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妖很自覺,給妖帝讓開一條路。
王者之間總該有一場較量,其他雜魚就不該礙事。
偏有一條雜魚毫無自知之明,選在這個時候氣貫丹田、一聲大喝:“天雷無情,妖帝已受重傷,大長老莫被它唬住!”
說話這人,正是燕三郎。
檀宣一個激靈,腳步立緩。
是啊,他們隻看到妖帝舉手投足神威懾人,以為天雷拿它無可奈何。可雷劫真是那麼好應付的麼?妖帝稱自己熬過十二重雷劫,才成就今日之身,可它渡劫之後就是完好無損的麼?
集全綠洲之力求來的天雷,妖帝硬接三記,怎可能毫髮無損?
赤腹獸最是狡猾,妖帝表現得越是從容淡定,或許越說明它已然受傷,卻要虛張聲勢!
這念頭在他腦海一閃而過,如電光石火。
過雲瞥了燕三郎一眼,微微一哂:“看在往日並肩作戰的情誼,我本想最後殺你。”
來自妖帝的凝視,常人承受不起,燕三郎卻直視它雙眼,一邊緩緩後退:“我不明白,你怎會想起冒充杜尋?”
這位妖帝好似很喜歡替人答疑解惑,燕三郎要給自己再爭取一點時間。
杜尋是真有其人。他在千紅山莊裡殺死仇家,作為懲罰,千紅夫人將他的神魂投進洪荒,比彆人都早進入洪荒。
就當測試新遊戲了。
堂堂妖帝卻冒充起這個人來,實在讓燕三郎很奇怪。
“數月前,這個外來者在曠野遊蕩,被我手下妖兵捉住,玩耍了好一陣子才吃掉。但他死前所說的話,比如千紅山莊、天外來客,卻非常有趣。”杜尋不緊不慢,“正好我新研製一門神通,化形之術,就借用他的身份來綠洲走走。”
燕三郎目光微閃,退到一塊大石上站穩。
怪不得杜尋能在洪荒獨自流浪數月,怪不得他經曆大小戰事還能全身而退,說到底不是因為命硬,而是底牌實在雄厚。
化形之術,這四字聽在綠洲人耳中有如驚雷。
自洪荒初辟以來,人類是人類,妖怪是妖怪,二者形貌迥然,不可混為一談,這是鐵律!
現在妖帝卻說,它琢磨出化形之術!
以後,妖怪也能變成人形了?
倘若其他妖怪也能學走這門神通,照妖鏡還有什麼用,人類城池還防得住妖怪嗎?
妖帝好整以暇,像是冇看見人類臉上的驚懼:“還有什麼想問?”
“你蛻下的殼子裡帶血。”燕三郎抬手,掌心是一整片焦炭,“所以,你傷有多重?”
妖帝被三記天雷劈得外焦裡嫩,過後抖落滿地炭殼,行若無事。燕三郎趁亂揀起一塊,亮給眾人一看:
黑乎乎的焦殼裡頭,居然凝著大片血漬!
當然血漬是紫黑色的,與焦殼融為一體,隻有一點血紅未乾,加上週圍的環境黑燈瞎火,眼力稍差點兒的根本發現不了。
檀宣等人目光如炬,一下子就看明白了:難怪這頭強大的赤腹獸飛快化為人形,原是要掩蓋自己傷情。
天上降下的三記雷霆,一部分威力被轉移到護城大陣上,一部分威力被它挪為己用,那麼剩下的呢?
剩下的當然作用它身,造成了實質性損傷嗬。
過雲衝著燕三郎一笑,目光淨顯殺意。“修行者乖乖等死就好,要你來插什麼嘴?”
這小子道行平平,眼力卻是一等一的刁鑽,讓他無端鼓舞人類就不好了。
話音剛落,燕三郎正後方的地麵忽有兩頭岩蟒破土而出,直取他後心。
若是打實了,他也要步貝長老後塵。
裘剛從地上掙紮著爬起,見狀大吼:“小……”
“心”字未出口,燕三郎就像背後長了眼睛,側跳時旋身一刀,斬斷瞭如影隨形的怪物。
藉此工夫,大長老檀宣把一頭小怪物放到了肩膀上。
它身高不及二尺,對本土人類來說非常袖珍,乍看之下有人形,但肢體纖細肚子大,嘴裡滿是尖牙,並且長有一對足、兩雙手。
檀宣一聲令下,它就抓出一隻風笛吹了起來。
此時就看出這兩雙手的用途了:
笛子不長,但側邊也開了孔,因此孔數比普通笛子多出一倍。
這種笛子交給人類,連吹都吹不響;但這頭小怪物二十指翻飛,詭異的音調就流瀉出來,暢響東城門。
那聲音就像滿月底下喪家之犬的長嚎,哀淒荒苦,聞者毛骨悚然。
它的效果真是讓人後背發涼——笛聲遍傳範圍內,地上的死屍突然蠢蠢欲動,原地爬起!
這場攻城戰以慘烈開場,城門上下屍橫遍野。繆毒腳下,屍體疊起來有半人高,這時候翻身而起,把他都嚇一大跳;城門一破,外頭的妖怪衝進來逢人便殺,有的抓著平民嚼吃到一半,手中的食物突然動了。
活轉過來的死屍不僅靈活,力氣還大得驚人,抄傢夥就和妖怪們對著乾,有武器的上武器,冇武器的,拆個門框也能打架。
城裡的活人也吃驚不小,燕三郎就聽邊上的修行者失聲道:“風屍爺!”
檀宣大長老肩頭上這頭怪物,是極珍罕的一種異獸,並且隻隱在深山大澤裡深居簡出。它體型瘦弱冇有捕食能力,但隻吃鮮肉,倚仗的就是驅屍戰鬥的能力。
這種力量,其他妖怪也忌憚,因此見到風屍爺就會全力撲殺。偌大的洪荒,恐怕都找不出兩三頭風屍爺。
道行越高,能驅使的死屍數量就越多。這頭怪物兩腮發白,手中的風笛都變成了暗紅色,顯然年歲和道行都很高了。
風屍爺很少見,大夥兒更驚訝的是,大長老居然還豢養妖侍!
近百年來妖族日漸壯大,心氣也更高傲,不願再服侍人類,加上彼此關係水火不容,人類很少收服妖侍。
檀宣卻悄無聲息地養著這麼一頭寶貝。
當然風屍爺的天賦特殊,人類看著就瘮得慌,檀宣或許也不想拿出來嚇人。
但無論如何,東城門上下枕屍近萬,在笛聲驅動下都站起來,與妖為敵。那就相當於守方突然多出來一萬多生援,還是悍不畏死、決不後退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