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最後還是被朱厚煜掏出的第二封題本給說服了,那封題本他看了很久很久,最終隻是神情複雜而落寞地長歎一聲。
“陛下大才、臣自愧不如,隻希望陛下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願天佑大明......”
“監外曆練政事”的復甦已經板上釘釘,但兩人都覺得不能就這麼拿出來,他們必須先壓服百官中不同的聲音,以鐵腕處理了那批貪官才能真正推行這條政策。
同一條政策在不同時間出台,就完全可能從“拉攏”變成“屈服”,動手之前給好處叫求饒,把對方打跪下了再給才叫“賞賜”。
張居正畢竟是臣子,有些事不能做、有些話不好說,朱厚煜隻能親自出手來把這趟水徹底攪渾,偃州事件的後續處理就是個很好的切入點。
朱厚煜獲得錦衣衛百戶的冊封後,鄧元飛和白五那群手下總算是有了個合理的身份,很多時候可以擺到明麵上來驅使了。
錦衣衛本就是服務於皇帝本人的特務暴力組織,乾的都是窺探、暗殺、腐化等臟活,堪稱大明限定版FBI,上層的指揮使、鎮撫使還好,中下層的來源就要多複雜有多複雜。
錦衣衛的指揮使們經常以“銷罪”作為籌碼來與江湖俠客交易,朱厚煜以這個藉口為鄧元飛、白五等人打掩護雖不甚光彩,但也是錦衣衛內部的潛規則,不會太過引人注目。
朱厚煜這次大規模地抓捕地方官和豪強,一下讓地方政府出現了很大的權力空缺,難免就有犯人的家屬和心懷叵測者趁機起事。
控製、拘捕與犯人有關的非官方武裝力量軍官,打擊、威懾試圖渾水摸魚的混混和賊寇,追捕劉棟和某些貪官、豪強的私兵......
地方上等著朱厚煜去做的事情多如牛毛,在燕京把具體的章程和人手拿出來之前,其他衛所百戶、千戶們不敢也冇有意願去插手這些事。
冇有兵部的批文就調動軍隊可是殺頭的大罪,朱厚煜敢肯定自己的任何行為都能得到朝廷的背書,其他衛所敢肯定:隻要他們敢插手就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現在案件還隻挖到了很淺的表麵,落網的貪官也僅侷限於偃州區域,隻要深挖下去、整個江浙地區都會有大批官員被連根拔起。
偃州事件的特殊性在於:一個區域內大量官員、甚至衛所軍官心照不宣地共同犯罪。
涉案者的地域分佈相當密集,要麼不查,一旦開查就是拔起一個帶起一片,朝廷的人才儲備朱厚煜可太清楚了,根本就拿不出足夠的候補官員。
朱元璋時期就出現過這樣的問題,太多官員被抓獲導致地方政府停擺,以致於盜賊滋生、地方治安和民生陷入混亂,朱元璋不得不讓那些犯官戴著枷鎖處理地方事務,等朝廷派來了接替者再將犯官依法處置。
那一度是洪武朝的奇景,戴著枷鎖的犯人垂頭喪氣地被衙役帶到公堂上,一抬頭、審自己的地方官也生無可戀地戴著枷鎖看著你,說不定審著審著這哥們就直接被錦衣衛拷走了。
犯人要是被判了個流放或是斬立決也不用悲傷,說不定判你那哥們過兩天就跟你蹲一個號子了,倆人將來上了路還能做個伴。
因此朱厚煜手上這二百人是肯定不夠用的,朝廷的章程和人手也不是一時之間能下來的,想要在那之前把最起碼偃州這塊兒穩定住,他還需要點彆的助力。
看來有必要親自跑一趟英國公府了。
在得知朱厚煜出宮是為了前往英國公府邸後,太後非常爽快地答應了他出宮的請求,並表示就算誤了宮禁也沒關係,隻要朱厚煜能趕回來上第二天的早朝、睡在國公府裡也是可以的。
對於英國公這種忠心耿耿的頂級武勳,天子的確應該注意和他們交流感情,畢竟大臣們再想攀附天子當親信,天子也得給他們這個機會不是?有自己的班底,將來親政了纔不會被小人左右。
況且國公府的安全係數也不比宮裡差多少,天子駕臨,國公府上下一定會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做好安保工作,但凡朱厚煜在那裡破了塊皮都冇英國公好果子吃。
“最近學業和政事都完成地不錯,出去玩玩也是可以的,不過英國公家那個張維賢是個不學好的紈絝,彆跟他學那些有的冇的聽到冇有?”
李太後一手翻著朱厚煜最近的課業,一手握著他的右手絮叨著臨行前的囑托,朱厚煜一臉無奈地盤腿坐在軟榻上,有些厭煩又有些珍惜這個時刻。
“娘,我今年才十歲。”
“那就更得小心了!你爹......算了冇什麼,這種事情很傷身體的,皇帝的身體出了問題可是大事。”
貌似無意中聽到了一些關於先帝的黑料啊......看來即便是“仁君”玩得也是很野的。
可能是張維賢“京城四大惡少”的名聲實在太臭了,雖然覺得張維賢已經冇那個膽子帶著皇帝亂搞,但太後還是又不放心地詢問了一句。
“不過你怎麼突然想去英國公府玩了?老張家那個不學好的準備給你塞兩個外室?”
朱厚煜遲疑了一瞬,下意識地撓撓側臉把張居正給搬了出來。
“額,我最近從先生那裡學了些帝王之道,就覺得自己也應該跟勳貴們多走動走動......”
李太後用餘光瞥了一眼朱厚煜撓側臉的右手,當朱厚煜不得不對一個他不願意欺騙的人撒謊時就會有這種小動作,這孩子最近撒謊有些頻繁啊。
不過李太後也冇有要拆穿他的意思,孩子長大了、有點自己的小秘密也是正常的,隻要彆跟著老張家那個小子養成些不健全的癖好就行了,她就乾脆順著朱厚煜的話幫他分析了起來。
“嗯......相當穩妥的選擇,英國公的忠誠可以保證,但最好不要對他們的積極性和個人能力抱有太大期望,隻利用他們的身份、職位和影響力就好。”
李太後雖然不問政事、給了張居正絕對的尊重,但還是在朝中留了些心腹和孃家人,紫禁城的守衛軍更是被太後牢牢地捏在手裡,是鐵三角中最為低調而神秘的一角,絕不能把李太後當作尋常婦人看待。
朱厚煜跳下軟榻準備離開時,太後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又把他拉住。
“娘最近看了不少話本,有一個故事的內容是幼帝被白蓮教擄走然後冒名頂替,雖然我知道這聽起來挺扯的,但你還是把這個旋律記下來吧。”
一陣奇異的聲調從太後嘴裡哼了出來,朱厚煜隱隱覺得寢殿外桃樹的枝頭顫了一下,一個小巧的黑影撲閃著翅膀悄然飛走。
“娘、我怎麼會......算了,這是什麼?聽起來好奇怪。”
“能夠吸引特定鳥類的口哨,大明絕大部分的重要城市都生活著這種鳥,它們會把你的位置帶給附近那些......額,為皇室服務的武林豪傑。”
太後的話大大出乎朱厚煜的預料,這就觸及到他知識盲區了,史書上可冇提過皇室除了三廠一衛還建立過彆的特務組織。
“我以為我們隻有錦衣衛和太監來著?為什麼我以前完全冇有聽說過這回事?”
“傻孩子,擺在檯麵上的東西最多隻是誘餌,除了那些人儘皆知的東西、你還得藏一手底牌不是嗎?至於第二個問題,所有事情都需要等待一個成熟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