你一起揍!”男人用力將棍子一抽,本以為會將葉猶清拉個踉蹌,卻不料葉猶清壓根兒冇用力,棍子抽出來的同時,他自己也險些坐了個屁股蹲兒。

男人正開口要罵,卻聽見那春水般的聲音又道:“五十兩銀子。”

“什,什麼?”男人張口結舌。

“這些桌椅都是上好的香楠木,越是舊越是光滑水靈,被你們毀了這麼多,五十兩銀子都是輕的。”葉猶清淡淡道,撚著蘭花指挑揀了一番,拎出個完好無缺的凳子坐下。

對麵都是壯漢,她站著冇氣勢,倒不如坐著,擺出一副訓誡的姿勢來,果然,對麵的男人麵色又白了幾分。

“就這些個破桌椅,能值這麼多銀子?何況你又是何人,這家店是你開的嗎?”男人以聲壯膽。

“值不值你我說了不算,方纔不是說送官,便將這些桌椅一共送去,好好甄彆一番。”葉猶清慢條斯理道,細長的手指搭在一塊把玩,“至於這家店,你可知我姓什麼?”

一旁的琴心聞言,狠狠推了少年一把,少年踉蹌幾步上前,一個冇站穩,咣噹一聲雙膝落地。

他疼得呲牙咧嘴,心裡卻已是恍然而悟,頓時聲淚俱下,高聲道:“原是國公府的大姑娘,小的,小的等你等得好苦啊!”

“國公府?”幾個壯漢頓時麵麵相覷,麵如死灰,都是平民人家,誰敢同官宦對上,更彆提是梁國公這般侯爵,紛紛膝蓋一軟,險些跪成一片。

“這,姑娘恕罪,我等也是捉賊心切,絕非有意……”男人哭喪著臉道,手中棍棒連忙藏到身後,不敢再露半分。

“是啊,這,這五十兩銀子,我們就是市井百姓,如何掏得。”身後又有人說,幾個男人,儼然已帶了哭腔。

此事本就事發突然,葉猶清並無意和幾個百姓糾纏,隻想打發他們了事,便象征性頷首,懶洋洋道:“想不賠也行,莫要再找她麻煩。”

“一定,一定,姑孃的話我等必定聽得!”幾人互相擠眉弄眼一番,齊齊轉身,落荒而逃。

很快,屋子裡便又空蕩起來,隻剩冇關嚴的門吱呀作響。

“大姑娘!”琴心急忙跑上前,將哭得真情實意的少年推開,攙扶起葉猶清,緊張道,“可嚇死我了……”

葉猶清對她日日被嚇死的狀況不做評價,歎了口氣,蹙眉看向抹布一般癱倒的“瘋女人”,隨後抬眼,詢問般看向辭柯。

辭柯這纔將眼神移開,一言不發上前,吃力地拽著女人的手臂,想要將她扶起來。

葉猶清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搖頭,緩步上前,伸手幫忙。

“不必臟了葉姑孃的手。”辭柯說著,看向那些破碎的桌椅,“這些我會賠你。”

“她是誰?”葉猶清看著自己抓空的手,無奈放下。

“與你何乾。”辭柯輕輕道。

這女子怎麼態度忽冷忽熱,一說話就夾槍帶棒的,葉猶清心中閃過不悅,聲音更冷了些,“你要這麼拖著她出去麼,拖去哪兒?”

辭柯眼神譏諷,正要說什麼,方纔好不容易站起一點的女人忽然低下頭,哇的一聲,吐了個水漫金山。

葉猶清嫌惡地後仰,長歎了一口氣。

二層廂房。

水霧旖旎,窗子關得嚴實,屋子裡悶熱難耐,葉猶清隻得將外衣扯下,丟到一旁,柔美的臂膀上多了一層薄汗。

正卷著衣袖替女人盥洗的辭柯,默不作聲將眼神移開。

“大姑娘,你身子金貴,為何要伺候個瘋婆娘呦!”門外少年的聲音響起,急得幾乎要砸門,“這瘋子在這條街遊蕩了幾年,時常傷人,大姑娘……”

“安靜,再去燒一盆熱水。”葉猶清開口,門外響起了氣急敗壞的跺腳聲,隨後腳步遠去。

也不知這女人多久不曾沐浴,足足洗去了六大桶熱水,這才顯示出她本來的容貌來。

葉猶清原本以為此人年歲應當較大,可誰知這般看去,竟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許是方纔那眼神過於滄桑老態,被她誤會了。

女子不知醉語了一句什麼,將打了結的亂髮撥開,露出精緻的眉骨和淺色的睫毛,她的骨相比一般的中原女子要硬朗些,看樣子不像是純粹的中原血統。

就連四肢都修長得好看,搭在浴桶外,讓她生出一種由內而外的灑脫。

“所以她是誰?”葉猶清抱著手臂,看向辭柯彎著腰的窈窕背影,卻冇有得到回答。

“你認識她?”葉猶清又問。

這次辭柯開口了:“不。”

不認識卻以命相救,葉猶清打死都不信,可看辭柯這副神情,想必是問不出個所以然的。

“大姑娘!剪刀來了!”琴心從門外跑來,手裡捏著一把鋒利的剪子,遞給辭柯。

女人頭髮過於長,已經打了無數個死結,根本無法解開,隻能斷髮,辭柯接過剪刀,正要靠近女人時,方纔還昏睡的人卻猛然睜眼,狠狠抓住辭柯的手腕,用力將她拉向自己。

與此同時,另一隻手摸上辭柯的咽喉。

辭柯哪裡是她的對手,隻聽一聲尖叫,伴隨著轟然四濺的水花,辭柯整個人都跌入了沐浴的木桶。

不好,葉猶清心跳一滯,先是推開尖叫的琴心,隨後一個箭步上前,將手伸進半人高的木桶,不知抓住了哪裡,用力將滑軟的辭柯撈出水麵。

然而葉猶清動作雖快卻還是快不過那女人,肩膀忽然像針紮一般劇痛,失聲低頭,發現肩膀竟被女人掐出了血。

與此同時,還在木桶中的辭柯忽然上前一步,雙手緊緊抱著她的腰飛撲而出,藉著衝力將葉猶清推出了女人的牽製。

昏眩疼痛間,二人一同滾落在地,木盆轟然翻倒,廂房頓時如同發了大水,將她們澆了個透濕。

隻是女人的動作太快,就好像殘影,隻消一瞬便再次出現在葉猶清身前,手握成爪,鉗向她咽喉,千鈞一髮時,葉猶清又覺得身上一沉。

再低頭,辭柯正赤紅著雙目,後背朝下跌在她胸口,雙手捏著那柄鋒利花簪,指向女人。

“十裡姐姐……”她帶著哭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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