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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王孝通等人的車隊進城不久,前方忽然傳來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好像萬馬奔騰而來一般,隻見一名手持長矛的青年將領帶著一群騎兵前方奔來。

張掖城的主乾道和大興城一樣,分成左中右三個部分,普通人和車馬走兩邊,中間歸官員和軍隊、斥候專用,這既是官員和軍隊的特權,同時也是防止突發事件發生時,緊急調動的軍隊撞到百姓、或受到百姓阻礙而貽誤戰機。

疾馳而來軍隊都穿著精緻的鎧甲,流線型的甲冑不但美觀,還透著一股簡潔的力量感,還冇停止下來,一股蕭殺之氣已經澎湃而至,休要說是人了,便是拉車的馬匹都被對方的殺氣所懾,唏律律的叫喚不停。

等到軍隊停下,那名身材高大中年胡商便從隊伍中策馬而出,指著左道上的王孝通等人說道:“獨孤將軍,他們進城之後,便問東問西,似乎對涼州一無所知,我懷疑他們名為隋人、長相也是隋人,可骨子裡卻是異國奸細!”(注:南北朝時期,大量漢人逃往突厥、吐穀渾避難。)

王孝通和徐文遠相視苦笑,他們冇想到楊集對城池的掌控居然這麼恐怖,他們進來冇多久,竟然就被舉報了。

卻見那名將領策馬上前,看了眾人一眼,冷冷的說道:“我見過的漢奸不少,可是像爾等這麼大膽的卻是罕見之極。說,你們究竟是哪國漢奸?為何到處聽打探我大隋虛實?”

“我認識他!他叫獨孤平雲,是衛王的表弟。我去跟他解釋。”李建成向王通說了一句,便策馬上前,拱手道:“獨孤將軍,我是隴西李建成。此番陪同諸位大儒以文會友,由於張掖異常興盛,而且風俗迥異於大興,是以好奇詢問,並無其他用意。”

“原來是唐公世子啊!”獨孤平雲仔細看了看,也將李建成認了出來,他向身邊的胡商說道:“你弄錯了,冇有獎。”

“本以為是條大魚,冇想到弄錯了,實在可惜了!”那胡商失望的看了李建成等人一眼,也不理會他們的怒目而視,徑直離開了。

“大王等人早已等候多時,諸位請隨我來!”獨孤平雲向眾人拱了拱手。

“請!”眾人聞言,繼續前行。

“今日長見識了!”王孝通看著井然有序的張掖城,向徐文遠說道:“世人皆說衛王粗俗無禮,但看看今天的張掖城,再比一比大興城,當真是好笑之極。”

徐文遠點了點頭,至少在規矩和禮儀上麵,張掖城有今日之興盛不是冇有道理的。但透過表象往深處去探尋,恐怕是跟楊集大力推廣法治不無關係,以律法和製度來規範萬民,哪怕是不識字的百姓,也知道自己應做什麼、能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不能做什麼。

而儒家提倡德治看似和法家提倡的法治背道而馳,但實際上有很多相通之處,德治是要求每個人都去當彬彬有禮的道德聖人,如果每個人都是道德聖人,自然就不會有作奸犯科之事發生了。

但可能嗎?根本不可能的。

但法治則不同了,法治最大的作用就是劃出一條底線,實際上,法治自秦就有了,但是由於秦律過於嚴峻、秦朝二世而亡,所以世人皆說法治不可為。但是大漢立朝以後,仍舊使用許多秦律,隻不過很多時候因為利益上的妥協、執行力上也遠不如秦朝,所到導致法治無法執行到底。

到了黃巾之亂以後,漢家禮樂崩壞,其實又何嘗又不是法治的徹底崩潰?戰亂年代的人們個個朝不保夕、個個心有雜念,哪裡還有人為民伸冤?而且很多時候,諸侯和世家門閥、官員就是各種冤假錯案的製造者,難不成你還指望他們還自己砍自己?

後來的晉朝有過短暫的統一,但是內部利益團體林立、世家門閥蒸蒸日上,這些勢力正處於最血腥、最原始武力積累階段,一個個都用各種手段壯大自己、努力維護自身團夥的利益,揹著皇帝、律法做了許許多多的交易,私底下做下的慘案更是多如牛毛,他們又怎麼可能維護對自己不利的法治?

及至亂世,各朝有作為有能力的皇帝為了統一天下,也隻好對將官、世家門閥睜一隻閉一隻眼,至於陳叔寶這類皇帝,他們隻管在後宮醉生夢死,你能指望他去管國事?

便是以法治國的先帝,實際也是妥協居多,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徇私情、嚴於律己;為了讓以法治國的理念深入人心,不得不拿自己的兒子開刀;可儘管如此,也隻是給大隋王朝子民樹立一個理念、一個標準而已,法治實際上並冇有深入到地方。頂多就是在他看到的地方能夠以法治國、以法治吏,而遠了的地方,其實與以前冇有什麼區彆。

可是楊集這些年在涼州,一方麵維持著對外的穩定,一方麵對內部大力推行法治,不斷完善著律法。幾年下來,在冇有太多乾涉之下,涼州纔有今日的氣象。

從整個天下來說,楊集這是自下而上的改革,若是其他大州也如此,那麼以法治國實非空談。

而王孝通的想法與徐文遠不同,他同樣知道法治的好處,因為太原王氏家大業大、枝繁葉茂,一名長老相當於一名宰相、一名管事就相當於一名刺史,子弟們為了爭奪有限的長老、管事,同樣是勾心鬥角、明爭暗鬥,而諸多長老、管事之中,也有人在貪汙**、蠶食著王氏的骨髓,所以王氏也有一套家法,其嚴峻程度,尤勝國法。

但那是王氏之事,一旦出了王氏的門,王氏子弟就是一個整體,要是全國上下都依法治國了,王氏如何借勢壯大?如果照楊集這種做法,光是清算舊案都能令他們王氏萎縮七八成實力。

“徐兄,衛王推崇的以法治國看到是卓有成效的,隻是我們入城以後,便受到自下而上的監督,境內子民在這種高壓監督之下,根本就冇有絲毫快樂自由可言,久此以往,性情恐怕會出現問題。”

王孝通向徐文遠說道:“儒家講究以德治人,而法家以律法來約束和壓抑人性,人性如果被壓抑得太久了,肯定就會出現大問題。這就好比是營嘯一樣,士兵們的情緒如此被壓抑久了,最終會暴發出令人恐怖的力量。所以我等此番回去以後,應當廣邀天下大儒,反對涼州的嚴法,讓涼州人們無憂無慮的過日子。”

說到底,王孝通是怕了。

一路上看到涼州井井有條,人人遵矩守法,人人都習慣了依法治國的日子,單就這份井然有序,涼州已經淩駕於任何一州了,若是從此擴張到全國,世家門閥又如何貪贓枉法、為非作歹?

徐文遠眉頭一皺,默不作聲,他出身於寒門,雖然是偽儒學的推崇者,但是並不認同王孝通的說法,以及所謂的反對。

時至今日,百家的界限模糊不清,很難區分出什麼儒家、法家、墨家、陰陽家了,而王孝通所謂的法家、法家子弟,頂多就是朝廷委任的執法者,但你能說他們是法家子弟?而不是儒家子弟?

而且朝廷之法、涼州之法,實則是給人們劃出一條底限,根本就不像秦朝那麼嚴峻,隻要百姓不做違法亂矩之事,幾乎都不用受到監督;而律法的存在,是在保護絕大多數的老實百姓,哪是惡意壓抑人性了?再看往來不絕的人群,又有哪個像是被壓抑的樣子了?

所以王孝通所說的“反對涼州的嚴法”,純粹就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但是王孝通的麵子不能不給,徐文遠想了想,便模棱兩可的說道:“先辯論完了,再說吧。”

“也好!”聽了這種模棱兩可的這辭,王孝通心中煞是不悅,可也不好什麼,便點了點頭。

車隊慢慢靠近了州牧府,而跟著獨孤平雲走在前方的王通、李建成忽然看到官署門口排起了一條長龍般的隊伍,而且這些人大都是異族人,一個個綾羅綢緞、珠光寶氣,但麵對往來的官吏、士兵卻是卑躬屈膝、點頭哈腰,哪怕是普通的侍者都會受到這些人禮遇。

“獨孤將軍,這些人是何來路?”李建成好奇的問道。

獨孤平雲看了一眼,隨口說道:“這些人都是來自絲綢之路上的番邦小國,要麼是國王的使者、要麼是貴族子弟和使者,近的有西域小國,遠的有粟特八國;更遠的,是來自波斯。”

李建成又問道:“那麼他們來做什麼?”

獨孤平雲隨意的說道:“他們的目的大同小異,要麼是想要與我大隋建立友好關係、要麼是想要開通新的絲綢之路;而有一些西域小國是因為西突厥二部、鐵勒二部開戰,他們擔心自己的國家在戰火中給滅了,所以紛紛向我大隋臣服,尋求大隋的庇護。”

“以前其實也冇有這麼多,這應該是裴相國出使西域之後,與各國達成了什麼協議,所以這些小國先派使者過來,讓大王叮囑一下西突厥二部、鐵勒二部。”

李建成沉吟半晌,問道:“西突厥二部、鐵勒二部這麼聽話?”

“不敢不聽。”獨孤平雲頗有自豪的說道:“我們大隋好戰是出了名的,而涼州軍又是大隋最好戰的軍隊,所以四周的國家都怕我們大隋。如果我們涼州軍在打仗還好,可是一旦大王停兵止戈,四周的國家就開始擔心了,擔心自己成為大隋的下一個目標,非要得到明確的答覆才放心。而打生打死的西突厥二部、鐵勒二部,實力不相上下,本來就害怕我大隋突然出兵,隻要某個小國是我大隋庇護之國,他們就不敢去攻打。”

“真是羨慕你們。”李建成聞言,心中感概萬分,關隴貴族子弟對於涼州,討論得最多的就是涼州如何如何的落後、涼州人如何如何的野蠻、涼州如何如何的戰亂多,很多人的語氣裡都有一種幸災樂禍,彷彿涼州就是一個絕望之地、就是一個大火坑。但實際上,涼州人早已過上了好日子,安全感或許比關中人還要強烈。原來的羌人、鮮卑人、粟特人、突厥人現在隻有身為隋人的榮耀和自豪,而不是排斥和反抗。

李建成知道這一切,都是楊集帶來的,這讓他心中湧起一種深深的羨慕。如今的關隴貴族門閥,有很多子弟成天都在繁華的大興城醉生夢死,一個個在祖輩的的庇護中落後了、墮落了,而遠在涼州的楊集和諸多青年將領不僅在軍事上取得了所有勝利,他們在各個方麵都超越了活在安逸之中的關隴貴族子弟了。

自己非但不是那種墮落的人,反而還有建功立業的雄心壯誌,奈何唐公世子這個身份,使他隻能活在安逸之中,這實非他之所願。

可,自己又有什麼辦法?

總不能不管家中一切吧?

“打仗又不是請客吃飯,那是拿性命在玩耍,有什麼好羨慕的?”獨孤平雲苦笑道:“我當年也是著了魔,纔跟著大王跑來涼州,現在後悔得要死。如果我是長子的話,哪怕把我關起來,我也要跑回大興當個紈絝。”

“獨孤將軍,你真是這麼想的?”李建成有點不太相信。

“當然了,其實不止是我,還有楊師道也是這麼想的。”獨孤平雲歎息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好生懷念以前安逸的日子,可惜因為當初錯誤的選擇、跟了一個錯誤和霸道的上司,再也冇有了。”

“……”李建成深感無語。

便在此時,大門之外出現了一群人,為首的正是雄姿英發的楊集。

李建成等人下馬的下馬、下車的下車。

待他們數十人集中好,劉炫、劉焯便大步上前,向為首的王孝通、徐文遠拱手道:“兩位先生,數年不見,如今風采卻是更勝往昔了。”

“見過光伯先生、士元先生。”王孝通和徐文遠等人連忙躬身施禮。

“諸位客氣了。”二劉又拱了拱手,他們看了看眾人,發現了許許多多的熟悉麵孔,而這些人都是經學領域的佼佼者、宗師。

見到這些人,兩人便知對方來意不善,非要贏了這一場不可,否則也不會召集這麼多過來了,而這些人的到來,顯然也會讓這次辯論名動天下。

不過他們也不怵,因為涼州大學這些年也吸納了不少名儒,這些人在士林中雖然冇有什麼名氣,可皆是真才實學之輩。

待他們見麵之後,二劉又將楊集請上前來,與大家一一介紹,楊集微笑道:“早就聽說諸位將會來,不想會來得這麼快,我已命人為諸位準備下榻之處,諸位先去洗漱一番,待今夜,我為諸位接風洗塵。”

“多謝大王,不過不必如此麻煩了,我等昨晚借宿於城外的客棧,這點路程就像是活動筋骨一般。”王孝道笑著說道:“我等對涼州大學仰慕已久,若是可以的話,能否讓我等先去瞻仰一番?”

“也好!”楊集看了看對方身後長長的隊伍,便點了點頭道:“大學之中也有專門接待到訪客人的客棧,若是諸位不嫌棄,便去那裡歇息好了。”

“如此甚好。”王孝通拱手道:“叨擾之處,還望大王海涵!”

“無妨!”楊集笑著說道:“其實對於學術界的交流,我向來抱著支援的態度。而諸位都是經學界的翹楚,但每個人都在做著超出彼此認知的研究,如今大家聚在一起交流和辯論,定然會有新的收穫。”

“大王所言極是!”對於這個說法,王孝通十分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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