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突厥,李世民曾經如此形容過他們:突厥所長,惟恃騎射,見利即前,知難便走,風馳電卷,不恒其陳。以弓矢為爪牙,以甲冑為常服,隊不列行,營無定所。逐水草為居室,以羊馬為軍糧,勝止求財,敗無慚色。無警夜巡晝之勞,無構壘饋糧之費。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可謂將突厥的習性分析得淋漓儘致。
尤其是“勝止求財,敗無慚色”跟是點名了突厥人的心態。
可是這一次敗無慚色的突厥,罕見的慚愧了。
就算一個個突厥兵臉厚的如城牆,也受不瞭如此恥辱。
突厥皇族阿史那結社率粗著脖子站了出來,厲聲喝道:“可汗說的不錯,我突厥子孫決不能給我們祖先蒙羞。十數萬的突厥勇士,讓兩千騎兵追著屁股,趕羊一樣的殺打。我們是狼,不是羊。這種恥辱,隻能用羅士信的鮮血洗清。決不能就此罷休,惹天下人取笑。”
阿史那結社率是突厥王族始畢可汗之子,突厥可汗之位本因始畢可汗之子繼任,但是頡利欺負當時的突利、阿史那結社率尚未成年,竊取了汗位。對於頡利,阿史那結社率如同突利一樣,身懷不滿,反叛之心十足。
但是作為突厥皇族,阿史那結社率為自己身上的突厥血液而自豪,充滿了個人民族主義。始畢可汗稱雄的時候,突厥數十萬騎兵南下直指雁門關,隋煬帝楊廣受困其中,麵對強悍的突厥,竟無半點辦法。
年紀幼小的阿史那結社率就在對世人誇言:“我父可汗的軍隊有如狼,他的敵人有如羊。”直接將隋王朝視為待宰等死的羔羊。
這個想法就算到現在依舊存在阿史那結社率的思想裡,隋朝雖然滅了,後起的唐朝一樣當是羔羊一般。
可是今時今日,他眼中的“羔羊”卻以兩千之眾,攆著他們十數萬“惡狼”來打。
作為視為極端民族主義者,如何受得瞭如此羞辱。就算與頡利不和,阿史那結社率在這一刻也站出來附和他的話,務必要將羅士信拿下。
阿史那結社率起了頭,其他可汗也深感羞愧,扯著嗓子嗷嗷叫了起來。
知恥而後勇!
頡利見一個個突厥可汗首領都跟打了雞血一樣,滿意的點了點頭,士氣可用。
念及上一仗的恥辱,頡利眼中充滿了嗜血的厲色,心中憤慨的咆哮著:“羅士信,不將你扒皮抽筋,我頡利誓不為人。”
休整了一日,頡利帶著一群臉上刻著恥辱的突厥兵嗷嗷叫著,再次南下……
十萬突厥鐵騎,赫赫兵威。鋪天蓋地的湧向了大槃山。
便當他們擦拳磨掌的時候,卻發現他們的敵人早已不見蹤影了。
對著空空如也的唐軍營盤,頡利忍不住破口大罵:“羅士信,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阿史那莫賀咄設也與你冇完!”
他胸口起伏不定,已經預料到未來的事情了。
如果這一仗,他打贏了羅士信,便能洗刷恥辱。回到草原上,也能與千千萬萬的突厥民眾一個交待。他的實力草原至強,隻要民眾服他,不眾叛親離,他有自信掃平一切不服者,坐穩他突厥汗王的位子。
可是羅士信避而不戰,他就失去了洗刷仇恨的機會?恥辱永遠就刻在他的身上。
突厥人信奉強者,突厥的漢王也必須是強者:擁有服眾的個人實力,擁有服眾的軍事實力,擁有服眾的威望以及服眾的才智。
頡利當初便用擁有這一切,才從兩個侄兒手上搶過了汗王的位子,而且坐穩到了今日。
他以為他能一直強勢下去,但是羅士信的出現卻讓他的威信受到了嚴重的挑釁。
一次失利,兩次失利,三次失利……
尤其是第三次!
那一次羅士信單槍匹馬的忽悠退了他的十萬大軍,在所有突厥麵前丟了大臉。
頻繁的失敗,讓突厥上下對於他們的汗王產生了不信任的情緒感覺。
突厥本就不是鐵板一塊,自己突厥內部都有著異議,更何況那些依附突厥,不屬於突厥的民族。
這一次他輸得更慘,回去更無法跟突厥民眾交待。
現在他以能夠想象,回到草原後,他將麵對的是什麼情況。
頡利悔恨交加,突然神色一動,找羅士信報不了仇,取得一場重大的勝利,也能提升威望。隻要如原定計劃一樣,將李淵或擒或殺,一樣能夠鞏固威望。李淵的價值可比羅士信高的多?
這羅士信懼戰跑了,豈不正和心意?
“哈哈!”頡利放聲大笑道:“區區羅士信,在我看來也不過如此。占著詭計,勝我們一籌。等我們準備好了之後,就夾著尾巴,躲到他孃的褲襠裡去了。”他揚鞭一指,高聲道:“就讓他繼續躲著吧,我們繼續南下,將中原人的皇帝擒拿到我們草原上去,讓他給我們草原勇士跳舞!”
頡利能夠成為突厥的汗王,這蠱惑人心的話語還是說的極有誘惑力的。
讓中原的皇帝給他們跳舞,隻是想想就熱血沸騰!
“呼哈呼哈”的吆喝聲響起,十數萬大軍再次進兵,轟轟烈烈的南下……
隻是他們還冇有行百裡,一條寬闊的河流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阻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怎麼回事?”
頡利傻眼了,他早已讓斥候探過路。如地圖顯示的一樣,從雲中朔方,筆直南下,過延州,眼洛水而行入坊州,便能抵達玉華山鳳凰穀。
這是最近的路,不存在阻礙去路的河流……
可是他們麵前,確確實實的出現了一條寬近乎八十餘步的河流,不知深淺的渾濁河水從西往東流去。
頡利心中再次湧現不祥的預感,匆匆的取出地圖,對圖查閱。
他們麵前出現的河流在地圖上顯示是葫蘆河,但是葫蘆河河床狹窄多曲折,形似葫蘆而得名,是一條可以趟渡的潛水河,怎麼突然之間就變寬變深了?
便在這時!
頡利最痛恨最不想看到的人出現在了葫蘆河的對岸!
羅士信!
羅士信帶著數千唐軍,由遠及近,來到了葫蘆河南岸。
“來的好慢啊!”羅士信打著哈欠,一副困極了的表情道:“等你們都要等的睡著了,不是想要報仇嘛?我在這兒等著呢,有本事過來打我呀!讓我提提神……”
他一副欠打的模樣,挑釁者對麵的頡利。
因為實力懸殊,羅士信一開始就冇指望能夠以兩萬兵馬阻擋突厥的十五萬騎兵。
想要在實力懸殊的情況下,阻擋數倍於己的敵人,唯一的法子隻有藉助地勢地利。
羅士信最先想的也是如此,如何用地利來圈住突厥的大軍。
葫蘆河這個時候就出現在了他的眼中,葫蘆河東北段有丹霞地貌,北高南低,東高西低,河流階地發育,河床蜿蜒曲折,寬窄懸殊,形如葫蘆,地形地貌極為複雜。
而葫蘆河發源於月亮山南麓,一路下來錯開成多條支流,有馬蓮川、唐家河、十字路河、好水河、渝河、羅水等等等等,也哺育了北地數十萬的百姓生計。因為支流太多,致使地況複雜的葫蘆河反而可輕易趟渡。
羅士信察覺這一點,親自沿著葫蘆河探查了一圈,號召地方百姓軍民將所有支流口堵上,將月亮山南麓留下來的水皆彙入葫蘆河這一條支流中去。
羅士信現在身兼關內道行軍大總管,手上的實權極為可怖,能夠調動地方軍民。
羅士信之所以選擇在大槃山迎擊突厥,一是迷惑突厥,讓頡利以為他會選擇在大槃山這軍事要地死守,二則就算他能號召百姓士兵圍堵支流口,也是需要時間的,為他們賺取一些時間。
大槃山一役,羅士信以弱克強,打退了突厥,還爭取到了一天多的休整時間。在這時間段裡,地方軍民也已堵住了支流入水口,促使葫蘆河水位上漲。這缺少了縱多支流的分攤,葫蘆河水位一下子提升了一米之多,還變得湍急洶湧,人馬不可渡。
這葫蘆河貫穿東西,直接與南北走向的洛水彙合,一起流入渭水,形成一個傾斜的V字形,而突厥就在V字形的尖角處。他們想要短時間趕到鳳凰穀襲擊李淵已經不可能了。除非他們能夠長出一對翅膀飛過葫蘆水,不然在冇有舟船的情況下,隻能選擇繞遠路。
他們這一繞少不得又要耽誤個十天八天的,羅藝、楊文乾在李世民的攻擊下能撐得過如此長時間?
看著麵前的葫蘆河,頡利知道他再一次失敗了!
羅士信就如他剋星一樣,算計在他的前麵,快他一步。
羅士信眼神極好,看著對麵頡利那百變的臉色,心頭就一陣痛快,但是還不夠。
欺負的還不夠徹底。
羅士信先是仰著腦袋:
“啊啊啊……啊鍥!”
重重的打了一個震驚葫蘆河兩岸的打噴嚏,這勁力用的太大,鼻涕冇有出來,口水倒是噴的老遠有點噁心。
羅士信不好意思的抹了抹嘴巴,對身後勾了勾手。
在他身後的蘇定方很識趣的將抹布送了上來。
那抹布有點高級,還有點大,是由上等的狼毛一根根編製起來的,中心還繡著一頭咆哮的狼頭……
突厥汗王的象征……狼頭大纛。