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設置(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置X

風雨前夕

“馬大。”十裡歎了口氣,“怎麼口不擇言的,言語粗俗。”

馬大忙閉上嘴,招呼著二人走進庭院。

“在下向來是個粗人,不懂那些文雅詞兒,還請葉姑娘莫見怪。”馬大嘿嘿笑著,將二人引到了一棵槐樹下,此處擺放著木桌木椅,看著油乎乎且黏膩。

馬大見狀,伸出手想擦乾淨,卻將手上鮮血塗抹上去,不禁誒呀一聲,抓耳撓腮起來。

“無妨。”葉猶清向來不拘泥這些,撿起一片落葉將血跡擦淨,就款款而坐。

馬大見狀,這才少了些拘謹,隨手將豬頭一丟,伸手道:“少鏢頭,您請。”

三人落座,馬大偷偷看了葉猶清一眼,羞赧笑道:“本以為富貴人家的姑娘都嬌慣,在下生怕薄待了您,冇想到葉姑娘確與尋常的貴人不同。”

葉猶清笑了笑。

“你方纔說衛衙內……是真是假?”葉猶清問,此事當真來得巧,她還不曾動手,怎麼衛衙內便被旁人整了。

下手,還真夠狠的。

“我馬大可是江湖中有名的老實,絕不會騙人。此事不是空穴來風,今早路過禦街的許多商販行人,可全將那場景看在了眼裡,嚇哭好幾個姑孃家。”馬大說著,將自己壯碩的胸脯拍得邦邦響。

“你可知是何人所為?”葉猶清聽聞是真的,心中升起一陣暢快。

“這倒是不曾聽人說,不過這位衛衙內在坊間的名聲本就不好,仗著是當今聖上的親侄子,常做那欺男霸女之事,想必仇家眾多,興許是醉醺醺走到街上時,被哪個仇家抽了暗棍。”

葉猶清聽著,眸光漸深。

直到一旁的十裡咳嗽,她才意識到自己今日來此是做何的,於是看向十裡。

“方纔還不曾介紹,這位馬大曾是我爹身旁的副手,天生的力大無窮,武藝高強,其兄弟幾個都在我家鏢局做事,忠心耿耿。我爹去世後,鏢局關了門,幾人便偷偷跟隨我一同來了京城,做了屠戶。”

“往日還時常接濟我。”十裡莞爾。

“哪能說接濟,老鏢頭於我等有恩,我等保護少鏢頭是分內之事。”馬大摸了摸發頂,頗為不自在。

“如今看到少鏢頭終於……我等便也放心了。”馬大笑得憨厚。

這時忽聞外麵一串沉重的腳步聲,葉猶清抬眼,便見兩個大漢從庭院外而來,身後還跟著個同樣臂膀粗壯的姑娘。

“馬二!”馬大粗聲招呼著,起身將幾人拉扯過來,對著葉猶清道,“葉姑娘,這幾位都是我兄弟姐妹,馬二,馬三,和馬小!”

葉猶清聞言,險些忍俊不禁,心道這馬家給兒女取名,取得當真是草率。

“我等見過葉姑娘。”被喚作馬二的男人抱拳道,比起其餘幾人,他生得還算文雅些,方臉方眉,鬍鬚修剪得整齊,身上雖是粗布衣,但十分乾淨整潔。

馬三則呆頭呆腦的,一顆頭鋥光瓦亮,像是個小和尚,跟著馬二抱拳。剩下那姑娘看起來最是精明,臉因為粗活而黝黑粗糙,一雙眼睛卻甚是明亮,手裡拿著斬牛刀,對著葉猶清笑了笑。

眼看幾人呆呆站著不敢坐下,葉猶清連忙伸出手指向長凳,笑得溫和:“諸位不必拘謹,我纔是客人。”

聞言,幾人這才落座,馬大急急忙忙起身,跑去屋中端了幾碗茶,小心翼翼放在葉猶清眼前。

葉猶清感謝地衝他笑了笑,端起茶碗喝下,馬大這才喜笑顏開,樂得合不攏嘴。

“我尋你們的原因,想必師父已向你們說明瞭?”葉猶清如閒話家常一般開口。

“是的,自從鏢局不再,我等一身武藝也淪落成空,冇有用武之地。原來在南方走了兩年散鏢,卻常被鏢局和官兵欺淩,賺來的銀兩都不能飽腹,最後隻得放棄,來到這京城做了屠戶,小妹則做了鐵匠,賣賣蠻力,方能過活。”馬二說著,長籲一聲。

“如此,我便也不藏著掖著,開門見山了。”葉猶清笑道,“我如今左右需要人手,會武藝最好,最重要的,是值得我信任。”

“與此同時,我會給你們足夠的月銀,待往後事態平穩,你們若想要娶妻生子平穩度日,我也會一一應允。”

“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做出違揹我信任之事。”最後一句,葉猶清加重了語氣,彷彿字字扣在人心上,隨後又慢慢和緩。

“我知曉鏢局的營生也是刀尖舔血,但在我手下亦有同樣的風險,故而你們好好考慮,兩日後給我答覆便可。”葉猶清說著,將桌上的茶水一飲而儘。

“姑娘放心,早在少鏢頭告知我等時,我們兄妹幾人便想好了去處。實不相瞞,如今在京城的生活於我們也是天昏地暗,賺不到幾個銀子不說,我等都是成年男子,戶稅極重,看不到往日出路,倒不如跟著姑娘,換得活命。”馬二張口道,馬大馬三跟著點頭。

“葉姑娘放心,我等往日跟著老鏢頭之時便是出了名的忠心,如今也不會例外。”馬小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姑娘莫看我是個女子,但我既能掄得起砸鐵的錘頭,便證明我力氣絕不輸他們幾個。”

“還請姑娘收留我等!”馬二粗聲道,說著便要起身鞠躬,被葉猶清手疾眼快地扶住了胳膊肘。

“不必如此。”葉猶清見了卻一樁事情,心裡鬆弛了一些,笑意盈盈地拿出個信封,遞給馬二,“這是你們一月的月銀,這兩日先不用動作,記住信封上的圖案,往後有這個圖案的,便是我的指示。”

馬二雙手接過,在看見其中銀兩後,不由睜大了眼,四方的眉毛揚得老高。

“多謝姑娘!”他顫聲道,忙將信封遞給一旁的馬大,幾人小心翼翼地捧著,像是燙手一般。

葉猶清心裡還記掛著衛衙內之事,便也不再多留,在幾人的謝意中起身,和十裡離開,快步穿行在狹窄的巷子裡。

“多謝。”葉猶清對十裡道。

“謝什麼。”十裡輕笑一聲,拐了個彎,“你能收留他們過活,應當是我謝你。這些年我一直愧疚,若不是我這個廢人不爭氣,害死了爹孃,害冇了鏢局,他們也不會落到如此田地。”

“他們不是你害的,是他害的。”葉猶清糾正她。

十裡抬眼,五官呈現異域的濃墨重彩,在陽光下呈現一時的恍惚。

“是啊,是他害的。”十裡喃喃道。

“遇事多找找彆人的原因,心裡會好受些。”葉猶清笑。

“哪裡聽的歪理。”十裡伸手在她頭頂敲了一下。

一番話語過去,十裡方纔的頹廢神色減淡了許多,變得灑脫而輕鬆了,於是正色:“衛衙內的事,你怎麼看?”

葉猶清搖了搖頭,她想不出會是何人的手筆,不過對她而言是件好事。

除非……

與此同時,層層宮牆後,禦書房,甘露殿,皇帝坐在寬敞的桌案旁,煩躁地摩挲著眉頭,幾個宮人內侍站在一側,大氣都不敢出。

殿內空氣十分壓抑,紙墨的味道更是令人幾乎窒息。

“長公主可回去了?”皇帝張口,打破了空氣中的寂靜。

“回陛下,方纔哭暈了過去,被禦醫帶走診治了。”長臉內侍皺著眉頭,低聲回稟。

“荒唐!”皇帝低聲嗬斥,將手中書冊扔出了桌案,啪一聲落地,驚得宮人們紛紛一個戰栗,“可查出何人所為?”

“還未,已將頭一個發現衛衙內的貨郎帶去審問了,問不出什麼來,隻能叫他閉嘴。”

“坊間經過的百姓如此之多,叫他閉嘴有何用?”皇帝怒斥,濃眉幾乎擰成了一團,頭頂發冠搖搖晃晃,“這小子竟鬨出這般醜聞,汙我皇家名聲!”

“傳宋參政和黃學士,其餘人下去。”皇帝重重呼吸了幾下,命令道。

長臉內侍聞言,急忙招呼眾人離去,弓著身子後退,出了大門便小跑起來,他清楚皇帝此時是真的動了怒,於是萬萬不敢多言。

冇過一會兒,兩個文臣氣喘籲籲跑來,在甘露殿外整理衣袍,抹掉汗水,這纔敢進殿。

一早的事情鬨得沸沸揚揚,他們早就料想皇帝會傳喚,便等在了宮門口。

“見過陛下。”二人低頭彎腰道,謹言慎行。

“此事,你們如何看!”皇帝此時已經平靜,看不出他情緒,唯有桌上震顫的茶杯和愈發低沉的壓力,能夠昭示其怒火。

“陛下是指……賜婚?”黃學士頭髮黑白摻雜,看著年齡大些,他低聲問。

見皇帝頷首,他便繼續開口:“恕臣直言,衛衙內此事已經在汴京傳開,且他失去……之事也已經人儘皆知,這種時候若依舊執意賜婚,實在不妥。臣覺得不如先收回成命,往後再尋機會。”

皇帝看了他一會兒,冇言語,又看向宋參政。

宋參政年紀稍輕,他吸了口氣,道:“此事不過都是傳聞,臣方纔問了禦醫,衛衙內的狀況不算嚴重,若是往後好好調理,還是能夠恢複的。若是此時收回成命,纔是做實了流言。”

皇帝頷首:“有理,繼續。”

“臣知曉陛下是忌憚那葉家女子,從上次平反之事便能看出,此女子心機重,如今還有信物在手,若是不早日奪過信物,往後難免會生事端。”

“可她再如何都是一介女子,就算尋得鐵騎,又不能帶兵謀反,何必如此忌憚,執意賜婚多少會留下把柄,惹得眾人說皇家閒話。”黃學士錚錚諫言。

“若聽黃學士所言,那隻有一個辦法,派人搶過那小女手中信物。”宋參政假笑道。

“荒唐!”黃學士氣歪了鬍子,“梁國公怎麼說也是一朝重臣,若被朝中其他臣子得知,君臣落了嫌隙,你讓陛下如何?”

“你瞧,這個法子行不通,便隻能依照前計,隻要使得這女子常在皇家眼下,便生不出旁的事端。”宋參政依舊笑著,看向一直未言語的皇帝。

“如今適齡能夠成親的唯有衛衙內,其餘的要麼難以掌控,要麼早已娶妻。陛下派去尋找那隊鐵騎的禁軍到如今都冇有音信,一去不回,可見若是有人奪得鐵騎,便是對我齊國河山的威脅。”宋參政繼續道。

“你……”黃學士正要反駁,卻被皇帝打斷。

“卿言之有理,朕最近總睡不安穩,想必便同此事有關,確實不得耽擱。”皇帝說著,扶穩了發冠。

“宋參政認為,該如何?”皇帝麵上浮現一絲笑意,問。

宋參政朝著黃學士看了一眼,笑眯眯開口。

“臣認為,當封閉芸芸眾口,隻說衛衙內是大喜之前喝醉了鬨出的糗事。這病,往後再治不遲。”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