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煜一進春緣樓、合歡香和胭脂水粉的靡靡之風便鋪麵而來,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濃度高到令人不適的甜膩氣息。
李榮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白七和鄧元飛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一看就冇有少來這種類似的風月場所。
朱厚煜不禁用手中摺扇掩住口鼻,他的嗅覺比常人靈敏一些,那股甜膩氣息細嗅來時,明明還摻雜著酒鬼身上的臭味、和類似石楠花香氣的味道。
又噁心又有些甜膩,怎麼說呢......噁心程度完全被翻倍了。
引路的男人也不怎麼在意,像朱厚煜這樣嬌生慣養慣了的貴公子,聞不慣這種味道纔是正常的。
他也冇有讓朱厚煜一行四人在此停留的意思,一行人連春緣樓大堂的門都冇進,男人直接引著他們沿紅絲綢鋪就的小路、從側方繞了過去,白七還頗為遺憾地撓了撓褲襠。
與奢靡豔俗的外樓不同,春緣樓的側麵居然是一道雅緻清幽的曲折走廊,雪白的矮牆上覆著青黑的瓦片,一派粉牆黛瓦的江南景象。
走廊沿途的侍女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身上俱是刺繡描銀的錦緞小襖,一頭烏黑柔順的秀髮簡單地挽了起來,格外襯出天鵝般修長白膩的脖頸。
她們麵容雖不如何美豔動人,但頗有幾分小家碧玉的溫婉,叫人看上去、心情便不禁輕快幾分。
見男人引著朱厚煜走了過來,侍女們紛紛欠身一禮。
“少爺好。”
十幾名清秀的侍女同時開口,婉轉清澈的嗓音彷彿初春的黃鸝、讓朱厚煜不禁漸漸放鬆下來,連嘴角都勾起一抹微笑。
多美的場景啊......這些清秀可愛的侍女、和這滿園的春色多配啊......
朱厚煜看看那些侍女,忍不住深深地慨歎一聲。
“你們這兒,比皇宮裡都讓人自在啊。”
太後生怕自己的兒子年紀輕輕就與宮女攪在一起、耽誤了他讀書練武的正事,那是一個宮女都冇在朱厚煜身邊留,親自精挑細選了一批“健婦”來貼身照料他。
大家可能對“健婦”冇什麼概念,那我們舉一個生動形象的例子:在太平天國時期,這種人會被征召到軍隊裡,身著幾十斤的重型鎧甲、揮舞著斧鉞鉤叉砍人。
據說效果特彆好,一度把清軍砍得找不著北,絲毫不遜於尋常的男性士兵。
都這戰鬥力了,那壯碩的體型、那粗獷的麵相可想而知,被她們保護起來的安全感有多足,朱厚煜心裡的絕望就有多深。
朱厚煜自認不是什麼色中餓鬼、但穿越前也是個正常的男人,在二次元有很多老婆的那種。
他都穿越成大明天子了,不說什麼三宮六院、姬妾成群,起碼身邊的侍女應該清秀可人吧?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如果他犯了法,請用法律直接製裁他、而不是用這種近乎反人類的方式摧殘他的神經。
這個殺千刀的主意就是馮保那個死太監提出來的,還美其名曰“貼身保護天子”“防止天子被女色所蠱惑”。
朱厚煜因此十分喜歡到太後的寢宮去玩,太後為了保持皇家威儀、身邊總要留兩個侍女的,這是他為數不多可以接觸到正常女性的機會。
雖則她們礙於太後在場、不敢和朱厚煜過於親近,但對於生活已經糟糕到了一定程度的天子來說,僅僅是看上一眼就十分幸福了。
更可怕的是,這樣天才般的想法馮保不僅提出過一個。
大明皇室的菜單普遍十分豐富而油膩,從朱棣開始、皇帝的體型就跟吹氣球一樣膨脹了起來,就算是為了修道而刻意清淡飲食的嘉靖,看畫像也是個圓滾滾的小胖臉。
肥胖問題不僅損害了皇室的形象、而且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健康問題。大明天子的平均壽命隻有四十四歲、在位不過十七年,這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就算太後不考慮天子短命所帶來的政治影響,她難道真就不在意自己兒子的死活嗎?
太後立刻對馮保的提議表示高度重視,馮保在太後期盼的眼神、和朱厚煜吃了屎一樣噁心的眼神裡,得意洋洋地說出了自己的建議:餓孩子。
民間管這種情況叫“富貴病”、一般隻出現在富家子弟身上,算是古代版的高血壓、高血脂。
郎中的應對也非常簡單:喂孩子窮人才吃的粗茶淡飯,而且要刻意讓他吃不飽,讓他每天都處於饑餓狀態,吃都吃不飽、自然就不會生什麼“富貴病”了。
太後聽了後恍然大悟、越想越覺得有理,當即大手一揮,直接把朱厚煜的餐飲配給換了個食譜,還把量削到了原來的兩成。
作為驕奢淫逸的封建統治階級一員,朱厚煜立刻就體驗到了貧苦百姓的真實生活,而且是親身經曆了兩年之久,把饑餓深深地烙在了自己的記憶裡。
朱厚煜至今都覺得馮保那個混蛋一定在故意整他,餓他就算了,這怎麼連葷腥都不帶呢?都不說肉了,他一週連白麪都吃不上幾口。
朱厚煜至今都記得那段刻骨銘心的經曆,他萬萬冇有想到,自己還是一個普通大學生的時候都冇捱過餓,當了太子之後反而被餓了個半死,還是在他長身體、最需要吃飯的時候。
有一次他去禦花園裡散步、順便看看有冇有什麼能摘來吃的果子,水池裡幾十條紅瑩瑩的鯉魚正遊得歡快,一下就吸引了朱厚煜的注意。
朱厚煜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那麼有想象力,那一條條鯉魚彷彿飄了起來,紅燒的、清蒸的、鯉魚刺身......都在他麵前打轉,他甚至能聞到它們的香氣。
就在紅燒魚的香氣幾乎活過來、要撲到他麵上時,費瑛突然端著半個捏碎的白饅頭呈到了朱厚煜麵前,那意思是問他要不要餵魚。
朱厚煜看看池塘裡的魚、又看看費瑛手裡的白饅頭,猛地一把就將那半個白饅頭塞到了自己嘴裡,由於吃得太香、甚至被噎得差點背過氣去,費瑛給他拍了半天的後背才緩了過來。
幸好後來費瑛來了他身邊,這是個很忠心而膽大的太監,他經常不顧太後的禁令、偷偷從宮外給朱厚煜帶零嘴吃,這才讓朱厚煜從饑餓的絕望中掙脫出來。
儘管那份關於饑餓的記憶已經逐漸變淡,但朱厚煜對馮保的仇恨卻越發深刻。
馮保似乎也相當清楚這一點,兩人雖然表麵上仍是一副君臣相得的和諧模樣,但誰都知道:朱厚煜大權獨攬的那天,就是馮保付出代價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