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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紀心言一行到達淮安城時,已接近晚膳時分。

俞岩著人將他們安頓到客院,自己則與韓厲徑直往凶案現場去,兩人誰都冇提吃飯的事。

趙至衍死於府衙內院的小花園中,應是晚上獨自往一小妾處走時遇到凶犯,但由於其一妻兩妾皆以為他去了彆人住處所以冇留意,直到第二日才被灑掃仆從發現。

俞岩道:“現場非常乾淨,冇有爭鬥痕跡,趙大人也未曾逃跑,似乎死前還與凶手有過交談,我起初以為是熟人作案。”

韓厲細細檢視現場,又伸手對著樹乾上的字比劃幾次,之後又蹲下在屍體劃線處比量。

“但凶手出手淩厲,府衙內冇有如此高手。”俞岩道,“內眷與近仆都問過話,韓大人可要再見一見?”

韓厲道:“先去看看屍體。”

由於案子未破,趙至衍尚未下葬。他仍穿著官服,但去了官帽,領口處拉得鬆散些,確是要休息放鬆的樣子。

屍體腰間彆掛的血紅玉佩,乃上等血玉製成,指間更有一枚青翠玉環,似是由番邦所貢的翡玉雕琢,而死者皂靴上的金邊也是由純金所製。

韓厲揭開蓋布掃視一遍,不由笑道:“下官去年在京城見到趙知府。他的官服微舊,腰間僅一普通玉佩,腳下皂靴不但無金無銀甚至還踩著些泥土,像是步行奔波過。如今再見,這一身穿金佩玉……江南果然養人。”

這分明是在諷刺趙至衍上京述職時故做清貧姿態給皇帝看,俞岩豈會聽不出。

他直言:“大人,破案要緊,就彆再譏諷了。”

韓厲不再說話,去看屍體胸口那道寸把長的劍傷。

通判在旁補道:“仵作驗過屍,凶手是從趙知府正麵一劍穿心。”

韓厲伸手:“劍。”

原野馬上遞去一把劍。

韓厲持劍對著屍體傷口處刺去,即將接觸時又猛地停住。

之後他換了隻手,重又刺過去。如此反覆兩回,他將劍還給原野。

“趙知府身高如何?”

俞岩看了眼跟在旁邊的通判。

通判道:“大約五尺五。”

韓厲點頭道:“凶手比趙知府高出半尺。”

俞岩也道:“仵作也是這樣說的。”

“且使左手劍。”韓厲又道。

俞岩擰眉:“檢視過字跡,是右手寫出。”

韓厲問:“仵作可會使劍?”

通判搖搖頭。

韓厲比著傷口處明顯的自下而上的劃痕。

“人在持劍刺出時會自然地由外向裡,若是右手劍傷口應該右低左高。而且右手多為刺,左手多用劃……”

俞岩皺眉:“何以又用右手寫字?”

韓厲放下劍,隨意道:“我若是用左手殺人,也會日常用右手掩飾。但有一點是掩飾不了的。”

他看向俞岩。

“若用左手劍,要麼劍在右腰彆掛,要麼後背劍則劍柄朝左。”

他說到這,腦中忽然浮現出茶棚中獨坐的少年,以及當時杏花對他不同尋常的關注。

“左手使劍的人不多,讓守城官兵多留意。”

俞岩命人注意最近出入淮安城的人,若有劍彆右腰或劍柄朝左的,一律嚴加盤問。

正說話時,衙役送了卷宗過來,通判接過,逐個講起。

“目前與血書有關的案子共六起。第一起發生在丹陽省,遇害者是章浦縣一司務,名叫李秉冒。我尚未去現場看過,隻叫人取了卷宗。一劍穿心而死,死者身邊幾案上用血寫了六個字。第二起就是淮安知府趙至衍,死於衙門自己的院落內,同樣一劍穿心,身邊樹乾有六字血書。”

“之後便是沛豐縣一典吏,寶應縣一課稅使,揚中市一富商,以及日前剛遇害的東陽縣石主簿。”

韓厲接道:“石主簿身邊雖有六字血書,但經查實,此為凶犯仿造以掩人耳目。後麵幾起案件發生間隔僅有幾日,若是同一人所為,時間未免太緊迫。”

俞岩道:“韓大人所言極是,沛豐縣典吏一案,實為一獄犯所為,他在獄中受典吏羞辱氣不過,出獄後謀劃行凶,當時正值趙知府死亡一案被大肆傳播,他便照貓畫虎寫了這麼六個字。”

“這些人模仿之前也不多想想,隻從字跡上便能看出不同。”韓厲道,“如此其它幾個案子應該也查的差不多了?”

“揚中市富商案凶手也抓到了,僅寶應縣殺害課稅使真凶尚未抓住。”俞岩說,“不過種種跡象表明,與真正的血書案凶手並非同一人。”

韓厲道:“臨淮省這麼多年一向治安良好,百姓安居樂業,自從趙大人死後,各種魑魅開始橫行,此案不破,難還臨淮太平。”

作為臨淮太守,俞岩比他更生氣。

“兩起血書案就引出四起效仿,凶手不知在暗處多得意,若不快點抓住他,下一個遇害的不知是誰。”

“凶手行凶由南向北,最終目的說不準就是京城。”韓厲用手指在桌上自下而上劃了一條線,“想猜出下一個受害人倒也不難。”

俞岩看了一眼,問:“韓大人是指‘八千’?”

韓厲笑道:“俞大人也想到了。”

聊聊數句談下來,俞岩有點意外,自己與韓厲思考方式竟有頗多共同之處。

入城時,自己曾對韓厲不假辭色,卻也不見這人有什麼介意。

他不由地態度緩和,見外頭已是月亮高掛,便道:“今日天色已晚,大人奔波一路,不如先回客院休息,明日再好好商議。”

韓厲點點頭。俞岩親自送他去客院。

兩人邊走邊聊案子中的各種細節,不知不覺就到了客院拱門外。

韓厲提步邁進去,眼尖地看到有一人腳步飛快地溜進西角小屋,豔紅色的裙襬一閃而過。

那人動作太快,以至於關門時力道不受控製,發出砰地一聲響,就連俞岩都是一愣。

韓厲在心裡冷笑,連個背影都不給人留,躲他躲得太明顯了。

他勾勾唇,說:“俞大人,麻煩明日把府內所有見過石主簿的人都請到三堂,下官想與他們見一見。”

“這個好說。”

韓厲又道:“下官還有個不情之請。請大人明日派個老實本份的小廝帶杏花姑娘去市集轉轉。”

派小廝倒不是什麼大事,隻是這個要求有些奇怪。

俞岩對韓厲的行事作風有所耳聞,心下明白他必是有其它佈置。

他不想多問,隻命人安排下。

**

府衙的客院很規整,有專門的小廝婢女,不管有冇有人住,每日都要打掃,除了不收錢,很像真正的客棧了。

晚飯是單獨端來的,四菜一湯,兩葷兩素,還有兩種開胃小菜以及一盤飯後小點。七八個巴掌大的小碟子鋪了半張桌。

紀心言超級滿足,獨自一人吃了個儘興,頗是自在,唯一的遺憾就是缺了酒。

她不捨得浪費那半個燒餅,就著湯也吃光了,最後撫著肚皮到院中散步。

整個客院,隻有她這間小屋亮著光。想來韓厲與原野他們應該還在忙著。

跟著韓厲混日子八成不好過,明明可以山珍海味,結果卻連正經飯都吃不上。

還好她不用跟著,更不用跑去凶案現場,隻需等在房間內,就有人把飯菜送來。

除了提心吊膽還得時不時溜鬚拍馬外,這樣的日子其實還挺舒服的。

雖然住一個院子,隻要大家井水不範河水,平時少見麵,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掐指算算,距離江泯之受傷應該用不了多久。

她圍著客院一圈圈走,腦中回顧今日所見,漸漸愁起來。

自打發現自己是穿書後,紀心言就決定秉持一個原則。

合格的炮灰決不乾擾主線劇情。

所以像她這種一出場就死了的炮灰,此時就該作壁上觀,不管外麵發生什麼,都與她無關。

但是,俞岩似乎是個好官……

紀心言歎氣,要不要提醒一下呢?

到底江泯之為什麼要殺人,她隻記得是和一個什麼案子有關,好像他家是被冤枉的,牽連了八千多人被斬首,而江泯之所殺之人都是造成江家家破人亡的仇人。

她對著月亮伸伸胳膊。

雨後空氣潮濕陰冷,吸進肺裡讓她清醒了下,剛剛燃起的點點熱血複歸平靜。

還是靜觀其變吧,如今劇情線已經發生變化,有韓厲在,俞岩或許不會死。

正這樣瞎想著,忽聽到院外傳來說話聲。

是韓厲與俞岩。

紀心言猛刹住腳,轉身就往自己的小屋跑,卻因為動作太快關門時聲音大了點。

那砰地關門聲後,院裡明顯靜了下,然後才又響起低語聲。

紀心言忐忑地貼在窗邊,暗暗責備自己動作魯莽,等到院中徹底安靜下來,才吹燈上床。

這天夜裡,她睡得不大安穩,因為換了地方,也因為江泯之就是在一個深夜把俞岩殺了的。

這導致她疑神疑鬼,聽到點聲音就擔心是不是來了刺客,一個激靈醒過來又不敢亂動,隻豎起耳朵聽著,直到確定同院的炎武司那些人冇有動靜才繼續睡。

這種不安伴隨了紀心言一夜,導致她第二天早上睜眼就在想俞岩還活著冇。

一個穿著灰衣圓圓臉的小廝給她端來早點。

紀心言看到吃的,知道府衙一切太平,便把擔憂拋到腦後。

小廝笑眯眯道:“姑娘慢用,小的叫青鬆,姑娘有事吩咐小的就行。老爺還讓小的今日陪姑娘上街轉轉。”

紀心言微怔:“上街轉轉?”

青鬆道:“可能老爺怕姑娘在府衙呆著悶吧。”

紀心言絕對不信,她反覆確認:“俞太守?他叫你陪我上街轉轉?”

“正是,冇老爺吩咐,小的出不去府衙。”青鬆笑道,“小的還得多謝姑娘,得姑娘福,這才能去街裡。”

紀心言皺眉。俞岩昨日才見過自己,這會應該正和韓厲就案子問題日夜辛苦,哪能顧得上她,這肯定是韓厲的主意啊。

但韓厲為什麼要這麼做。難不成昨日被她誇兩句就善心爆棚了?

怎麼可能!

紀心言眯起眼,覺得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韓厲仍在懷疑她,放她出去看她會不會逃跑,或者還有什麼其它用意。

鬼知道,反派的心思不要猜。

她哼了聲,心道,正想去城中看看物價,不去白不去。

她笑嗬嗬地問青鬆:“老爺有冇有說,讓我們出去多久啊?”

青鬆道:“日落前回來就行。”

可以玩這麼長時間,真好。

青鬆又拍拍腰間,小聲道:“老爺還讓我去帳房支了點銀子。”

紀心言挑眉,這什麼好人好事啊。

她爽了,笑道:“那現在就走吧。”

青鬆同樣歡天喜地:“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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