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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追兵將至,走!

新皇登基,自有一套固定的章程和程式,有些事也該在登基當天宣佈,比如說先帝賓天,新皇如何給先帝定廟號諡號等;新帝登基,年號又該確定為何,新帝對文武百官有什麼任命和調動等等……新朝新氣象,新帝又有何等重大國策等等。但是輪到楊廣這裡,一切從簡。他在宮廷政變結束以後,當天晚上就在仁壽宮登基為帝了。

倒不是楊廣想當皇帝想瘋了,事實上,他本人也不想這麼兒戲般的上位,他希望自己在舉世矚目、舉國歡慶、‘萬’國朝賀的情況下登基,但大隋的現實不允許他一步步的走完古製:一方麵是先帝屍骨未寒,需要新君來籌備、計劃、拍板頭緒紛繁的國葬,當然太子也可以來辦,但這麼一來,卻是對楊堅的大不敬,畢竟楊堅是大隋王朝的開國之君,如果讓太子來操辦他的葬禮,這成何體統?

另一方麵還有宮廷政變、京城騷亂、等等一大堆爛事需要“皇帝”下詔安排;尤其是漢王楊諒早就在幷州招兵買馬、準備動手了,若是楊堅賓天的訊息傳到太原,而楊廣這裡又冇有登基的話,說不定楊諒登上帝位,再以正統的名義來討伐楊廣,到時候,天下怎麼看楊廣?人們會說你楊廣如果是正統,你為什麼不在先帝駕崩的時候,以太子的名義當皇帝?你楊廣不登基,是不是因為殺了自己的父親,所以有負疚在心?還是因為滿朝文武知道你殺了先帝,所以不支援你?

迫於形勢,楊廣隻好絕了在京城堂堂正正登基的念頭,當宮廷政變一結束,便在文武百官的勸說下,倉促的找了一個吉時,然後在仁壽宮倉促登基,正式開始了他的帝王生涯。

出於對父母的敬重,楊廣遵循古禮,既冇有更改年號,也冇有冊立皇後和太子,甚至連父親的廟號、諡號,現在都不能贈予,必須回到京城以後,再在大興宮堂堂正正的舉行追贈事宜。

這也就罷了,更讓楊廣鬱悶的是楊素、宇文述等人認為他的帝位還不穩,為免白天的宮廷政變打擊到他和皇族的聲望,引發更多更大的騷亂和動盪,楊廣隻好聽從大家的建議,十分無奈的把宮廷政變定為右衛內訌。所以除了楊集、楊昭、楊暕、蕭婉、楊素、宇文述、史祥、楊玄感等少數直接參與者,九成以上的文武百官都不知今天白天發生了一起差點就改天換地的宮廷政變。

與此同時,為了防止漢王楊諒造反,又暫時封鎖了楊堅賓天、自己登基的訊息,再任命屈突通為使,帶著以楊堅名義下達的詔書前去太原召楊諒回朝。

另外,楊廣在白天的時候本打算任命楊集為京城留守,讓他和楊約掌控京城兵馬、平息京城物價,但是計劃不如變化,由於楊堅病逝在仁壽宮,楊集這個親侄子自然是要一起扶柩回京城的,可是京城的動盪和騷亂又到了不得不解決的時候了,於是楊廣隻好正式任命楊約為京城留守,令他今晚立刻入京。

儘管楊廣本人搞得像是小偷一樣的上位,可他既然是皇帝了,卻不能對文武百官冇有半點表示。其他人也就罷了,但是那些在宮廷政變“右衛內訌”中立功的功臣,卻不能不封賞,不然的話,日後誰還願意為他這個皇帝賣命?所以登基為帝以後,楊廣最上心的一件事就是冊封功臣的事情。

然而楊廣很快又犯了難,原因是有三個已經到頭了,比如說功勞最大的楊集,他是親王和右衛上將軍、涼州大總管和刺史;比如說楊素,他是右仆射和越國公、上柱國,還有宇文述,他是右衛大將軍和褒國公、上柱國。

但是有功不賞、有罪不誅,向來是皇帝大忌,何況這三大功臣將是構成新朝的三根擎天白玉柱,不賞的話,豈不讓所有看著他們的人也感到心寒?

他們三人是因為明白大隋王朝此時局勢嚴峻,故而能夠理解楊廣,哪怕他楊廣把今天的功勞留到日後補上,他們三人也不會介意什麼,但是他們三人之後的小功臣,如今都眼巴巴的等著呢,若是他冇有先把這三大功臣冊封了,你讓他如何封賞那些小功臣?

這三個人的共同點是爵位已經封頂了,而楊素和宇文述的勳官是上柱國,這也到頂了,他們兩人可以從散官方麵冊封;楊集倒是冇有什麼勳官在身,所以比起楊素、宇文述,又多了一個冊封的門徑。

可是文散官、武散官、勳官和爵位一樣,一個有用的實職冇有,都是隻領俸祿不乾實事的虛職。若是升楊素、宇文述散官,楊廣倒是冇什麼壓力、也冇有什麼捨不得的。但如果讓他隻是加封楊集虛職,楊廣就有些不樂意了。

他也不知為什麼,今天碰到加官進爵、封賞這個環節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楊集,總是想給楊集實打實的官職。他現在就像是一個窮人忽然繼承了一大筆遺產,在碰到好兄弟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跟他一起分享分享自己的快樂。

但是楊集還不到二十歲,就已經是右衛上將軍、涼州大總管和刺史了,再往上升一步,那就到可以入相的地步了。而且以楊集的能耐,他估計不用等到三十,就混到封無可封的地步了。

若是到了那個時候,楊廣怎麼辦?

是讓正值壯年的楊集告老還鄉、混吃等死?還是架在朝堂上當神仙供起來?還是一刀兩斷?又或者是把他逼反再殺?

在這諸多後果之中,每一樣都不是楊廣願意看到的結果。

楊廣思來想去,還是理智占了上風,在實職方麵,他把楊集原有的涼州大總管、涼州刺史、督涼州諸軍事合成涼州牧,實權雖然冇有增減,但是名字這麼一變,意味著本可分給三個人來相互製約涼州軍政大權,在製度上、法理上集中統一到了涼州牧身上。

在涼州牧、右衛上將軍的基礎上,楊廣又加封楊集為正三品武散官冠軍大將軍、正三品文散官金紫光祿大夫,賜勳上柱國。這不僅是褒獎楊集“右衛內訌”中立了大功,還是補他在涼州所立之功。

楊廣已經想好了,楊集以後如果又立下大功,就把他的功勞封到他的子女身上,照這小子立功和升官的速度,恐怕幾個兒女還不夠,得在私底下提醒那小子多生些兒女來受官才行。

楊素已經是右仆射,再往上就是擺設一般的尚書令了,而楊廣需要藉助楊素之處多如牛毛,豈能把他升為閒散的尚書令?所以給了他一個太子少師的官職,然後再封他的第三子楊玄挺為儀同三司。

宇文述則是從右衛大將軍遷為左衛大將軍,褒國公改封為許國公,封他次子宇文智及為儀同三司。

史祥在這起事件中,起到了事關重要的作用,尤其是聽到楊廣遇險的訊息以後,毫不猶豫將令箭交給楊素的舉動,讓楊廣異常欣賞和滿意,便將他從右衛將軍,升為右衛大將軍,負責清洗右衛左營等事宜。

過了這四名功勞最大的人,其他人就好封賞了,參與平息政變的楊玄感等將,也各有封賞,便是楊安也得到了應有有的獎勵。至於那些為楊廣戰死、致殘的將士獲得十倍撫卹,此外,凡是參與平亂之戰的士兵都獲得三倍軍餉,如此封賞下來,可謂是皆大歡喜。

唯獨一人感到不滿,那就是衛王楊集,他不是嫌棄官小,還是覺得官太大了;也不是怕功高震主,而是嫌州牧任務重、政務繁瑣。許多原本屬於司馬、長史、朝廷的事務直接都會撂到了他的頭上,由他經手之後,纔會上報朝廷。這讓他如何瀟灑得起來?

但今天畢竟楊廣當登基的第一天,楊集縱然再不想當涼州牧,也不能在文武百官麵前掃了楊廣的麵子和君威,況且還有眾多文武百官等著一人得道、雞犬生天呢,你楊集若是發揚謙讓風格、婉拒不受,你讓他們怎麼辦?你讓他們怎麼不恨你?

所以再不想當州牧,楊集也不能當眾反對。

繁瑣、緊張的朝議持續到三更時分,楊廣見大家都疲憊不堪,還有好幾個坐在門口的低級臣子不斷的重複著點頭低頭的快動作,心知再商量下去,也冇有什麼效率,搞不好適得其反,乾脆就宣佈散會了,大家拜祭楊堅以後,便紛紛山下的館舍休息。

楊素、蘇威、宇文述等重臣,則是被安排到前殿“客舍”休息。

楊素走進安排給自己的客舍,卻看到兒子楊玄感正在門口等候,楊玄感受封以後便退出了仁壽殿,他已經在這裡等了好一會兒功夫,見父親回來,連忙上前行禮:“阿耶!”

“這麼晚了,怎麼還冇休息?”楊素步子不停的向前,並向緊緊跟隨的楊玄感問了一句。

楊玄感說道:“孩兒心裡有事,睡不著啊!”

楊素點了點頭,說道:“到裡屋去說吧。”

父子倆進了房間,楊素便一屁股坐在胡床之上,他是六十多歲的老人,折騰了這麼一天下來,也累得不輕,此時冇有外人,便卸下了右仆射的麵具。

楊玄感為父親斟了一杯茶,便坐到下首,等父親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這才低聲說道:“我聽說您和宇文述發生了爭執,卻是為何?”

“也冇什麼。”楊素淡淡的說道:“宇文述和豫章王希望藉此機會,將楊勇和柳述等人的黨羽、族人一網打儘;而我和晉王、衛王擔心楊勇餘黨狗急跳牆,將嚴峻的事態進一步鬨大,所以我們認為一切都要等到聖人坐穩江山以後再說,可是一旦拖下去,以後將會失去了清洗的藉口,最終變成不了了之。”

“原來如此!”楊玄感想了想,便疑惑的說道:“孩兒也認為聖人當務之急是穩定朝綱、解除漢王兵權、防止漢王造反,至於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宇文述為何如此不智?難道就不怕楊勇餘黨引漢王入關麼?”

“他不是不智!也不是看不清箇中奧妙,而是唯恐天下不亂。”楊素搖了搖頭,冷笑道:“先帝賓天之前,我們是一夥的,可新君登基以後,大家為了自家利益,便會自行其道,自古以來儘皆如此,故而大家分道揚鑣、反目成仇都是很正常的事。隻是我想不到的是聖人甫一登基,宇文述便不顧大局了。他說出這種不智之言,明顯就是希望楊勇餘黨作亂、漢王謀反,這樣才能讓他在戰爭中撈到戰功,在最短的時間內趕上我、超越我。但是他想多了。”

楊素傲然一笑:“因為漢王就算真的造反了,聖人自然是希望朝廷以雷霆之勢鎮壓漢王,藉此戰來豎立新君新朝之神威,他又怎麼可能放著老夫不用,而是讓宇文述去冒險呢?就宇文述那兩下子,又有什麼資格與老夫爭?”

楊玄感默然點頭,父親這番話看似狂傲,但卻是不爭的事實,在父親數十年的軍旅生涯中,隻是在滅陳大戰裡被南陳大將呂忠肅堵過一點時間,但那隻是區域性戰爭中的旁枝末節而已;呂忠肅那點微弱的抵抗之力,雖然讓隋軍進攻勢頭稍微緩了一緩,但是當潮頭猛烈衝擊,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時至今日,已經冇有人敢在軍事方麵上說自己超越父親了。而宇文述雖然不錯,可是和父親比起來,確實是差遠了。

他想了想,又問道:“阿耶,您認為聖人對支援楊勇的人不了了之嗎?”

“不可能的!”楊素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楊勇餘黨仍舊實力雄厚,這些人是不會甘心失敗的,他們頂多會蟄伏一代人的時間,然後又會捲土重來,聖人怎麼可能任由這些人在暗中壯大?更何況類似宇文述的官員大有人在,一個二個都想往上麵的位子挪一挪,若是聖人冇有把支援楊勇的人拉下馬,朝廷哪有那麼多的位子來安排自己人?所以不管是在公還是在私,聖人都要收拾支援楊勇的人,隻不過是遲早的問題而已。”

楊玄感聽了這些話,對父親佩服得五體投地,自己單單是問了一句“聖人對支援楊勇的人不了了之嗎”,父親便旁征博引,從方方麵麵來證實其可能性,這份眼光和大局觀,自己真是拍馬難敵啊。

與此同時,給楊堅上了香的楊廣和楊集也離開了寢宮,一起向大寶殿行去。按古製,楊廣本來是要為楊堅守靈的,但皇族不同與普通百姓人家、皇帝也不同普通人、官員,他如今有多如牛毛的事情需要處理,若是不能養好精神,又如何處理規模巨大的國家大事?要重要的是,他要用飽滿精神來部署兵力、調動官員,以防國家大喪之際出現的意外和變亂。

楊集也是如此,他雖然不是皇帝,可目前也是楊廣不可或缺的臂助,況且他一路從張掖趕來,今天連飯都來不及吃,就打了大半天,鐵打的身子也會累啊。

“金剛奴,對於我的這番安排,還算滿意吧?”楊廣邊走邊問。

楊集搖了搖頭:“我當然不滿意了!”

他在涼州本來是有三個職務,其中刺史管政、大總管掌兵、督涼州軍事管的是維持地方穩定的州兵,在理政時他是刺史、在掌兵時他是大總管、在處理治安問題時他是督涼州軍事。如此細分下來,他個人的影響力、威望也分成了三分,和軍司馬陰世師、長史高熲(檢校長史楊善會)、各州刺史總管的關係,就像是尚書令和六部尚書一樣,大家處於一個微妙的平衡之中、地位上的差距並不大。

但是經過楊廣這麼一搞,他就成了三權合一、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了,除了冇有任命權以外,彆的跟漢朝州牧冇有什麼區彆,而涼州治下的所有官員都成了他的直係下屬,若是在封建製的年代,大家得說“微臣參見大王”;若是在漢朝,得說“卑職參見主公”。

當然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他不想連休閒和吃飯睡覺的時間都被公務大量占用,否則的話,人生還有什麼意思?這親王還有什麼意義?

楊廣露出了會心的笑意,其實在走出觀景樓之前,他就問過楊集要何封賞,楊集唯一的訴求就是減負,要求把他的涼州刺史、右衛上將軍卸了,如果不好應付賞罰信明,那就換成隻拿俸祿、不乾實事散官。然而自己如今不僅給了他三個高祿虛職,還在實職方麵,把他升為事務纏身的涼州牧,這個懶鬼自然是不滿意了。於是便忍笑道:“我把涼州大總管、涼州刺史、督涼州諸軍事,改為一個,你不滿意?”

楊集苦笑道:“名義雖然隻是一個,可事情卻變得更多、俸祿變得更少。你讓我如何滿意得起來?這還有冇有王法了?”

楊廣目光變得古怪了起來:“我是皇帝了,貌似我的話就是王法了吧?”

“……”楊集立刻熄火,這話若是換作他人來說,那是往死裡裝逼,但是楊廣說出來,卻是理所當然。

“無話可說了?”楊廣問道:“難道就是因為懶,所以不想當州牧?”

“自然不是!”楊集哪以承認啊?隻得說道:“主要是手頭上的事情太多了,都冇時間陪你小姨子了。我成親也有一段時間了,可她至今還冇有懷上孩子,她都疑神疑鬼,以為自己不能生。對此可冇少擔憂過,而我阿孃自我成親以後,三天兩頭的就讓人往張掖楊府送去這個鞭那個鞭的,搞得我好像不行似得,真是鬱悶極了。”

他看了楊廣一眼,苦著臉道:“我們是一輩的,可是你連孫子都有幾個了,而我這一脈足足少了兩輩人,要是我不趕緊把孩子出來,恐怕兒子得和你重孫子玩耍了,未免我的兒子和你的重孫子被人誤認是兄弟,所以還是把我這個涼州州牧給下了,還我寬裕的個人時間。”

楊廣聽他說得有趣,忍不住大笑起來,模棱兩可的說道:“你也知道近來事態嚴峻,你這個涼州州牧、右衛上將軍能夠代我做許多事,等忙過了這陣子,我會認認真真的梳理亂七八糟的官製、勳爵製度,到時再酌情考慮你的職位問題。你先去休息吧,我們關係這麼好,我肯定是不會讓你為難的。”

“一言為定!”楊集告辭而去。

楊廣目送楊集離開,喃喃自語道:“當我好糊弄嗎?不將你千奇百怪的奇思妙想全部挖掘出來,我豈會甘休。”

每個人處理事情的方法不同,有人即使扛下天下所有重擔,他也能舉重若輕,遊刃有餘的處理好如山公務,有的人連一件小事都忙得手忙腳亂、顧此失彼。

楊集明顯就是前者,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會用人,就拿軍隊來說,軍務繁雜、日常瑣事多不勝數,但是楊集治下有十幾萬大軍,他卻能乾得輕輕鬆鬆、瀟灑自在,他冇有一個兵、一支軍隊去管理,而是擬好規章製度,然後抓住陰世師、各州總管就可以了。

涼州治下的十幾個州的政務也是如此,楊集隻要逮住各州刺史、再派蕭瑀到處晃悠即可,具體的事情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自他當上涼州大總管、涼州刺史以後,涼州就冇有一天安生過,可涼州上下始終忙中有序、忙而不亂。由此可見楊集用人還是蠻熟練的。

楊集就是那種能夠偷懶、絕不做事的人,哪怕有再多的事情也不可能累倒他。也正是因為楊集能做事、卻懶惰、不貪權,所以楊廣才放心大膽的重用他。

楊廣走入主殿所在的院子,見旁邊一間小院子燈火通明,光芒照亮了大半個大寶殿,他知道那是看押楊勇的地方,想了想便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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